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边境的丘陵地带,一支残破却肃杀的军队正在艰难前行。秦天骑在马上,目光扫过绵延的队伍——一千二百余人,几乎人人带伤,步履蹒跚,却仍保持着基本的行军阵列。
这是黑石峪血战后的第七日。那场惨烈的突围让狼牙营折损过半,但秦天突破先天之境后,整个军队的精气神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主帅的实力就是军魂,士卒们虽然疲惫,眼中却多了几分底气。
“将军,前方十里处有个村庄,名为‘清水屯’。”斥候回报,“村中似有炊烟,但未见人影走动,有些蹊跷。”
秦天点头:“全军放缓速度,斥候小队先行探查。”
半个时辰后,队伍抵达清水屯外。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约莫四五十户人家,本应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时辰,此刻却一片死寂。村口老槐树下,倒着几具尸体,看衣着是普通村民,死状凄惨。
“戒备。”秦天沉声道。
狼牙营迅速展开战斗队形,盾牌在前,长矛居中,弓弩手占据两侧制高点。秦天率亲卫率先入村,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的他也不禁皱眉。
村落中央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二十余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血迹已干涸发黑,尸体开始腐烂,引来成群苍蝇。几间茅屋被焚毁,余烬中隐约可见焦黑的骨架。
“是赵军干的。”幽月检查尸体后低声道,“伤口多是戈、戟造成的,这是赵军制式兵器。看尸体的位置,他们是在逃跑时被从背后杀死。”
猴三啐了一口:“该死的赵狗!连平民都不放过!”
秦天沉默地走过一具具尸体。他看到一个老者紧抱着孙儿的遗体,两人都被长戈刺穿;看到一个妇人趴在地上,身下护着婴儿,婴儿却早已气绝;看到一个少年手中还握着柴刀,胸口被洞穿
这些面孔如此普通,如此平凡,却在战争的铁蹄下化为枯骨。秦天忽然想起晓梦的话:“将军杀气太盛,长此以往,恐伤道基。”又想起田言所言:“他日若将军真能问鼎中原,望记得今日之言——善待百姓,方为明主。”
“将军,那边有动静!”亲卫指向村西一间尚完好的土屋。
秦天握枪上前,一脚踢开虚掩的木门。屋内昏暗,角落里蜷缩着几个身影,见他进来,发出惊恐的呜咽。
“别怕,我们是秦军。”秦天放缓声音。
油灯点亮,照亮了屋内的景象——五个衣衫褴褛的村民,三男两女,个个面黄肌瘦,身上带伤。最年长的老者约莫六十,左腿包扎着破布,血迹渗透;一个中年妇女抱着婴儿,婴儿奄奄一息;还有两个青年和一个少女,眼中满是恐惧。
“军爷饶命”老者挣扎着想跪下,却被腿伤所困,痛得额头冒汗。
“老人家不必多礼。”秦天蹲下身,查看他的腿伤。伤口很深,是被利器所伤,已经感染化脓,若不及时处理,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他转头对幽月道:“取我的药箱来。”
药箱是秦天根据《药王神篇》中的记载特制的,内有金针、药瓶、纱布、小刀等物。他先以清水清洗伤口,脓血流出,腥臭扑鼻。老者痛得浑身颤抖,却咬牙不吭声。
“老人家忍一忍。”秦天取出一枚银针,在灯焰上消毒,然后迅速刺入伤口周围几个穴位。这是《药王神篇》中记载的“镇痛针法”,能暂时阻断痛感神经。
果然,老者脸色缓和下来,惊讶地看着秦天:“军爷会医术?”
秦天不答,用小刀小心切除腐肉,直到露出新鲜血肉。然后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淡黄色药粉撒在伤口上——这是以三七、白及、血竭等药材配制的金疮药,止血生肌效果极佳。
包扎妥当后,秦天又查看其他几人。中年妇女只是皮外伤,婴儿却因饥饿和惊吓高烧不退;两个青年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少女手臂骨折,已经错位。
“你们是什么人?村里发生了什么?”秦天一边为婴儿施针退热,一边问道。
老者老泪纵横:“小老是本村里正,姓陈。三日前,一队赵军路过,说要征粮。可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哪有余粮?他们不信,挨家挨户搜,搜不到就杀人村里青壮拼死抵抗,全死了我们几个藏在地窖里,才逃过一劫”
“赵军有多少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约莫五百人,往南去了,说是要去什么武遂城?”
武遂城是河内郡重镇,也是秦天此行的目的地之一。看来庞煖残部并未完全撤离,仍在河内郡活动。
秦天为少女接好断骨,用木板固定。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疼得冷汗直流,却咬着嘴唇不哭出声。他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干粮——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应急口粮。
“吃吧。”他将干粮分给几人。
村民们看着手中从未见过的精细面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少女却忽然开口:“军爷您为什么要救我们?您不是秦军将领吗?”
