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小院,王延宗不紧不慢地将那些需要长时间处理的食材——泡发的山菇、用料酒和姜片腌着的鸡块、焯过水又冰镇着的笋干——逐一收进那个只有他能感知到的空间里。那里时间是凝滞的,放进去什么样,明天取出来还是什么样,能省去不少临阵磨刀的忙乱。
做完这些,他来到后院那间特意留出来、墙壁上开了通气孔的厢房。里面早已搭好了一排排结实的木架。王延宗心念微动,从空间中取出一条条经过初步腌制、泛着酱红色光泽的猪肉和深红色的鹿肉,仔细挂在架子上,像列队的士兵。
接着,他在屋子中央清理出的泥土地上铺了一层青砖,垒了个简易火塘,架上干透的松木劈柴。火舌舔舐着木柴,噼啪作响,很快燃起一盆旺火。等火焰稳定,他抱来一大捆提前备好的、带着青翠叶子的松柏细枝,厚厚的、几乎密不透风地盖在明火上。火焰被压得倏地一暗,挣扎着冒出几股浓烟,随即转为持续的、闷闷的红色炭火。
湿漉漉的松柏枝被这炭火慢慢引燃,却不起明焰,只化作缕缕带着独特清香的青烟,袅袅婷婷地升起,浸润着悬挂其下的肉条。这才是熏腊肉的真缔——用时间的文火与清香的烟,慢慢雕琢出深入肌理的风味。
王延宗满意地看着青烟弥漫,心里却掠过一丝遗撼:其实他最钟意的,还是用米糠慢火熏出的腊肉,那有种更醇和温润的焦香。可惜,这年头米糠金贵,是人也能凑合着填肚子的“代粮”,谁家要拿米糠来熏肉,那袅袅炊烟里带着的粮食味儿,怕是立马就能把街道办甚至更厉害的人招来。这风险,冒不得。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便响起了破风声。王延宗一身利落的短打,手中一杆柘木的大枪抖开了,扎、拿、扎,他只练习这三招,真正的枪术也不是电影中那些花里胡哨的漂亮招式,大枪只要练好这三招,对上用刀剑之类短兵器的,保准一枪一个,一扎一个不吱声。
随后又练了趟提柳刀,刀光霍霍,劈砍撩抹间带着股子狠厉劲儿。看看日头差不多了,他才收势,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回屋换了身干净的灰色中山装,骑上那辆保养得不错的二八大杠,丁铃铃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里人不多,他直奔陶瓷柜台,指着摞着的蓝边粗瓷碗盘:“同志,碗要二十个,盘子十个,玻璃杯子十个。”接着又到旁边称了两扎毛竹筷子。东西不多,但置办齐全了,心里才踏实。付了钱票,把碗盘仔细用旧报纸裹好,放进车筐,稳稳当当骑回家。
进了自家小院,先把新买的碗筷拿到厨房,跟原有的凑在一起,估摸着够用了。然后心念一转,将空间里那些处理好的食材——切配整齐的菜码、煨着的汤汁、腌渍入味的肉料——一样样取出来,分门别类在案板上、灶台边放好。一时间,小小的厨房里便有了宴客前的丰盈气象。
收拾妥当,他拍了拍手,走到院门口。青砖灰瓦的新院墙,两扇黑漆大门虚掩着。他倚在马头墙上,摸出烟盒,弹出一支牡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目光便顺着胡同口的方向望。新房落成后,除了董师傅那伙人,院里谁也没正式来过,他怕客人找不到地方。其实他的跨院和95号大院的正门几乎并行,中间就隔着几十步路,拐个弯就到。
今天周日,天气晴好。95号院门口,阎埠贵不用去学校,揣着手溜达出来。他没站在穿堂风“呼呼”刮过的大门洞里——那地方谁站谁知道,阴风搜骨头,能把人冻成冰棍。他精明地挪到南墙根下,那里窝风,向阳,初冬的太阳晒在厚棉袄上,暖烘烘的,舒服得他眯起眼,懒洋洋地伸了个大懒腰。
这一伸骼膊,眼神就瞟到了斜对面靠在门边的王延宗,还有他指间那一点明灭的烟头。阎埠贵精神一振,脸上那点慵懒瞬间被一种精明的热切取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屁颠屁颠地就小步快走凑了过去,三十米路,走得象赶着领奖。
王延宗眼角馀光早就瞥见了他,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语。这阎老抠,真是没救了。为了蹭口烟,能专门挪窝走这么一段。不夸张地说,就他那点算计,一撅腚王延宗都能猜出他要拉什么色的屎。
阎埠贵凑到跟前,也不说话,先是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脸上堆起笑,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眼神直往王延宗手里的烟上飘:“延宗,今儿个没出去啊?在这儿……干啥呢?” 那语气,那神态,就差把“给根烟抽”写在脸上了。
王延宗今天心情不错,懒得跟他计较,也不想在自家门口闹什么不痛快。他直接从大前门烟盒里又弹出一支,老登不配抽牡丹,顺手递了过去,语气带着点调侃:“我说阎老师,您这连络员的差事不是早没了吗?怎么还跟个门神似的?天天在这儿守着,现在还有没有人孝敬您点葱头蒜瓣啦?”
