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
仙洲玄境,隐于海外。
此地上不入太虚作天,下不入幽冥为地,只是将这一处仙洲在人世之间封闭,隔了外界,自成一境。洲中。
灵山掩映,山中多见桑柳、槐杨和桃李种种,青幽中杂以黄红诸色,好似丹青,其间多有着青色法袍的修士往来。
云端之上却站有一名身着重青色法袍的男子,容貌极俊,身形缥缈,恰似一株青柳在此。
正是柳秋辞!
他身上正有一阵淳正无比的神通气机,如月上柳梢,木谒太阴,散出一阵幽光来,内里映照出种种精怪。
【梢悬月】。
这一道忌木神通正是【服洞冥】的上位,乃是观览幽冥,推测无形的神通,更有朝拜太阴之玄妙。忌木,亲近诸阴。
柳秋辞眼下正是一道神通,突破不久。
他本来资质只能称得上一般,可是自继承了柳氏在蓬莱之中的底蕴后,倒也顺顺利利突破了神通。蓬莱诸家,如柳、庞、叶等等都是大姓。
他此时御风而下,便至一座巍巍仙山前,沿阶而上,一步至顶,到了一座玄殿前方。
此殿形制古老,金铁浑铸,玉石为柱,死木为门,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银灰之色,表层雕刻仙人骑虎、鹿、龙飞升之景,又有三首怪兽,三神骑龟,三人奔月。
门户两侧各有刻字。
【方仙乘三??】
【金母司一阴】
最上方则有一银金匾额,熠熠生辉,常有无形之风自中吹拂而过,其上所书乃是三个古篆,为【仙业殿】。
柳秋辞顿了顿,以神通监察了一番自身,确定未曾沾惹一尘一垢,这才敢入这一座玄殿之中。殿中设立诸金器,供阴木,其馀空空,唯站了一位身着玄黑色法袍的老翁,头戴青冠,双目炯炯,此时正背身看着那大殿后方墙体上的壁画。
此画一片空白,仅在最中心处勾勒出了一道银灰色的三角。
“师尊。”
柳秋辞屈身行礼,他面前的正是蓬莱如今的道主,忌木一道的大真人【槐阴】。
此道修士好作木躯,代之行走,本体则藏于林木、土石,乃至尸柩,借此以修行玄妙,增长道行,如今在他面前的也只是这位大真人的一道木躯。
甚至直至今日,他还未曾见过这位师尊的真容,对方已有十来道木躯,皆不相同。“那元虽要求的事情已经备好了,洲中修士届时都会闭口,闭目,闭耳,只看他天毒山何时求道。”“是借。”
这老翁语气淡然,纠正了弟子错误,继续说道:
“巫术之事,重在仪式,不可不小心,虽然有大人在,出不了什么乱,但我洲也有【方仙乘??】的传承,需敬鬼神,不可失仪。”
柳秋辞神容稍肃,目光却是在那一道近乎空白的壁画之上盯着,当下问道:
“师尊,这壁画真能成?我蓬莱忌木之道,以太阴为宗,奉尸解为玄,用在木。这方仙一道修在五金,好作外丹,服食举形,古代拜的是那位【西王母】,少阴第一主。此道又尊祸祝之鬼神,该作何解?”槐阴转身,缓缓踱步。
“古之兑金,性就少阴,也是这些方士所供的大道,直至金母,也即第一位少阴仙君。这一道杂糅诸家,修在外丹,借此飞升,于是有辟谷服饵、调息导引、房中双修种种手段。”
“此道出于燕齐之地,为首的人物说动了夏帝,出海访仙,入我蓬莱,正好中原大乱,十日巡天,便一直将道统寄存在了此处,可惜一个个方士都服药死了,乃至于现在我洲之中少有人去学。”“鬼神这一道也试图去感应过。”
他缓缓将这一道同蓬莱之间的牵扯道出,看向自家弟子:
“你神通的下位,那一道【服洞冥】,则是炎代之时方士的成果,当时不止祸祝之鬼神,还有元毒之蛊虫,乃至于天问所尊的【太一】,都被那位【炎继帝】下令去参研。”
“原来是这个缘由,难怪这一道神通主幽察之事。”
柳秋辞倒是恍然大悟,明白自家这神通的缘由。
槐阴稍稍点头,继续说道:
“炎代的这一群方士是自淮南而出,非是我蓬莱的一支,更好在祸祝、福烈、禄悉、寿杰和木德之间参研,彼时之首乃是金丹,号作【异君】,池说【形解销化,依于鬼神】。”
“鬼神?”
