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破的第八日,六百里加急的捷报终于抵达咸阳。当信使高举捷报纵马驰过咸阳街道,直入章台宫时,整座都城都为之震动。
“报——!北路大捷!邯郸已破,赵王迁被俘,赵国灭亡!”
宫门守卫的传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从宫门传到前殿,从前殿传到后廷。嬴政正在批阅奏章,闻讯霍然起身,手中朱笔在竹简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捷报何在?”他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赵高小跑着呈上密匣,嬴政亲自打开,取出里面厚厚一叠战报。有王翦的正式军报,有秦天的详细战报,还有罗网的密报——三份报告互相印证,确保消息无误。
嬴政一目十行地看完,目光在“秦天”二字上停留良久。十九岁灭国,如此功绩,大秦开国以来未有。白起长平之战虽胜,却坑杀四十万,留下千古骂名;王翦灭楚,耗时三年,耗费钱粮无数。唯有秦天,速战速决,以智取胜,伤亡最小,民心最稳。
更让嬴政在意的是罗网密报中关于秦天出身的细节:宜阳群石村、十九年前、母早亡、父不详这些信息如丝线般在他心中缠绕,与某个尘封的记忆隐隐相连。
“召集群臣,一个时辰后,章台宫大殿朝议!”嬴政压下心中波动,沉声下令。
一个时辰后,秦国文武重臣齐聚章台宫。李斯、王绾、蒙毅、冯劫等文臣,蒙武、杨端和等武将,还有宗室代表、客卿谋士近百人分列两班,殿内气氛凝重又兴奋。
嬴政高坐龙台,声音威严:“诸位爱卿,北路捷报已至。秦天将军率军五个月破赵,生擒赵王迁,赵国已灭。此乃大秦开国以来未有之大功!”
殿内顿时哗然。虽然早有风声,但得到王上亲口确认,仍是震撼。
李斯率先出列:“恭喜王上!贺喜王上!赵国既灭,六国已去其二,天下一统指日可待!秦天将军此功,当封侯拜将,重赏以励三军!”
蒙武却道:“王上,秦天虽有大功,但年仅十九,资历尚浅。若封赏过重,恐难服众,且恐滋骄矜之气。”
这话说出了许多老将的心声。秦国以军功立国,但军功集团内部等级森严。秦天如彗星般崛起,短短一年从公乘升至左庶长,如今又灭赵大功,已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王绾缓缓道:“蒙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然秦天之功确实卓着,若不重赏,恐寒将士之心。臣以为,可厚赏其金银田宅,爵位官职则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嬴政冷笑,“将士在外浴血奋战,朝堂之上却要‘从长计议’?传出去,天下人如何看寡人?如何看我大秦?”
殿内顿时寂静。
嬴政环视群臣,心中已有计较。他既要重赏秦天以励军心,又要避免其功高震主,更想亲眼见见这个年轻人。
“寡人已有决断。擢升秦天为‘左将军’,爵封‘武成侯’,食邑五千户。另赏金万斤,锦缎千匹,良马百匹。命其即刻回咸阳述职受封。赵地暂由王翦将军镇守,待秦天回朝后,再做安排。”
“左将军”虽是高位,但在上将军之下;“武成侯”虽是彻侯,但食邑五千户而非万户。这个封赏既显荣耀,又不至太过。群臣闻言,反对声稍息。
“遵旨。”
十日后,邯郸。
秦天接到诏令时,正在郡守府与冯亭等人商议赵地治理。看到封赏,他并无喜色,反而眉头微皱。
“将军,这是天大的荣耀啊!”冯亭由衷道,“十九岁的左将军、武成侯,大秦第一人!”