阎埠贵忙不迭地接过烟,就着王延宗递过来的火柴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大口,烟雾吐出,才讪笑着:“咳,什么连络员不连络员的,老黄历了。我这不是……出来晒晒太阳嘛,顺便看看街景。你这新房,真气派!” 他顺势抬眼打量了一下王延宗的院门,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但更多的注意力,显然还在那支难得抽上的好烟上。
九点还差一会儿的光景,胡同口就热闹起来了。宁采薇打头,怀里的小苹果用小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点动静没有,问才知道睡着了。
沉怀勇沉怀仁都是一家四口,大人孩子加起来,足足十一个,浩浩荡荡地朝着95号院这边涌来。孩子们穿着过年的新衣裳似的,兴奋地跑前跑后,大人们手里也没空着,拎着用网兜或红纸包着的点心、罐头,脸上都带着笑。这阵仗,引得胡同里几户人家都探头张望。
“嫂子,这边!”王延宗早看见了,赶紧把手里剩下小半截的烟掐灭,脸上扬起笑容,朝他们招手。
宁采薇紧走几步过来,笑着说:“看看,这就是延宗自己张罗起的院子,地方不小啊。”
“嫂子过奖了,快,大伙儿都里边请,外边冷。”王延宗一边跟沉怀志、沉怀仁沉怀勇几兄弟寒喧,一边招呼着嫂子和孩子们往里走。
跨过门坎,绕过新砌的影壁墙,里面的小院和崭新的瓦房就展现在众人面前。孩子们“哇”地一声,在干净平整的院子里好奇地跑来跑去。大人们也啧啧称奇,这规制,这用料,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把一行人让进收拾得窗明几净的堂屋,屋里生着炉子,暖烘烘的。王延宗手脚麻利,从里间端出两个大果盘,一个里面是炒得喷香的花生、葵花籽,另一个则摆着硬糖、桃酥和一些难得的什锦杂拌儿。他在堂屋中间那张八仙桌上放了一盘,又在旁边孩子们聚拢的小方桌上放了一盘。
“大伙儿别客气,先垫补点儿。孩子们,这边有好吃的!”他笑着招呼。
接着,他又提来一个竹壳暖水瓶,拿出玻璃杯,沏上一壶香气袅袅的龙井茶。清亮的茶汤注入杯中,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大哥,二哥,三哥,嫂子们,都坐,尝尝这茶。”他自己也陪着坐下。
宁采薇先把小苹果送东屋卧室放在热乎乎的火炕上,解开小被子,身下垫上厚厚的褥子,也不用盖被让她继续睡。
大人们围着八仙桌坐下,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品着茶香,聊着房子,聊着工作,气氛热络。孩子们早就被糖果零食吸引,围在小桌边,吃得欢实,偶尔传来几声兴奋的叽叽喳喳,又被各自母亲拧着耳朵让他们小点声。
看着屋里大人孩子都安顿好了,王延宗估摸了一下时间,对宁采薇和沉家兄嫂们说:“嫂子,大哥,你们在这儿先坐着,喝茶,嗑瓜子。我去门口迎一迎,宁叔和赵姨他们也该到了。” 准岳父岳母头一次登门,他这做晚辈的,可没有在屋里干等着的道理,让九岁的小胜利跑去迎客?那也太不象话了。
王延宗这才整了整衣襟,又快步朝院门口走去。
阎埠贵还没走,见到王延宗出来,他又凑了过来,“延宗,你这是要温锅,请朋友来做客?你看用不用我去陪客,这边就你一个人也招呼不过来。”
王延宗眼睛一亮,远远的就看到宁沐语带着父母和弟弟妹妹,一家五口从胡同拐角走了过来。
“不用了,今天温锅只请亲戚。”
扔下阎埠贵,快步迎了过去,“宁叔好,赵姨好,嫂子他们三家刚到没几分钟,这边走。”
给了宁沐语一个笑容,宁沐语偷偷看了一眼父母,见他们没注意自己,才对着王延宗轻轻点一下小脑袋回应。
来到院门口,阎埠贵一看宁父就知道是文化人,还想上前套下近乎,王延宗略微点下头就带着人往院里走,宁知行人情练达,看准女婿的态度就知道和阎埠贵最多点头之交,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跟着王延宗往里走,“延宗,新房子不小,没少花心思吧?”
