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在黎明前停歇,山谷间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秦天站在营地高处,望着黑石峪方向,眼中隐有忧色。幽月、李顺率领的三百精锐尚未归来,距离约定的撤退时辰已过去一刻。
“将军,要不要派人接应?”猴三按捺不住问道。
秦天摇头:“再等一刻钟。若仍无消息,你率两百人前往入口接应,但不得深入峡谷。”
话音刚落,远处山道上出现数道身影,正快速向营地奔来。为首者正是幽月,她浑身湿透,衣袍上沾满泥泞,左臂有一道伤口仍在渗血。
“将军,任务完成。”幽月喘息着行礼,“崖顶三百弓箭手已清除,火药引线大半被毁。但我们暴露了。”
秦天眼神一凛:“详细说来。”
“清除最后一批弓箭手时,有三人趁乱逃脱,发出警示烟火。我们立刻撤退,但在出口处遭遇农家伏兵。”幽月脸色苍白,“对方约百人,带队者使一柄开山钺,勇猛异常。李顺校尉为掩护我们撤退,率五十人断后,如今生死不明。”
开山钺!秦天心头一沉,那必是烈山堂主田虎无疑。
“伤亡如何?”
“阵亡二十七人,伤四十三人。对方伤亡应在我方之上,但那使开山钺的确实厉害,若非李顺校尉拼死挡住,我们恐难脱身。”
正说话间,又有数人奔回,正是李顺麾下士卒。为首什长满脸血污,见到秦天单膝跪地:“将军!李校尉他他率我等断后,与那使开山钺的大战三十余合,最终被对方钺风扫中,跌落山崖生死不明!”
营中一片寂静。
秦天拿枪的手青筋暴起,良久,沉声道:“李顺校尉勇武忠义,若生,必全力营救;若死,必为其报仇。现在,全军拔营,按原计划进入黑石峪。”
“将军!”猴三急道,“农家既已知晓,必在一线天重布埋伏,此时进军”
“正因他们知晓,才要立刻进军。”秦天冷静分析,“农家昨夜损失不小,且料定我们不敢白日闯关,此刻正是防备最松懈之时。若等到他们重新布置完毕,才是真正死局。”
他环视众将:“传令,全军轻装,只带三日干粮。百辆粮车中,选二十辆装载连弩车部件,其余八十辆全部放弃。我们要在农家反应过来前,全速通过黑石峪!”
命令既下,全军雷动。不过两刻钟,三千精锐整顿完毕,护着二十辆特制粮车,如离弦之箭冲向黑石峪入口。
峡谷幽深,两侧崖壁如刀削斧劈,高耸入云。晨光从狭窄的天空透下,在谷底投下斑驳光影。地面湿滑,车马难行,士卒们不得不下马推车,行进速度大减。
秦天一马当先,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两侧崖顶。一夜激战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折断的箭矢、干涸的血迹、散落的弓弩但无一具尸体,显然已被农家清理。
“将军,前方就是一线天。”猴三指着远处最狭窄处。
那是一段长约百丈的险道,宽仅三丈,两侧崖壁几乎垂直,抬头只见一线天空。这等地形,若遭伏击,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秦天抬手示意全军止步,亲自策马上前探查。行至一线天入口,他忽然勒马——前方道路中央,赫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身材壮硕如熊,赤裸的上身筋肉虬结,满是伤疤。他盘膝而坐,膝上横放一柄开山巨钺,钺刃寒光闪闪,重逾百斤。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三道爪痕,从左额斜贯至右颊,狰狞可怖。
在他身后,站着数十名农家弟子,皆手持农具改造的兵器:锄头、铁锹、镰刀看似简陋,但刃口闪着寒光,显然经过精心打磨。
“烈山堂主,田虎?”秦天沉声问道。
壮汉睁开眼,目光如猛虎:“既知老子名号,还敢闯我黑石峪?昨夜杀我三百弟兄,今日就拿你们三千人性命来偿!”