柳秋辞面上显出几分疑惑来,只道:
“常言道,冲举飞升,道在“少阴”;炼形尸解,修在“太阴”;性命成丹,归于“少阳”;乃至于最重要的修真得仙,司在“太阳”。我蓬莱修在阴阳间,世间大道,皆都可以阴阳论,更何况“太阴”总领一切无形之物,这鬼神如何能夺太阴之权,逾而执掌【形解销化】之事!”
“或许所言都是一件事。”
槐阴目光幽幽,只道:
“你如何能断定,鬼神不入阴阳?”
“这”
“更何况阴阳之论,也有不及处,你又当如何解释“社雷”、“轮回”和“司序”?奉玄大道以三道祖燕阐化九悉,可还有三烝在道外!”
槐阴的语气稍沉,叹道:
“相反,太始大道则是以“清悉”作首,“浊燕”作末,前者有神通为【先天熙】,后者有神通为【质未体】。”
“这不是说奉玄阴阳之道就是错的,而是其馀玄论也有参详之处,不可偏激。”
他身旁似有玄光流转,道气升腾,正显出他一身绝高的道行来。
“奉玄者,修在阴阳,修在奇恒,以一生二,以二生三,以三演道,乃有玄变;太始者,修在五太,修在间除,以五进四,以四定三,以三证一,乃有始轴。”
柳秋辞却是听得如坠云雾,只觉这位师尊讲的正是玄始大道之本,可他却难以明悟。
“师尊可觉那元厄能否成就?”
“且看他是准备何等的求金法,若是【原始巫术】一系的恐怕希望渺渺。更何况,我蓬莱也不过给他一个暂歇之地,不会干涉那位灵萨的大人。”
槐阴语气稍沉,看向殿外。
“只看他自己的道行了,若这元厄就是眼下这水平,恐怕唯有一死。”
大月光寺。
此地修在清净地,法界间,乃是古代【琉璃世界】破碎的一角残片,立寺于大离北界高上之所在。月光普照,静寺独立。
在素白色的山门之前站了二人,皆都驻足。
一者乃是位身穿月白法袍的僧人,眉眼端正,气态清净,赫然是一位古释,如今境界只是和法师齐平。“我寺传承乃是世尊旁侍立的【月遍照】觉者,自仙入释,本为太阴下一神君,转而修释,做了那位世尊旁拟制的日月之一。
这是在太阳、太阴无主时的行径,纵然不曾带了位投释,可到底是沾染了太阴之气象,恶了仙道,乃至于炎代曾有那位【白月仙人】入琉璃世界,处理此事。
彼时世尊镇压波旬而离去,仅馀日月两觉,受伤将陨,却有大功德在身,那位太阴上仙留了一线,让这二位不得转世,也不得外出传道,就此作罢。”
在这僧人身旁站着的乃是一身形模糊的青年,有浑浊幽冥之气在旁翻滚变化,一袭淡灰色的法袍若隐若现。
正是范居。
“此事我阴府倒是有些记载,却不想是那位白月仙人出手也亏得是这位大人,多有善心,若是来了太阳道统的玄圣真仙,恐怕这地界就要被焚烧一空了。”
此言说的确是不错,以古代太阴太阳的霸道,胆敢有任何染指的行径,莫说是世尊,就是真正的古佛也要请罪。
如果是明昼道统来人,恐怕早就请出法宝来,将这一界给焚烧殆尽,除个干净。
他看向身旁僧人,只道:
“既然天毒山找上了贵寺,净言大师不若讲讲昔日之事,到底是如何以太阴助成道誓,献祭元毒的”这一座大月光寺可谓是人丁凋零,内里仅有一几名老僧,修行古释,不及摩诃,而身旁的这净言虽为嫡系,可也是修为不够看。
“是符篆。”
净言语气淡然,继续说道:
“以太阴之能,不用金位感应,单单是一道符篆就可敕令【无形之所】打开,结成道誓,成就祸毒。”“此符正是昔日那位白月上仙所书,安置我寺,说是【不问世事,保尔无忧】,可当初大蜀建国,祸兆上巫求见我道,言陈利害,说是只要祸毒成就,可保我寺重兴,于是彼时的主持动了心思,让对方将那一道仙符取走。”