“哎,延宗,你这是干啥,让我也进去……” 阎埠贵被那“砰”的一声关门响震得一愣,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里面门栓落下的“咔哒”声,干脆利落。他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站在门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最后只能嘟囔两句,悻悻地挪回他南墙根下的“宝地”去了,只是那目光,还不时瞟向那扇紧闭的新院门。
屋里却是另一番热闹光景。见王延宗引着宁父宁母进来,堂屋里众人连忙起身问好。“宁叔好!赵姨好!”
沉家三兄弟嗓门洪亮,嫂子们笑容温婉,孩子们也暂时放下零食,叽叽喳喳地跟着喊“宁爷爷好!赵奶奶好!”“爸妈你们来了。”
宁父宁母满脸笑意,连声道“好,好,都好”,被众人簇拥着在八仙桌的上首坐下。王延宗立刻给二老斟上热茶,茶香袅袅,驱散了外头的寒气。趁着喝茶的工夫,宁父打量了一下屋子,问了问房子的进深、用料,王延宗一一简单介绍,语气里透着踏实和满足。闲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延宗便起身道:“宁叔,赵姨,大哥嫂子们,你们先坐着喝茶说话,我去厨房拾掇饭菜。”
他话音未落,沉家三个嫂子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大嫂快人快语:“哎呀,延宗,你今天是主人家,哪能让你下厨!你坐着陪宁叔说话,做饭有我们呢!”
“就是,哪有让客人坐着,主人家忙活的道理?我们几个来,保准弄得妥妥帖帖!” 二嫂也笑着附和。
王延宗心里苦笑,他能直说“嫂子们,你们那手艺……我怕糟塌了我的好材料”吗?这话是万万不能出口的。他只得连连摆手,态度坚决:“这可不行!今天你们是客,是我请来的,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再说了,厨房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锅炒炒,我一个人能行。嫂子们的心意我领了,你们就安心坐着,等着吃就行!”