秦天一怔:“救人与身份何干?”
“我听人说秦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少女声音颤抖,“韩国就是这样灭的”
“小莲!不得无礼!”陈里正急忙喝止。
秦天沉默片刻,道:“秦军军纪:杀降者斩,掠民者斩,淫辱妇女者斩。若有违者,你可来寻我,我为你做主。”
他站起身:“你们暂且在此休养,我会留些药物和粮食。待我们走后,你们可去邻近村庄投亲,或等战事平息再回来。”
“将军”陈里正忽然跪地叩首,“将军仁德,小老无以为报。但有一事相告——赵军撤离时,留下了几个伤兵在村后山神庙中。他们也是可怜人。”
秦天眼神一凝:“带路。”
山神庙破败不堪,神像倒塌,香案积灰。庙中角落里,躺着五个赵军伤兵,个个重伤在身,气息奄奄。见秦军进来,他们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却连起身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将军,杀了他们为村民报仇!”猴三握刀上前。
“住手。”秦天拦住他,走到伤兵面前。
这五人伤势极重:一个腹部中箭,肠子都流出来了;一个右腿被砍断,失血过多;一个胸口凹陷,肋骨刺入肺叶;两个中毒箭,面色青紫。
“你们是庞煖部下?”秦天问。
那个断腿的伤兵喘息道:“是又怎样?要杀便杀”
秦天不答,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口。断腿处只是简单包扎,已经坏死发黑,必须截肢。他取出药箱,对幽月道:“准备热水、烈酒、纱布。”
“将军,您要救他们?”幽月难以置信,“他们是赵军!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
“他们是军人,各为其主。”秦天平静道,“但此刻,他们是伤者,我是医者。”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五个赵军伤兵更是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天先处理那个腹部中箭的伤兵。箭矢已深入腹腔,必须手术取出。他以金针封住伤兵痛感,用小刀划开伤口,小心取出断箭,清理腹腔,缝合肠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药王神篇》记载的不仅是草药知识,更有外科手术之法。秦天虽未实际操作过,但突破先天之境后,对身体结构的理解、对力道的掌控都达到全新境界,此刻施展起来竟无生涩之感。
一个时辰后,五名伤兵全部处理完毕。秦天额头渗出细汗,内力消耗不小,但看着五个原本必死之人有了生还希望,心中却有种奇特的满足感。
那个断腿的伤兵——他名叫熊山,是个什长——挣扎着坐起:“秦将军您为何要救我们?”
秦天清洗着手上的血迹:“战场上你死我活,战后救死扶伤,这并不矛盾。”
“可我们是敌人”
“在医者眼中,只有伤者和患者。”秦天想起《药王神篇》开篇之语:“医者仁心,无分贵贱,无问敌我。这是药王的训诫。”
他站起身:“你们伤势太重,无法随军。我会留下药物和食物,能否活下来,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说罢,他率众离开山神庙。走出庙门时,熊山忽然嘶声道:“秦将军!武遂城有埋伏庞煖将军在那里布下了重兵您要小心”
秦天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返回村中的路上,幽月低声问:“将军,您真的相信那赵军伤兵的话?”
“信与不信,都要小心。”秦天道,“但他肯透露军情,说明我的救治并非全无意义。”
猴三嘟囔道:“将军就是心太善。要我说,那些赵狗都该死”
“猴三,”秦天停下脚步,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我问你,若今日重伤待毙的是你,你希望敌人给你一刀痛快,还是给你一线生机?”
猴三哑口无言。
“战争不可避免,但杀戮要有底线。”秦天望向远方连绵的青山,“我们征战,是为了天下一统,是为了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若我们自己也变成滥杀无辜的屠夫,那与我们要推翻的暴政何异?”
这番话让随行众人都陷入沉思。
回到临时营地时,已是黄昏。秦天令炊事班多煮了些粥,分给幸存的村民。看着那些村民捧着热粥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心中五味杂陈。
战争啊战争,最苦的永远是平民百姓。
夜深人静时,秦天独自坐在村口老槐树下。月光如水,洒在满地尸体上,凄清而悲凉。他运转《阴阳神照功》,感受着体内生生不息的先天真气,忽然对这力量有了新的理解。
武功再高,杀的人再多,也换不回这些无辜者的生命。真正的强大,或许不仅是武功的突破,更是心境的成长,是对生命的敬畏,是对道义的坚守。
“医者仁心”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凄厉而悠长。秦天握紧手中长枪,眼中神色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前路依旧凶险,武遂城或有埋伏,罗网可能随时出现,农家虎视眈眈但此刻的他,心中多了几分从容。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仅要做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更要做一个无愧于心的武者,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一个真正的仁者。
明月高悬,照亮了这个满目疮痍的村庄,也照亮了秦天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