话音未落,两侧崖顶忽然冒出无数人影,密密麻麻,至少千人。箭矢上弦,弓如满月,只要一声令下,便是箭雨倾盆。
秦军士卒迅速结阵,盾牌高举,长矛前指,但人人脸色凝重。此等地形,对方居高临下,纵有三千精锐,也难以施展。
秦天面不改色,策马上前数步:“田堂主,秦某奉王翦将军之命,护送军需前往河内。此乃大秦境内官道,农家在此设伏拦截,是要公然造反吗?”
“造反?”田虎哈哈大笑,“这太行山从来就不是你们秦国的!韩国虽灭,韩人未死!我等在此耕种狩猎,何来造反之说?”
他站起身,开山钺重重顿地,碎石飞溅:“倒是你们秦军,灭我国,毁我家,如今还要从我们土地上过?老子今日把话放这儿——要么掉头回去,要么,就把命留下!”
气氛骤然紧张。
秦天心念电转。硬闯必是两败俱伤,纵然能杀出去,也必损失惨重,连弩车更难以保全。可若退让,军令如山,如何向王翦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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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堂主,”秦天放缓语气,“秦某听闻农家主张‘播百谷,劝耕桑’,以民生为本。当今天下战乱百年,民不聊生。唯有天下一统,方能止戈息武,让百姓安心耕种。韩国已灭三年,韩国百姓如今也是秦国子民,何苦再起刀兵?”
“放屁!”田虎怒道,“我韩国子民,永不为秦奴!你们秦军所过之处,抢粮抓丁,杀戮无辜,也配谈民生?”
他身后农家弟子群情激愤,纷纷叫骂:
“秦国暴政!还我河山!”
“誓死不降秦!”
“杀了这些秦狗!”
声浪如潮,在山谷间回荡。
秦天知道言语无用,但仍在争取时间。他暗中观察四周地形,发现一线天入口左侧有片缓坡,虽陡峭,但以狼牙营精锐的素质,或可攀爬而上,从侧翼攻击崖顶的弓箭手。
问题是,如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传递命令?
就在这时,幽月策马上前,朗声道:“田堂主,妾身有一言。”
田虎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女人?秦军中也让女人上阵?”
“妾身并非秦军士卒,而是随军医师。”幽月从容道,“农家既以民生为本,当知医者仁心。昨日峡谷中,双方各有伤亡,如今伤者急需救治。田堂主若执意在此厮杀,不知又有多少农家儿郎要流血丧命。他们家中,可有妻儿老小等待?”
这番话触动了部分农家弟子,有人面露犹豫。
田虎却冷笑道:“巧舌如簧!我农家儿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为复国大业,死又何妨!”
“复国?”幽月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田堂主可识得此物?”
阳光照在她手中,那枚金色令牌熠熠生辉——正是韩王令!
田虎瞳孔骤缩:“韩王令?你你是”
“妾身乃韩国公主之后。”幽月坦然道,“韩国虽灭,王室血脉未绝。田堂主口口声声为复国,可曾想过,复国之后,谁来主政?是你们农家,还是韩国王室?”
此言一出,农家弟子中响起窃窃私语。
田虎脸色变幻,最终咬牙道:“韩王令又如何?如今这太行山中,我农家说了算!交出韩王令,饶你不死!”
“看来田堂主并非真心复国,而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幽月收起令牌,语气转冷,“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秦天抓住这一瞬的混乱,突然高举右手,做了个隐秘的手势。
这是狼牙营独有的暗号:左翼攀爬,右翼佯攻,中军固守。
猴三心领神会,突然率五百人向前冲锋,口中高呼:“杀!”
田虎大惊,以为秦军要强攻,急忙挥钺迎战。农家弟子也从崖顶射下箭雨。
但猴三冲到半途突然转向,扑向右侧崖壁下的农家伏兵。与此同时,左翼五百精锐在李顺副手的率领下,如猿猴般攀上左侧缓坡,直扑崖顶弓箭手。
真正的杀招,却是秦天亲自率领的一千中军。他们并未冲锋,而是迅速将二十辆粮车围成车阵,盾牌在外,长矛如林,摆出固守姿态。
田虎见状,以为秦天怯战,狂笑道:“秦将不过如此!弟兄们,全歼他们!”
