离央天。
仙雾涛涛,玄光湛湛。
离火灼灼,升腾翻涌,充满天穹,其下多见玄宫宝阁,仙台灵山,赫然是那位离火真君修筑的洞天。在这洞天内核之处却是一株高入天云的赤黑木桩,根系盘结,如宫如林,枯燥不堪,在其上则有一团半是朱红,半是杏黄的浩浩离火。
这一团离火似乎代表了一切心神之光,南天之炎,如朱雀,似帝王,阐释着离火的正性和变化。在这朱黄交杂的离火中又有一物,似一长羽,象一斧钺,其上被一片片玄色的木胶包裹,周围的离火编制如罗网,束缚此物。
“祸福无门,唯人自知。”
在这木根之下多有道台,上座人形,以正中位置的那一道人影气象最为恢弘,浩浩杏黄色的离火自他身后涌出,燃烧木气,蔓延至身,焚人焚己。
“祖宗,那天藕多有心思,将来恐不会听命。”
在这一众光辉璀灿的道台前,只站了一位着杏黄王袍的身影,身形高大,宽额隆鼻,一身离火气机已然到了后期。
正是宋宗祥,【祥明】真人,也是大离的【兆山王】。
这位真人作为洞天和外界的联系之人,自主持完神道修立后就隐没不见,脱身于大战之外。“他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他拒绝不得。”
“区区精怪,一团朱雀留下的火也敢生心思!”
“要他死,他必死。”
“只要道证还在我等掌控之中,他就走不脱,不必多虑,行事莫急。”
“明岚死了,上边不允许在东华落下前试探“少阳”我们的胜算又少了一分,绝不能让天鹅脱离掌控。”
在这道台之上高坐的一个个身影骤然开口,多有分歧,让这一片地界的离光开始摇动起来。“够了,好歹是如今的陛下,不可太过轻慢了。”
最高处端坐的那一道人影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极为沉稳,让周边纷乱的离火之光瞬间稳定下来。“既然将北征的事情押在他身上,就要给他自主行事的权利,只看平辽之后的事情,离火大盛,焚尽广木,乃有火之毁化,诸木受制。”
“我等既相信大人,便无需疑神疑鬼。”
此言一出,周围俱静。
“天毒山准备的如何了?”
他悠悠开口,问向下方听令的宋宗祥。
宋宗祥神色稍凛,只恭声道:
“元虽拜谒诸道,请了幽冥阴府,见了蓬莱仙洲,入了琉璃世界,乃至于古巫术之中所言的【无形之所】也有准备,祖宗以为,有几分机会?”
“难说。”
座上的人语气之中略带几分疑虑,沉声说道:
“巫术之事,极难看清,更别论是三巫之首的祸祝,与元毒又纠缠不清,后面又有灵萨的那位在盯着,不过我等也不需他去真的证出,只需借着他将“祸祝”恢复原样。”
周边又有声音响起,各有论断。
“大人乃是离火之凶象,突如其来,在焚、在死、在弃,只要这一道“祸祝”能复原,对于今日之离火就有好处!”
“巫术要【借道】,若他去【求道】,那“祸祝”必然不认。”
“不错,既然是借,纵然成了,在位不长,也不过是为那【无形之所】增一位鬼神,无碍大局。”“只求祸福之气象罢了,若是不成,骤然暴死,更显我离火之凶!”
这一道道声音似乎达成了共识,只需让元厄求金,恢复祸祝,至于此人成与不成,已经和大局没有多少关系了。
除非对方能做到驯服果位,一气证全,做到【证道】,但这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元厄是什么水平,在场的人物都有个底。
“让他早些准备罢,下一次北征之前,当要求证,灵萨那位身上的伤势在逐渐恢复,越是往后拖,他的机会越小。”
最高处的人物悠悠开口,做了决断,手中凝聚出了一道金旨,降到了宋宗祥的手中,只让对方送到天毒去。
“我族,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接下来,该是他彰显诚意的时候了。”
他的声音骤然一冷,更显出几分刻薄来,无穷的杏黄色离火在周边翻滚,汹涌不断,焚烧木根。宋宗祥手捧这一卷金旨,神色沉凝,却未有动。
他为这些洞天之中的上位者们做过太多恶事,杀过太多人,可一旦想到了将来平辽之后的事情,仍然是觉得心头徨恐,血都凉了。
“祖宗若是按照既定的安排,将来就是平辽,还有大战必然是九州流血,焚烧天地,我等,我等,担得起这一”
“大人若能成仙,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座上的一众人物似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这宋宗祥的身上,带着审视、疑虑和愤怒种种不同的情绪,浩荡压力自上降下。
“怎么,宗祥,你不愿牺牲?还是说你怕死了?”
