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死气沉沉。
那只不受控制颤抖的手,像一个开关,关闭了裴凡凡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靠着冰冷的实验台,顺着台面滑坐在地。
周围是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和同事们压抑到极点的呼吸声。
没有人敢过来劝她。
因为所有人都一样。
他们都看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光。
那个年轻的博士看着跌坐在地的裴凡凡,再看向自己手里的7088号样本。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该把这个很可能又是失败的样本扔进废料桶,还是继续这毫无意义的流程。
他一片茫然。
实验室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
万居易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裴凡凡,和她那双无处安放颤抖的手。
他也看到了周围每一个科研人员脸上,那种绝望的表情。
团队的心理防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任何鼓励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加油”、“坚持住”、“我相信你们”。
这些话,只会让他们觉得讽刺。
万居易走到实验室中央,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小陈。”
他叫了一声自己助理的名字。
助理立刻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把东西发下去。”万居易的声音很平静。
助理点了点头,开始将文件夹里的东西,一份一份地贴在实验室四周光洁的墙壁上。
那是报纸。
来自世界各地的报纸。
《泰晤士报》的头版头条,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龙国骗局:一场用人命堆砌的资本狂欢!
《华尔街日报》的评论版,标题更加恶毒:从学术新星到杀人凶手,裴凡凡只用了一年。
还有各种网络媒体的截图。
试药志愿者家属泣血控诉:还我丈夫命来!
斑尚庄珈,滚出医药界!
一张张,一幅幅。
上面印着裴凡凡被ps过的,狰狞的黑白照片。
印着那些被捏造出来的,所谓受害者家属悲痛欲绝的脸。
恶毒的词语,刺眼的标题,像一块块烙铁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实验室里,开始响起粗重的呼吸声。
有年轻的博士,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气得浑身发抖。
“万总,你这是干什么!”有人忍不住喊道。
万居易没有回答他。
他等着助理将最后一张报纸贴在了正对着裴凡凡的那面墙上。
那是一篇来自海姆达尔,媒体的专访。
ceo克劳斯,满脸微笑,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我们对发生在龙国的悲剧深感遗憾。
科学应该是严谨的,绝不能被资本的浮躁所玷污。
我们期待斑尚庄珈能给全世界一个交代,而不是用一场拙劣的表演,来掩盖他们的罪行。
字里行间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和伪善。
整个实验室,所有的墙壁,都被这些羞辱和污蔑所覆盖。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万居易站在这些报纸的包围中,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累了吗?”
“绝望了吗?”
“觉得撑不下去了吗?”
他看着众人。
“那你们就抬头看看。”
他指着四周的墙壁。
“看看这些东西。”
“看看全世界是怎么骂我们的。”
“看看我们的对手,是怎么一边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一边扮演着救世主的。”
“他们说我们是骗子,是凶手。”
“他们把凡凡,把你们所有人,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就是我们输了的下场。”
“没有人在乎你们付出了多少努力,熬了多少个夜。”
“输了,你们就是罪人。”
“输了,我万居易,就要从这栋楼上跳下去,给全世界谢罪。”
“而你们,将背着这个污点,过一辈子。”
“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孩子,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看,他就是那个杀人犯公司的研究员。”
万居易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
不带任何温度,剖开疲惫和绝望的伪装,直抵每个人心底最不甘,最愤怒的地方。
鸡汤,是没用的。
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需要的不是温暖。
是恨。
是被羞辱之后,那种想要把对方撕碎的,最原始的愤怒。
裴凡凡她还坐在地上。
但她的头,已经慢慢抬了起来。
她的目光盯着墙上克劳斯那张伪善的笑脸。
她的手,还在抖。
但那种颤抖,已经变了。
不再是脱力后的无助。
而是在极度愤怒下,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
她扶着实验台,慢慢站了起来。
走到那面墙壁前,伸出手,将那张印着克劳斯笑脸的报纸,撕了下来。
然后,转身,走回到那台高倍电子显微镜前。
坐下。
她再次伸出手,去握那个调焦旋钮。
那只手,稳得像一块石头。
她眼中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