他率数百农家弟子从正面冲来,开山钺舞动如风,当先数名秦军盾手竟被连人带盾劈飞,威势骇人。
但秦军阵型不乱,后排长矛如毒蛇般刺出,逼得农家弟子难以前进。车阵中,弩手开始还击,箭矢精准,专射冲在最前的敌人。
崖顶的战斗也进入白热化。农家弓箭手虽居高临下,但被秦军从侧翼突袭,阵脚大乱。近身搏杀,弓箭反成累赘,不过片刻,崖顶已是一片混战。
田虎久攻不下,心中焦躁。他猛地一声虎吼,开山钺横扫,将三面盾牌同时劈碎,硬生生在车阵上撕开一个缺口。
“随我杀进去!”田虎一马当先,冲入车阵。
就在他踏入车阵的刹那,一道枪光如惊鸿乍现,直刺他咽喉。
田虎大惊,举钺格挡,却觉一股磅礴内力涌来,震得他虎口发麻,连退三步。定睛看去,秦天不知何时已挡在面前,长枪斜指,眼神冷冽。
“你的对手是我。”秦天淡淡道。
田虎怒极反笑:“好!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开山钺再舞,这一次他用了十成功力,钺风呼啸,卷起地上砂石,威势比之前更强三分。
秦天不闪不避,《龙象般若功》全力运转,一枪刺出,正是《裂国剑法》第五式“问鼎中原”。这一枪没有花哨变化,只有纯粹的力量与速度,剑钺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铛——!”
火星四溅。
田虎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开山钺竟被震得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深深嵌入十丈外的崖壁中。他本人则连退七步,每一步都在地上踏出深坑,最终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全场死寂。
农家弟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心中无敌的堂主,竟在一招之间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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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收枪,并未追击:“田堂主,还要打吗?”
田虎挣扎站起,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你你这是什么武功?”
“战场杀伐之术,不值一提。”秦天道,“秦某敬重农家儿郎的血性,今日不愿多造杀戮。请田堂主让路,秦某保证,过谷之后,绝不回头。”
田虎脸色变幻,最终长叹一声:“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老子有言在先——今日让你过去,是老子个人败了,不是农家认输!他日战场相见,必报此仇!”
他转身,对崖顶喝道:“都住手!让路!”
农家弟子虽有不甘,但堂主有令,只得罢战。崖顶战斗渐息,弓箭手撤去,露出一线天通道。
秦天拱手:“多谢。”
他转身下令:“全军听令,快速通过一线天,不得停留,不得回头!”
三千秦军护着二十辆粮车,如长龙般穿过狭窄的峡谷。农家弟子在两侧崖顶目送,眼神复杂,有仇恨,有不甘,也有几分敬畏。
通过一线天,前方豁然开朗。秦天率军疾行十里,确认农家未再追击,这才下令休整。
清点伤亡,此战阵亡八十七人,伤一百二十余人,虽不算惨重,但李顺生死不明,让胜利蒙上阴影。
幽月走到秦天身边,低声道:“将军,田虎虽退,但农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前方路途,恐有更多阻拦。”
秦天望向南方连绵群山,目光深邃:“我知道。但军令在身,纵有千难万险,也要闯过去。”
他握紧剑柄,心中清楚:与农家的恩怨,今日只是开始。而这条护送之路,注定充满血雨腥风。
远处山巅,一道身影默默注视着秦军远去。那人身材瘦削,面容阴鸷,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田虎这个莽夫,果然败了。”他低声自语,“不过也好,让秦军和烈山堂两败俱伤,正合我意。”
他转身,对身后阴影道:“传令蚩尤堂弟子,按计划行事。这十辆连弩车,必须落在我们手中。”
“是,田仲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