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这三天小黑屋之旅,那可真是遭了老罪,他认为罪魁祸首就是是许大茂这个小人,他要不多嘴多舌,自己就不会去宣传科找他算帐,也不会被保卫科关起来。
何雨水上周开学就说了,这周学校要赶功课,得住校不回家,偏偏赶在这节骨眼上,没人给他送床薄被,连块铺在地上的旧褥子都没有,因为天气转暖,保卫科也懒得去学校通知何雨水给傻柱送被褥。
四九城的五月天,白天日头晒着还挺暖和,可一到夜里就不一样了,夜风凉飕飕的,夜深露重,凉气顺着窗户缝往屋里钻,别提多渗人。小黑屋就一间十来平米的屋子,地面是冰凉的水泥地,硬邦邦的硌得人骨头疼,傻柱往地上一躺,连个铺垫的东西都没有,后背贴着冰凉的地面,凉气顺着脊梁骨往五脏六腑里钻。后半夜天最冷的时候,傻柱冻得牙齿都忍不住打颤,身子缩成一团,活象个没长毛的鹌鹑,蜷在墙角翻来复去,成宿成宿睡不着觉。要说这气温能把人冻出好歹来倒也不至于,可那种又冷又硬、浑身不得劲的滋味,真是熬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恨不得把身子搓成个球取暖。
吃喝上更是惨不忍睹,保卫科的人每天就给一个窝头一碗凉水,窝头硬得能硌掉牙,啃一口噎得人直翻白眼,里面代粮也不知是什么树皮,磨的粗糙,喇的嗓子要磨出茧子。
墙角摆着一个木制的马桶,也不知道多少人用过,表面脏污之物不用想就知道是啥玩意儿,害得傻柱方便的时候只能练马步。
马桶就是他这三天的五谷轮回之所,自打关进来那天起,就没人过来清理过。屋里臭气熏天的,傻柱倒是能忍,常年在食堂后厨待着,腥膻油腻啥味儿没闻过,这点屎尿味不算啥,可马桶里的秽物发酵后散发出的氨气味,那才叫要命,呛得人嗓子发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泪直流,擦都擦不完。
有人说咋不叫保卫科清理,傻柱心里明镜似的,他又不是造粪机器,三天下来马桶才装了三分之一,没满到溢出来的地步,保卫科那帮人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会特意过来清理,只能自己挨着。
五月末的四九城,蚊虫早就进入了活跃期,屋里那只没人清理的马桶,更是成了蚊虫的乐园,招来了黑压压的一群苍蝇,密密麻麻白胖的苍蝇幼虫在秽物里乱爬,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一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好他关的时间短,不然幼虫要羽化的时候到处乱爬,说不定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爬他嘴里。
苍蝇这玩意儿虽说不咬人,可架不住数量多,噪音大得烦人,尤其是那些比玉米粒还大的绿头蝇,嗡嗡嗡的叫声跟轰炸机似的,在耳边来回盘旋,吵得人心里发慌,心烦意乱,本来就睡不着,被这么一吵,更是半点睡意都没了。小黑屋里光线本来就暗淡,北面墙上有个方孔,与其说是窗户,不如说是个通风口,刚能伸出个脑袋,人压根钻不出去,还焊了两根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墙壁又厚得很,躺在地面上连天空都看不到。
白天的时候,这些蚊虫也是肆无忌惮,往傻柱身上直扑,他裸露在外的手、脸、脖子还有脚踝,叮得密密麻麻全是小红点,痒得他抓心挠肝,越抓越痒,到最后都抓破皮了,又疼又痒,别提多煎熬。
也多亏了这个时代,这会儿的四九城,还没有后来那种遍布全国的黑白花纹蚊子,也就是学名白纹伊蚊的那种毒蚊子,那玩意儿能传播好几种病毒性疾病,专爱吸食人血,清晨和黄昏的时候最活跃,被它叮一口,能起老大一个肿包,又痒又疼,体质差点一个月都消不下去。跟那种毒蚊子比起来,四九城本地的蚊子简直就是还不会走路的幼儿园幼崽,毒性小得很,叮咬后一般不会起肿包,顶多在皮肤上留个小红点,痒一阵就过去了。傻柱也算是相当幸运了,要是碰上后来的毒蚊子,这三天下来,他身上的包能叠三层。
好不容易熬满三天,傻柱被放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恍如隔世,浑浑噩噩的,脑子都有点不清醒。走出保卫科的大门,外面的阳光格外明亮,刺得他双眼生疼,傻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捂住面部,长久不见阳光,眼睛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糊了满脸都是。
