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人的暗语
“电池舱早拆空了。”我对着空气说,像是要把这句话钉进墙里。
三个月前拆解假rks时,我亲手把电池舱里的铅板、电容全倒进了废料桶,连焊锡渣都筛过三遍。
如果“数据”不是指物理部件,那只能是
我猛地拉开抽屉,1968年的rks运行日志“哗啦”摊开在桌上。
牛皮纸封皮边缘泛着茶渍,最后一页的值班签名栏有团模糊的墨迹——有人用钢笔反复涂抹,把名字盖成了黑疙瘩。
我凑近了看,纸纤维被笔尖戳起的毛边里,隐约能抠出半撇“口”和一竖“丨”,像“吴”字的上半,又像“周”的右半边。
“小川!”我抓起电话摇了两下,接线员的“喂”还没说完,“去人事科调退休职工名册,重点查1968年前在无线电班待过的。”
半小时后,林小川撞开办公室门,棉手套还挂在手腕上晃:“找到了!吴德海,1958年进厂,无线电调试员,1970年因海外关系遣返山东老家。”他的呼吸喷在玻璃镜片上,雾蒙蒙的,“退休登记册最后一页写着‘自行离厂,无后续记录’。”
我捏着名册上“吴德海”三个字,指节发紧。
七年前rks项目组七个人,周振声是总顾问,吴德海负责电路调试,剩下五个是机械、材料、热处理的骨干——“第七人”,极可能就藏在这七张老面孔里。
“叮”的一声,门被推开条缝,苏晚晴抱着半尺厚的档案袋挤进来,发梢沾着走廊的穿堂风。
“查了近五年岗位调动。”她把档案拍在我面前,翻到某页,“1971年后勤科调安全处的干部里,陈国栋最可疑。”她的指甲尖点着照片,“行政楼三层主管,那间闲置录音室归他管。”
我扫过陈国栋的履历表,1965年进厂,后勤科仓库管理员出身,字写得方方正正——和纸条上“d7未毁”的字迹有七分像。
“还有。”苏晚晴压低声音,“最近三个月的行政签报,有四份‘设备检修单’的签名是模仿的。”她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比如这张,王科长的‘王’字最后一竖,原本人家习惯顿笔,这里直溜溜的。”
我盯着那张检修单,后颈慢慢起了层薄汗。
原来内鬼不是直接动手,是替别人签字打掩护——难怪我们的检修计划总被提前知晓。
“该放饵了。”我把椅子往后一推,金属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响,“明天交叉验算会,我要当众问老周‘七人组’的事。”
苏晚晴眼睛亮了:“借他的嘴把‘第七人’三个字传出去。”
第二天的会议室像口闷锅。
我站在黑板前,粉笔重重敲在“ga7电路模型”几个字上:“老周,当年七人组里,到底谁才是真正读懂ga7的?”
全场静得能听见墙角电暖器的“滋滋”声。
周振声坐在最前排,老花镜滑到鼻尖,握笔的手突然顿住,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个墨点。
他抬头时,我看见他眼底闪过道光,像雪地里突然裂开的冰缝:“七个都懂,但只有一个敢改。”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叮”地掉进沸水里。
散会时,我瞥见行政科小刘的喉结动了动,攥着笔记本的指节发白;陈国栋收拾文件的动作慢了半拍,公文包拉链“咔嗒”卡了两次。
当晚十点,老罗抱着个铁盒子冲进我办公室,额角沾着墙灰:“陈主管办公室的电话,今晚响了三次。”他掀开盒盖,磁带在转,“都是保卫科值班室拨的,接通就挂。”
我捏着磁带,指腹能摸到磁粉的颗粒。
内鬼有同伙,而且同伙在保卫科——这潭水比我想的更深。
“朱组长!”我抓起外套往外走,“明早去车间贴告示,征集1968年前参与rks维护的老职工回忆,奖励一级工资加分。”
朱卫东搓着大手笑:“林总这招高,老工人们最记旧账。”
果然,告示贴出去第三天,退休老钳工张师傅就颤巍巍来了,蓝布工装洗得发白,口袋里装着包大前门:“那年拆机,老周和小吴在工具房吵得凶。”他划了根火柴,烟卷腾起的雾里,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听见老周喊‘你带走的东西,迟早要还回来’!”
我猛地直起腰,后槽牙咬得发酸。
原来“数据可读”不是指物理留存,是有人带走了原始记录——吴德海当年可能私藏了rks的调试笔记!
当夜,我蹲在周振声办公室窗台下,雪没到脚踝。
他的台灯亮到后半夜,窗纸上投出个佝偻的影子。
等灯灭了,我正要走,瞥见窗台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一截烧焦的电线头,缠着半片褪色的标签,“rks7”三个字母勉强能认。
我捏着那截电线,手指被冻得发麻。
rks7是1965年的早期原型机,早该在1969年当废铜熔了。
但标签没烧干净,说明有人故意留线索——周老不是传递证据,是在指路!
真正的备份,可能藏在“第七台样机”的残骸里。
可那批废件三年前就被拉去冶炼厂了除非,有人提前截留。
我站在雪地里,呼出的白气把睫毛粘成一片。
月光照在办公楼上,陈国栋办公室的窗户黑着,保卫科的灯还亮着。
抽屉里锁着1969年的废金属回收清单,封条上的红漆早褪成了粉色——明早,该翻一翻了。
天刚擦亮,我就踩着结霜的青石板往档案室跑。
棉鞋跟在地上磕出脆响,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我把袖管里的钥匙攥得发烫——那是管档案的王婶特意给的,就为了我那句“事关国防机密”。档案室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霉味混着松节油味涌出来。
我直奔最里层的铁皮柜,第三格最底下那摞,果然躺着1969年的废金属回收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