“就是如此池成了,至今我也不知那是一新的道统,还是一新的金位。”
这位大月光寺的僧人微微摇头,念了一声经。
范居微有意动,并不将这事情说出,只是应道:
“后来池便死了,五毒噬心,吞杀福明,化作毒虫,一头撞向了天外,骤然陨落这也是大蜀衰亡的开始。”
“不错。”
净言的眼中似有感慨,只道:
“我寺不遵仙人言,终有祸,乃至于道统日衰,渐渐将绝,只是当年的事情既然做了,终究还是有个了断。”
他只请身旁这位阴吏一同入寺,进了大殿。
殿内并无供奉的金身,一片空空,也无香火,唯有在正中央随意放置的一白玉水盘。
都是凡物,不沾一点仙释之气。
“这就行了?”
范居有些疑惑,毕竟是为元厄准备的栖身避祸之所,他还以为至少要用上顶级的太阴灵物,配合佛法才是,怎么就这凡物?
“足够了。”
净言语气沉稳,只道:
“阴官不知,这一处【月光净土】本就是古代【琉璃世界】的残片,只要元厄大巫能寻到位置,就可一避,而道标早已给了他,就是我寺菩提大士陨落之舍利!”
他当年出世一行,正为祸毒事,那一枚舍利不单单是解开道誓的信物,更是一处关乎月光净土的道标。早在多年之前,那比特厄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求金的细节!
范居心中一凛,他阴府当年自然将这净言的行踪看的一清二楚,却未曾想到还有这一处妙用。“果然是太阴,即便只是空有其表,也是最顶级的藏匿之道,我浊阴大道所不能及也!’
【泰山阴府】所修,在于阴阳,是阴阳之土,是清阳浊阴,划在奉玄大道之中,与之相反,真正意义上的地府,也即【幽冥酆都】,其所修的乃是太始之道!
在此道之论中,所谓清,乃先天之悉,所谓浊,乃未体之质。
范居本来是为看一看这天毒山的布置,是否可信,蓬莱不是他这种幽冥之人能去的地方,可这月光净土却可以一见。
如今心中却是真有信服,那比特厄确实是布局深远,甚至早在许多年之前就敲定了细节,隐而不发,乃至于等到离辽大争,血烝摇动。
“只有幽冥、蓬莱和净土吗?’
他的心中生出几分疑惑来,对方就这般坦然地将自己的布置列出,告知阴府,告知离宋,恐怕更瞒不过诸位金丹。
祸祝的渊源,这些大人物怎会不知,怎会猜不到他元厄能藏到哪处?
那位天狼,一定也知晓这几处地方。
躲得过吗?
仅仅只有这几处布置,能够撑到元厄借道成功,化身上巫吗?
不够,绝对不够。
范居眼神稍凛,看向远处,却只见到了这一片净土边缘那如琉璃般璨烂的光彩,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打得粉碎了。
“祸祝之鬼神?不在太始之中这是酆都的话,可真的如此吗?先前我听来的还是鬼神不在阴阳,可谢家的那文抒却是驳斥了。’
阴阳阐述一切,五太包揽始终。
昔日的太清道尊,乃至于玉清道尊,这两位分别划定了【奉玄】和【太始】的法统,池们这种还在仙君之上的存在,真的会有遗漏【原始巫术】的存在吗?
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范居的眼中闪铄过了些许精光,他不相信自家大人不会明白这些,但上面却没有多馀的指示。这不是紫府能知道的事情。
他的心中一阵悸动,却听得这净土外传来一阵汹涌的雷声,让他浑身颤斗,心中发凉,目光似乎穿通过了净土边缘,看到了一
贯彻天地的巨大银白色架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