他就这么捂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视野里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自己瞎了,又慌慌张张地闭了闭眼,等了约莫三两分钟的功夫,视力才渐渐恢复,能模糊看到周围的景象,慢慢才清淅起来。身后送他出来的保卫员也没催他,双手背在身后站着,脸上没啥表情,见得多了,关过小黑屋的人出来都这德性,蔫头耷脑的,见了阳光跟见了啥稀罕物似的,总得缓半天才能回过神。
缓过劲来,傻柱只想赶紧离开保卫科这伤心之地,此地不宜久留,多待一秒都觉得晦气。可刚一迈步,腿就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三天没吃顿饱饭,又躺了三天没怎么动弹,身子虚弱得厉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扶着墙慢慢往前走。
保卫科办事倒是守规矩,说关三天就是三天,不多不少,傻柱是上回下班前被关进去的,放出来也正好是这个点,整整七十二小时。在门口耽搁了些时间,等傻柱慢慢挪到轧钢厂大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工人下班,黑压压的人流跟潮水似的往大门外涌,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下班的人都急着回家,大门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你推我搡的。傻柱一看这阵仗,心里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晚点再出来了,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要是被工友们看到,那多伤柱哥的脸面啊,他在厂里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厨,平时谁不得给几分薄面。
他缩着脖子想往人群边上凑,尽量把自己藏起来,可身上那股味儿实在太冲,想藏都藏不住。不远处七八个工人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厂里的新鲜事,忽然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骚臭味,那味道简直绝了,象是把鲱鱼罐头、夏天酸菜缸里搁了好几年的老酸菜、路边旱厕的积年老汤还有氰氨混在一起,搁锅里大火熬煮出来的恶臭,又臭又冲,上头得很,闻一口能让人天灵盖都发麻,提神醒脑的劲儿比喝了十斤浓茶还管用。
“嚯!这谁啊,也太味儿了!”其中一个工人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嚷嚷,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嫌弃了。
几个人赶紧往边上躲,可后面人潮汹汹,往前挤都费劲,想转头逆行根本不可能,勉勉强强往旁边挪了半步,已经是拼尽了全力,再想躲都没地方了。几人捂着鼻子,抬头往毒气源头看去,就见前面走着一个个子不高的人,耷拉着脑袋,后背宽厚敦实,看着有点眼熟,可这人一身衣服灰扑扑的,沾满了灰尘和不明污渍,头发乱糟糟的打成一团,黏在头皮上,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刺鼻气味,几人心里都犯嘀咕,这是谁家好人啊,怕不是掉粪坑里腌入味了吧,不然咋能臭成这样。
同一时间,附近的人群也陆续闻到了这股臭味,不少人发出惊呼,纷纷捏着鼻子避让,一时间,傻柱周围愣是空出了一小块地方,成了人群中的“真空地带”。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工人,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傻柱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大得能传遍半个大门:“这不是咱们食堂的大厨傻柱吗?何大厨,你这是掉粪坑里捞了一圈回来的?”