他不由分说,转身就往厨房走。三个嫂子对视一眼,哪肯真的干坐着,互相使个眼色,便也笑呵呵地跟在了后面。
“行行行,我们不插手,就给你打打下手,烧烧火总行吧?” 大嫂说着,已经熟门熟路地坐到了灶膛前的小板凳上。
王延宗一看,也罢,有个人帮着看火,确实能省心不少,火力大小也好掌控。于是他不再推辞,笑道:“那就有劳嫂子们了,帮我烧火就行,别的真不用。”
他先到水缸边舀水仔细洗了手,然后走到宽大的案板前,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备好的食材,瞬间进入了状态。
今天他打算做的菜不少:红焖羊肉、碳烤羊肋排、水晶肘子、东坡肉、蒜苗回锅肉、糖醋鲤鱼、小鸡炖蘑菇、凉拌白菜丝,外加一锅奶白浓郁的黄豆猪蹄汤。幸好他当初砌灶台时就考虑到了宴客,弄的是双孔大灶外加一个单独的小炉子,正好可以三锅齐开,不然这么多菜,等最后一个上桌,前面的怕是早就凉透了。
只见他动作麻利,下刀精准。羊肉切块焯水,羊排抹料腌制准备入烤炉(他用砖和铁皮自制的简易版),肘子已经预先处理过,此刻下锅加料慢煨,五花肉焯水切方准备做东坡肉,鲤鱼改好了花刀……三个嫂子起初还想着能帮点忙,可看着王延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一会儿在灶前颠勺,火星四溅,香气扑鼻;一会儿转到案板前飞速切配,刀影连成一片;一会儿又去照看炉子上的汤锅,撇去浮沫……她们竟有些插不上手,只能依着王延宗的吩咐,适时地往灶膛里添柴减薪,控制着火候,眼睛却忙不迭地跟着王延宗转,看得是眼花缭乱,心里暗暗咂舌:这手艺,这利索劲儿,比她们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厨房里热气腾腾,两口大灶一个炉子同时烧着,温度不低,炒好的菜放在旁边,一时半会儿倒也凉不了。最费时间的黄豆猪蹄汤早就用炉子小火咕嘟着了,此刻已是汤汁奶白,香气浓郁。一个多小时,仿佛一晃就过去了。当最后一道糖醋鲤鱼浇上滚热的酸甜芡汁,发出“滋啦”一声脆响时,八菜一汤,竟已齐齐整整地准备妥当。
每个菜,王延宗都分装成两份,大份的用深盘盛着,摆在大人那桌,小份的则用盘子装了,放在孩子们那桌。肉、菜、鱼、汤,分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不够吃,又避免太过浪费。
“开饭了!” 王延宗一声吆喝,和三个嫂子一起,分了两趟,才将所有的菜肴端上堂屋的八仙桌和旁边的小方桌。一时间,屋里香气四溢,浓郁得化不开。
众人按长幼宾主落座。北方人的宴席没那么多虚礼,宁父笑着举杯说了两句“贺乔迁之喜”的吉祥话,大家碰了一杯,便道:“都别客气,动筷子,趁热吃!”
早就被香气勾得魂不守舍的孩子们,一听“开动”,顿时如一群出笼的小兽,筷子勺子齐飞,朝着自己早就瞄好的目标“进攻”。小鸡炖蘑菇里的嫩鸡肉,回锅肉里的蒜苗,糖醋鲤鱼酥脆的外皮,还有那油亮诱人的东坡肉……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大人们这边,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也下去不少。沉家兄弟对王延宗的厨艺赞不绝口,宁父也捻着胡须,脸上是藏不住的满意。酒是温过的通州老窖,算不得好但也不差,喝到酣处,话也多了起来,气氛愈加热烈。
而孩子那桌,战斗已近尾声。静姝和清扬两个小姐妹,坐在没有靠背的长条凳上,吃得小肚子滚圆,已经开始不自觉地用手轻轻揉着,小脸上戴上了痛苦面具,显然是撑得有点难受了,但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桌上的残羹。年龄稍大点的胜利和建国,还在顽强地坚持着,拿着筷子,专注地在盘子里挑拣着自己最爱吃的最后几块肉,努力地往嘴里塞,主打一个眼饱肚不饱。
堂屋里,饭菜香、酒香、笑语声、孩子们的打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最朴实也最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和跨院一墙之隔的95号大院,王延宗家的正房位置靠近95号中院前半部分,多种菜香混合的香气飘过去,勾引的贾家祖孙魂不守舍,棒梗打小就聪明,开启了耳濡目染学会的打滚撒泼大法,两条腿乱蹬,哭喊着要吃肉。
秦淮茹怎么哄都哄不好,许下明天吃肉的承诺都不好用,贾张氏也不躺着了,伸着鼻子使劲嗅,人都快癫狂了。
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咒骂道:“杀千刀的绝户,遭了瘟的兔崽子,家里做这么多好吃的也不知道给邻居分分,诅咒你吃独食吃的肠穿肚烂,上吐下泻……”
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多种肉香的混合型菜香,吃不上这一口,肯定不会死,极大的概率会疯。
“秦淮茹,秦淮茹,你死人啊,看不到我乖孙要吃肉啊,你怎么当人妈的,孩子要吃肉也不知道想办法。”
秦淮茹脸色一苦,她是真打怵去王延宗家里“借”肉,以前还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是毛头小子不好意思和她这个四合院第一美女打交道,可看过王延宗的相亲对象后,这点自信早就飞爪哇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