“我愿”
这位兆山王再也难忍受此地的氛围,当初他能够在赤云折磨蜀裔,心安理得,那是因为有青灵,有戚长生,甚至是有扶尘、太真这道统这在前顶着。
他大可躲在背后,不去担这骂名,可一旦想到日后要做的事情,若是不成,恐怕就是一代之罪人,将来要被世世代代唾骂的。
宋氏,输不起了。
他们已经将一切都押上赌桌,上上下下,近乎疯魔,毕竟【宋】不是王谢张李,也不是姜杨魏陶,他们没有重来的底气,也没有保全的能力。
宋氏的崛起太过顺遂,太过突然,得罪了太多人,太多道统,而本族的底蕴却又不深,一旦失败,就是粉身碎骨。
最高处的人影再次开口,声音之中却似有些讥讽。
“这天下的太平,是离火给的。这奉末的乱世,是我族平的。这荒废的道德,是大人复的。离火散乱,暴烈升腾。
“如只是将这些东西收回罢了,我宋氏,何错之有?”
盛京,辽都。
愁云惨淡,夜色深沉。
在这大都之外是一位位在祭祀祝祷的萨满巫师,铁灰色的光彩在天穹之中翻滚,似乎隐隐描摹出了一张如兽如邪的面庞。
太虚之中,祭台坐落。
这一座祭台通体由寒铁修筑,恢弘无边,几乎有大半个辽都之广,四周皆列青牛白马旗帜,描摹天狼踏空符文。
在最高处则有一片浓重至极的血色光彩,连通大罗,呼应金位,如天下血气之源泉,又似一张勾连众生的债契。
只是,在这血光中又有浩浩人道之气,万世繁衍之象,降服水火之灾,驱逐毒虫猛兽,使得那最中心的魔性受了压制。
古代那位契永魔祖有言,【社借众生一滴血,众生还池一身命】,在上古时享用血气过多的人物,若是身陨,可不会道化于天地,而是将一身精气都给了“血烝”,给了藏身在果位后的魔祖!直至雷宫出手,才有限制。
这位大人是真正的【夺天地造化,掌众生性命】,也唯有如此人物,才能将雷宫彻底掀翻。这一道【血契】便是风延证道后带下来的遗产,是“血悉”果位之中的部分蕴藏,可能只是百分之一,大部分还是那位魔祖的东西。
虽然有部分血契被那离帝夺去了,但这些也足以成事,撑得起这一场大祭。
天狼将出。
在这巫台前方乃有一众缭绕寒光的祖灵,密密麻麻,立身太虚,身旁有种种邪祟气象变化。他们的形体清淅可辨,他们的名号世代相传,他们的声音响如雷鸣。
正是木叶山的诸位祖灵,为了接下来的巫道之事,这些祖灵都在全力祭祀那道残破的【血契】。在远处则有一处铁灰连云,上立一位身着铁灰帝袍的男子,中年模样,眉眼冷峻,灵萨诸道神通在其旁变化凝聚。
大辽帝王,萧显,乃是帝君之嫡长子,昔日的【灵命王】!
两国真正开战,便必须有一位主持朝政的人物,于是便推选出了这位帝子来担任大位,管理各部。帝君之帝,和帝王之帝,乃是完全两个概念。
在他的身后是如今北辽国中的各个氏族的嫡系,【耶律】、【拓跋】、【宇文】、【慕容】、【赫连】等等。
而真正能位在他萧显身后一步的,仅有一人。
乃是一身着青色狼纹大袍的青年,生的俊俏,面带忧色,脖颈之上乃有一道狰狞的刺青,状若虎狼,极为瞩目。
灵敕王,萧浚。
牧灵帝君乃有三子,为【灵命】萧显,【灵敕】萧浚,以及剩下那一个已经死在越绝剑意之下的【灵佑】萧令。
“皇兄,真要如此,那元厄带来的影响有这般大”
“这是大人的道。”
萧显的语气越发沉凝,肃然说道:
“原始巫术之神髓,尽在“祸祝”,如果说“天问”还能靠着古代天庭,楚地神系的底蕴自矜那我“灵萨”一道想要摆脱蛮夷邪道之名,只有在巫术之上继续求索。”
“除非那一道统归位。”
他的语气略显神秘,并不直言,可身旁的萧浚却是明白对方的意思。
世人只当“灵萨”和“祸祝”是彻头彻尾的巫道,却不曾想这两脉都入了紫金,必然也是为仙道参研过的。
“灵萨”其实有更好的路可走,更大的道可选,可在如今的局势之下只是空谈,单单看帝君的道号,就能明白其志向。
“仙道,不曾给过我们机会。”
萧显语气幽幽,看向祭台最上方的那一抹血光。
“总要有蛮夷外道,总要有邪祟灵怪,总要有人来做中原这一代代帝君的陪衬,做仙朝上国的功绩,我萧氏也是行在悬崖边上,却连搏一搏前程的机会都无。”
“离火要的,那便给他,但是我萧氏已经让步够了,这一次,无人能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