这工人满脸幸灾乐祸,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傻柱平时嘴臭,得理不饶人,在厂里得罪的人不少,这年轻工人就是其中一个,以前被傻柱骂过好几次,一直记恨在心,如今看到傻柱这般落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换做平时,谁敢这么嘲笑他,傻柱早就撸起袖子上去揍人了,可现在的他,又脏又臭,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蜡黄,看起来比街边的乞丐还落魄,再加之关了三天小黑屋,又饿又累,浑身没力气,连心气儿都没了,哪还有心思跟人置气。他耷拉着脑袋,假装没听见这话,脚步加快了几分,只想赶紧回家先吃顿饱饭,再找个澡堂子好好洗个澡,把这身晦气和臭味都洗掉。
轧钢厂有自己的澡堂子,厂里炼钢设备多,馀热利用起来,热水多得用不完,方便又不用花钱。可今天他是打死都不想去,厂里澡堂全是熟人,要是让那帮瘪犊子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指不定得笑话到什么时候,以后他还怎么在厂里抬头做人,柱哥的脸面可不能丢在这上面。
傻柱没敢跟下班的大部队一起回四合院,怕被熟人撞见,脚步匆匆的,比平时走路快了不少,虚弱的身子被他催得有点跟不上,走几步就喘粗气,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把脸上的灰尘冲出一道道黑印子,看着更狼狈了,这副模样,别说外人了,就算是四合院的邻居,不仔细看也认不出来。
可阎埠贵是个例外,他常年在四合院门口守门,别的本事没有,眼力劲儿倒是练得精准得很,傻柱刚走到门口,他就一眼认出来了。阎埠贵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傻柱是厂里食堂大厨,平时能弄到不少剩饭剩菜,他早就想趁机套套近乎,拉近点关系,以后也好跟着沾点光,混口热乎的。
见傻柱蓬头垢面地回来,阎埠贵赶紧迎上去,想开口打招呼,可刚凑近傻柱一米远,一股浓烈的臭味就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当场背过气去,脚步一跟跄,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鼻子连连摆手,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傻柱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堂堂轧钢厂的大厨,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今儿个居然被阎老西嫌弃了,这脸简直丢到姥姥家了,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他低着头,不敢看阎埠贵的眼睛,也没心思跟他搭话,脚下生风似的,匆匆往院里走,只想赶紧躲开这尴尬的场面。
中院的水池边,往常这个点都是秦淮茹在洗衣服,搓衣板敲得砰砰响,今儿个倒是清净,几个老娘们围着水池洗菜择菜,说说笑笑的,手里的活儿不停。傻柱下意识地往水池边扫了一眼,没看到那个他日思夜想、连做梦都惦记的身影,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小遗撼。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刻,就是下班回院,远远看到水池边那道弯腰搓衣服的纤细身影。
眼神不自觉地一转,就落在了贾家门前,贾家的炉子早就生好了火,炉上架着一口小铁锅,锅里盛着小半锅水,锅底冒着细密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响,水眼看就要开了。
就在这时,贾家的房门“吱呀”一声响了,秦淮茹单手托着一个小小的竹笼屉走了出来,笼屉里摆着七八个窝头剂子,另一只手里拿着笼屉盖,怕热气跑了。她刚抬头想看看水开没开,目光正好和傻柱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瞬间,傻柱跟触电似的,猛地收回目光,头埋得更低了。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在秦淮茹面前丢面子,今儿个这副又脏又臭又狼狈的模样,最不想让秦姐看到,要是被秦姐嫌弃,他心里能难受好几天。
秦淮茹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刚要开口问一句“是傻柱吗”,傻柱就跟身后有狼追似的,一声不吭,快步往自己的正房走,走到门口,随手推开房门,“砰”的一声巨响,重重地关上了门,那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嗡嗡响。
水池边的几个老娘们都被这声巨响惊到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面面相觑,目定口呆。杨瑞华压低声音,凑到旁边人耳边小声说:“那是傻柱吧?这才几天不见,咋邋塌成这样了?跟个要饭的似的。”