陈墨却担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将军此功太大,恐招人嫉恨。”
幽月低声道:“咸阳传来密报,朝堂上对将军封赏争议颇大。蒙氏、王氏等军功世家,皆有微词。”
“我明白。”秦天平静道。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初绽的桃花:“替我写奏章,辞谢部分食邑,言赵地新附,请将食邑减为三千户,多余钱财用于安抚赵民。另请自荐镇守赵地三年。”
“将军这是”猴三不解。
“谦让总比骄纵好。”秦天转身,“王上给我厚赏,是在试探。我若坦然接受,他表面欢喜,心中必生疑虑。我若谦让,他反而放心。”
奏章快马送出。七日后,咸阳回旨:准辞部分食邑,改封四千户,加封“赵地镇抚使”,总领赵地军政,三年为期。
又十日,秦天抵达咸阳。
入城那日,咸阳万人空巷。嬴政特许秦天骑马入宫——这是对功臣的特殊礼遇。当秦天一身银甲白袍,在百名亲卫簇拥下穿过咸阳街道时,道旁百姓争相观望,想一睹这位少年英雄的风采。
章台宫前,秦天下马解剑,按礼制步行入宫。当他穿过长长的宫道,走进大殿时,百官目光齐聚。
这是嬴政第一次亲眼见到秦天。
少年将军稳步上前,在殿中站定,单膝跪地:“臣秦天,拜见王上。吾王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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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清朗,举止从容。但当秦天抬起头时,嬴政心中猛然一震。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眸光坚定,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竟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如此相似。十九年前,宜阳驿站外,那个在风雪中徘徊的女子,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嬴政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龙椅扶手。他仔细端详着阶下的年轻人——面容刚毅,剑眉星目,虽经风霜却仍带着少年锐气。而那张脸的轮廓,那鼻梁的弧度,那紧抿的唇角竟隐约能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殿内一片寂静,群臣都等着王上开口。嬴政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声音平静:“秦将军平身。赐座。”
“谢王上。”
秦天起身落座,位置在武将前列。嬴政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心中波澜起伏。罗网的情报、秦天的年龄、宜阳东群石的线索、还有此刻亲眼所见的相貌种种迹象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惊人的可能。
但嬴政迅速压制住这个念头。皇家之事,错综复杂。即便秦天真是那个孩子,现在也绝不能相认。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朝堂之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公开,不仅秦天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暗中觊觎王位的宗室、那些嫉妒秦天功绩的朝臣,都会群起攻之。
更残酷的是,帝王之家,父子亲情往往敌不过权力算计。嬴政自己就是在阴谋中长大,深知宫廷的险恶。若现在认了秦天,不是爱他,而是害他。
让这孩子自己成长吧,嬴政心中暗叹。若他真有才能,自会在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若他真是我嬴政的血脉那这份坚韧,这份才干,也该能经得起考验。
宴席开始,嬴政亲自为秦天斟酒,这是莫大荣耀。“秦将军,此杯敬你。灭赵之功,寡人铭记。”
秦天起身,躬身接过:“臣不敢居功。全赖王上英明,王翦将军指挥,三军将士用命。臣不过侥幸,得成微功。”
“好一个‘侥幸’。”嬴政大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掠过秦天的眉眼。太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和婉娘一模一样。那个温柔却倔强的女子,当年执意离开,说不想让孩子卷入宫廷斗争
酒过三巡,嬴政看似随意地问:“秦将军,赵地初定,你以为当如何治理?”
这是考校,也是想多听听这孩子的见解。
秦天放下酒杯,从容道:“回王上,臣以为治赵当分三步”他条理清晰地阐述安民、同化、融合之策,既显才干,又表忠心。
嬴政听着,眼中赞许之色越来越浓。不仅善战,更善治,思路清晰,目光长远。若真是我儿该有多骄傲。
但他面上不露分毫,只点头道:“秦将军不仅善战,亦善治。好,赵地就交给你了。”
宴席持续到深夜。散席时,嬴政单独留下秦天。
殿内只剩君臣二人,烛火摇曳。嬴政看着眼前这个可能是自己骨肉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他多想问问:你母亲可是姓秦?可是宜阳人?可是在十九年前的冬天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李牧真的自焚了?”
秦天心中一震,面上不动声色:“是。臣赶到时,火势已大。只找到焦尸一具,旁有玉佩为证。”
“可惜了。”嬴政轻叹,目光却落在秦天脸上,“你今年十九了?”
“是,臣十九岁。”
“十九”嬴政喃喃重复。十九年前,正是那个冬天。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道:“你回去准备吧,三日后出发回赵地。寡人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寡人要看到一个安定的赵地。”
“臣,必不负王命!”
看着秦天退出大殿的背影,嬴政久久未动。赵高悄声上前:“王上,夜深了”
“赵高,”嬴政忽然问,“你觉得秦天如何?”
赵高小心翼翼:“秦天将军年轻有为,功勋卓着,实乃国之栋梁。”
“是啊,栋梁”嬴政望向殿外夜空,眼中神色复杂,“只是这棵栋梁,能长多高,能承多重,还需时间检验。”
他想起秦天那双酷似婉娘的眼睛,想起那张隐约有自己的轮廓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是父子连心的感应,还是帝王的多疑?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秦天是谁,现在他都必须靠自己成长。皇家是残酷的,过早的认亲不是爱护,而是将其推入险境。
“传令罗网,”嬴政忽然道,“暗中保护秦天,但不得干涉其行事。若有危及他性命之事可便宜行事。”
“遵旨。”赵高心中剧震,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嬴政起身走到殿门前,望着咸阳的夜空。星辰闪烁,仿佛在诉说着无数秘密。
秦天,若你真是我儿就证明给天下人看吧。证明你配得上这份血脉,配得上这个时代。
而寡人会看着你,守护你,直到你能真正站在我身边的那一天。
夜风吹过,带着初春的寒意。嬴政握紧双拳,眼中闪过坚定之色。
皇家之路,从来不易。但他相信,若是那个人的孩子,定能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