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问,只是把那张纸折成半掌大,塞进工装左上口袋:“打印区王姐七点半换班,我赶在她来前把纸压在油印机底下。”
“好。”我拍了拍他肩膀,掌心触到粗布工装的硬棱,“记得哼两句《红梅赞》。”
小川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明白!”他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桌角,铁皮盒“咔嗒”轻响——这声动静,该够有心人记上一笔了。
上午十点,我在技术科转了两圈。
打印区飘着油墨味,王姐正往滚筒上涂蓝墨,油印机底下果然压着那张折起的纸。
她抬头见我,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林总来取资料?”我瞥了眼她身后的布告栏,新贴的“劳动竞赛标兵”里,周振声的名字用红笔描过——这老东西,最近总往行政楼跑。
“不,找苏科长。”我转身往走廊走,余光瞥见王姐弯腰捡起那张纸,指甲盖在“静默三号”上划了道白印。
下午三点,苏晚晴的实验室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示波器的绿光在她镜片上跳,她正把一沓电话记录往我怀里塞:“近五天行政楼的通话单,那间闲置办公室的线路”她指尖点在“00:15-00:17”、“02:32-02:34”、“04:17-04:19”三行记录上,墨迹被她戳得发皱,“断电线路有电流波动,每次刚好够发段摩尔斯。”
我摸了摸那些数字,04:17——周振声雷打不动的“惯性考勤”,他总说“老骨头醒得早”,天没亮就来扫办公室。
“老罗那台老电报机改好了?”我问。
苏晚晴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一卷纸带,“今晨四点十七分,机器自动记录的。”她展开纸带,上面歪歪扭扭印着点和划:“密钥再现,请求重启d7协议。”
我捏着纸带,指节发紧。
d7协议,三年前rks项目组的最高机密,连我这总师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代号。
周振声当年是专家组顾问,他当然知道。
“该让老罗去装那台振动发生器了。”我把纸带折好,“就说修理车间的老样机受潮,半夜自己响。”
苏晚晴突然抓住我手腕,她的手凉得像一块铁:“你要引他们校准监听系统?”
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松开手,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金属盒,里面躺着低频振动发生器——这是她熬夜焊的,焊点细得像头发丝。
修理车间的灯泡晃得人眼晕,老罗正拿砂纸打磨rks样机的外壳,铁锈簌簌往下掉。
“林总,”他抬头,眼角的皱纹堆成一朵花,“您说这老古董要‘自己响’,我给它装了定时开关,每晚四点十七分震十秒。”他拍了拍样机肚子,“保准跟真通电似的。”
我摸了摸样机的散热口,里面空空荡荡——除了那个振动发生器,什么都没有。
“对外就说机器老,受潮闹脾气。”我叮嘱,“越家常越好。”
老罗搓了搓手:“中!明儿我就跟钳工班老张头说,保准全厂都知道这破机器半夜抽风。”
两天后的清晨,保卫科的电话炸响。
我冲进办公室时,小川正攥着话筒,额角冒细汗:“匿名举报,说有人私自动用禁用通信装备。”他指了指桌上的通话记录,“用的是那根被监听的专线。”
“顺线查。”我扯下军大衣,“现在。”
交换机房的电缆像一团黑蛇,小川举着万用表,表笔在导线间跳:“这儿!”他蹲下来,用改锥撬开地板,露出一根裹着绿胶布的导线,“伪装成接地线,新缠的胶布。”
我们沿着导线往地下管道走,霉味呛得人嗓子发疼。
管道尽头是一口废弃排水井,井壁结着青苔,铁箱就卡在砖缝里,锁扣上还挂着水珠。
“林总。”小川用改锥撬开箱盖,霉味混着金属味涌出来——里面躺着一台微型接收装置,天线卷成螺旋状,半卷记录纸团在角落,边缘焦黑。
我展开记录纸,上面密密麻麻印着脉冲图谱,每个波峰都标着时间:“1120 04:17 同步率87”、“1121 04:17 同步率89”。
纸页边缘用铅笔写着“待校准”,字迹歪歪扭扭,像老人握笔。
“周振声的字。”苏晚晴突然说。
我抬头,她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军大衣下摆沾着泥,“当年专家组写会议纪要,他总爱用铅笔。”
我冷笑,指腹蹭过“待校准”三个字——他们在拿假rks的“心跳”校准监听系统,以为这样就能更精准地窃取情报。
可他们不知道,这台接收装置记录的,早就是被我动过手脚的频率。
“把原装置泡在雨里。”我对小川说,“就说排水井漏了。”
小川蹲下来,把接收装置往水里按了按,水珠顺着天线往下淌。
我从兜里摸出一支铅笔,在复制品图谱上补写:“共振阈值下移03hz”——真正的陷阱,从数据污染这一刻开始。
傍晚,夕阳把办公楼染成橘红色。
我抱着铁箱往实验室走,苏晚晴跟在身后,小川和老罗扛着接收装置。
走到楼梯口时,我瞥见周振声站在走廊尽头,背着手看墙上的标语,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林总。”他转身,脸上堆着笑,“听说保卫科捡着个破铁盒?”
“老周。”我停住脚,“是台旧接收装置,估计是谁扔的。”我拍了拍怀里的箱子,“正打算送仓库。”
周振声的目光在铁箱上扫了扫,又移开:“那好,那好。”他搓了搓手,“我去食堂打饭,先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怀里的铁箱突然变得沉了几分。
苏晚晴碰了碰我胳膊:“回实验室?”
“回。”我吸了口气,“得好好看看这台接收装置——”我顿了顿,指尖划过装置侧面的旋钮,“手动调频的,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