另一人撇了撇嘴,同样小声回应:“你傻啊,厂里都传开了,他前几天被保卫科关小黑屋了,那地方是那么好待的?能囫囵着回来就不错了,没被折腾坏就算万幸。”几人小声议论了几句,又低头忙活手里的活儿,心里却都记下了这事,等着晚上凑一起八卦。
傻柱回到屋里,把房门反锁,总算是把外面那些异样的目光和议论声隔绝在了门外。他浑身脱力,颓废地一屁股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歇了好半晌,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可肚子里却不老实了,“咕噜噜”的叫声此起彼伏,空落落的肚子里还伴随着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疼得他皱紧了眉头。
这种滋味他太熟悉了,十六七岁那两年老登跑路,他和妹妹没少挨饿,每次饿到极致,就是这种烧心的疼,只要能吃上几口东西垫垫肚子,就能快速缓解。他强撑着身子站起身,踉跟跄跄地走到墙角的粮食缸边,掀开缸盖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缸里空空如也,缸底干净得能照出人影,跟被耗子舔过似的,连一粒棒子面都没有。
傻柱皱着眉头嘀咕:“难道是雨水回家的时候,把棒子面都带去学校了?这丫头,也不知道给我留点儿。”
他捂着火烧火燎的肚子,弯腰从床底下的一堆杂物里拽出一个金鸡饼干的铁盒,这是他平时藏花生米的地方,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劲,轻飘飘的,心里顿时没了底。他吹掉铁盒上的灰尘,打开盖子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的花生米一粒都没剩,干干净净的。
傻柱苦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无奈,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棒梗这小兔崽子,倒是会找地方,也不知道给傻叔留点,这饥肠辘辘的,不吃点东西真有点顶不住了。”
他咬了咬牙,心里盘算着,总不能饿着肚子,得找点钱出去买吃的。他弯下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床底下的一个大木箱子拖了出来,箱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的是他冬天换下来的棉衣,冬天忙得脚不沾地,没来得及拆洗,就直接收起来了,箱子里都带着一股食堂后厨特有的烟熏火燎的气息。
他把棉衣一件件拿出来,堆在地上,箱子底有个不起眼的夹层,里面有二十多张大黑拾,还有一些零散钱票。傻柱心里一喜,赶紧抽出一张五块的,又拿了几张粮票一张澡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随后他走到脸盆架旁,扯下那条发黄的旧毛巾,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套不算太脏的衣服,把衣服和毛巾塞进一个旧网兜里,一切收拾妥当,他凑到门缝边,小心翼翼地往外瞧。
这会儿下班的人都差不多回屋了,水池边的老娘们也回家做饭了,院子里的熊孩子也不见了踪影,中院安安静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傻柱这才放心地拉开房门,提着网兜,跟做贼似的,脚步轻快地出了四合院,生怕再碰到熟人。
街边找了家卖吃食的路边摊,这会儿还没收摊,卖着二合面馒头和胡辣汤。傻柱快步走过去,张口就要了两个二合面馒头一碗胡辣汤,摊主抬头看到他这副模样,又闻到他身上的臭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要不是这会儿摊位上就他一个顾客,摊主高低不愿做他这生意,生怕把其他顾客给熏跑了。
傻柱也不管摊主的脸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馒头噎得慌,就喝一口胡辣汤顺一顺,热乎乎的胡辣汤下肚,肚子里的灼烧感渐渐缓解,浑身也有了点力气。两碗下肚,才算勉强填饱肚子。
吃饱喝足,傻柱去了跟前的锣鼓巷的大众浴池,刚走到门口,就被老板拦住了,老板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摆手:“去去去,你这模样别进来,你洗完了,池子里的水别人还咋下?赶紧走赶紧走!”
傻柱心里着急,连忙跟老板说好话,又多掏了几分钱,老板才不情不愿地让他进去,还特意叮嘱他,只能淋浴不能进大池子,傻柱连连点头答应,只要能洗澡,让他干啥都行。
一进公共换衣间,里面几个搓完澡光溜溜坐在一起喝茶的大爷就捏紧了鼻子,心中暗骂老板,饭这么个东西进来洗澡不是恶心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