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文斌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恢复指挥官的冷静，开始下达一连串详细的保护指令。
陈奇则继续盯着那份“净水”清单。除了李文斌的女儿，还有其他几个名字，有些是警方技术人员，有些是参与案件的低调线人，甚至还有一个是海关的官员。凯斯的情报网比想象的更深。
“龙卷风，那个平板电脑，立刻用最高优先级进行数据恢复。另外，仔细搜查那个窝点，任何痕迹、指纹、dna，都不要放过。凯斯的人走得匆忙，总会留下点什么。”陈奇下令。
“明白。”
通讯结束后，病房（指挥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压力像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技术的难题，全球性的威胁，对手的阴狠毒辣，还有家人被直接威胁的怒火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陈奇，”李文斌看着屏幕上的地磁模拟图，又看了看女儿的照片，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决绝，“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想要重塑世界的疯子联盟。他们有钱，有技术，有某种扭曲的‘理想’，而且毫无人性底线。我们……能阻止他们吗？”
陈奇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虽然这里是地下室，只有模拟的日光灯。他想起女儿陈雪倔强又信任的眼神，想起码头仓库里那个倒地抽搐的研究员，想起自己血液里那个冰冷的“标记”。
敌人想用恐惧和威胁让他们退缩。
但退缩的结果，可能就是女儿、以及无数像女儿一样的普通人，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一次太阳的“喷嚏”，而莫名其妙地体内爆发出致命的毒药。
“我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完全阻止。”陈奇转过身，眼神在疲惫深处，燃着不肯熄灭的火，“但我知道，如果因为害怕而停下，那就一定不能。凯斯想玩一场以城市、以生命为赌注的游戏。他想当神，决定谁该在‘涅盘’中死去，谁配活在他的‘新世界’。”
他走到终端前，调出全球地图，手指划过海洋和大陆。
“他不是神。他只是个躲在阴影里，玩弄病毒和磁场的罪犯。他有他的‘方舟’，我们有我们的责任和想要保护的人。”陈奇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李处长，调整策略。家人保护升级到最高级别，但不能因此退缩。我们需要双线，甚至多线并进：技术线，全力支持u盘解密和载体破解，寻找检测和清除方法；调查线，深挖供应链、资金链和‘净水’名单来源，揪出凯斯在本地的网络；防御线，开始秘密研究针对性地磁屏蔽或干扰的可能性，哪怕只是理论上的；最后……”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我们需要一支尖刀，主动出击，找到凯斯真正的巢穴，或者找到能真正威胁到他、让他从暗处现身的‘东西’。他不可能完全隐形。‘方舟’计划如此庞大，需要资源，需要人才，需要通讯，需要试验场。我们要找到那个‘场’。”
“你想怎么做？”
“从‘涅盘’的意识形态入手。”陈奇调出文件中那些只言片语的极端宣言，“这种思想不是凭空产生的。查最近十年全球范围内，公开或隐秘的、持有类似极端生态或人口控制论调的团体、智库、基金会、甚至是一些前卫的科技公司。特别是那些在生物科技、地球工程、太空天气研究领域有交叉的。凯斯和他的支持者，很可能就在其中，或者曾与其有密切联系。”
“范围依然很大。”
“那就结合资金流。”陈奇说，“诺亚研究所的幽灵资金，码头仓库的设备来源，‘方舟’研发的巨额投入……钱不会凭空出现。查大额、异常、流向复杂的跨国资金，尤其是通过加密货币、艺术品交易、虚拟资产等新型渠道洗白的资金。国际刑警和金融情报机构应该能提供帮助。”
李文斌看着陈奇在重重压力下依然飞速运转的大脑和清晰的思路，心中稍定。这就是陈奇，越是绝境，越能爆发出惊人的韧性。
“好。我立刻协调国际资源，启动全面调查。你也需要休息，陈奇。你的身体……”
“我身体里的‘标记’还没清除，这就是最好的提醒和动力。”陈奇打断他，“我会休息，但不是在事情有眉目之前。帮我连线技术组，我要知道u盘数据恢复的最新进展，还有，安排我见陈智勇，我需要他清醒时脑子里任何可能遗漏的细节。”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高度紧张且信息爆炸的二十四小时。
技术组成功恢复了平板电脑的部分数据，找到了一些加密的通讯记录片段和物流单号，正在溯源。
u盘的数据解密取得突破性进展，拿到了“方舟载体”更详细的结构设计图，以及初步的“载体检测试剂”的化学配方——这或许能用来筛查潜在的感染者。但“载体清除”方案依然缺失。
陈智勇在药物和心理疏导下，情绪稍微稳定，断断续续提供了更多关于诺亚研究所内部人事、秘密项目分工，以及凯斯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他曾说过，‘当旧大陆沉没时，方舟上的种子将在新海岸发芽’……还提到过‘北极的观测站很重要’、‘信号需要纯净的天空’……”
北极观测站？纯净的天空？
陈奇和李文斌立刻将这一线索与“地磁密钥”联系起来。极地是地磁研究的重要区域，也是观测太阳活动、地磁暴的绝佳地点。凯斯可能在北极圈内有据点，用于监测甚至可能干预地磁信号？
全球地磁监测网络的数据也被重点分析，寻找近期是否有异常的人工干扰信号或未公开的观测站活动。
就在各方线索如拼图般逐渐汇聚时，陈奇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通讯请求。
来自一个经过多次加密跳转的卫星信道，视频信号很不稳定。
画面亮起时，出现的不是凯斯，而是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严肃甚至有些古板的西方男人。他坐在一个看起来像是书房的地方，背景是巨大的书架。
“陈奇先生，李文斌处长。”老者的英语带着轻微的北欧口音，语调平稳，“请原谅我以这种方式联系你们。你们可以叫我‘教授’。我……曾是‘方舟计划’的初始概念提出者之一。”
陈奇和李文斌瞬间绷紧了身体。
“不要紧张，我不是凯斯的人。事实上，我正在被他和他的‘信徒’追杀。”教授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痛悔和疲惫，“多年前，我和一群志同道合的科学家、思想家，担忧人类文明因过度发展、资源枯竭、生态崩溃而走向毁灭。我们设想了一个‘文明备份’计划，初衷是在偏远的、受保护的地点，保存人类的知识、文化精华和经过筛选的基因多样性，以防万一。我们称之为‘方舟’。”
他苦笑了一下：“但理想被扭曲了。一些更激进、更绝望的成员——包括凯斯，他当时是我们的安全顾问和激进派代表——逐渐占据了主导。他们认为温和的‘备份’无用，必须主动‘净化’现有文明，加速‘重启’。‘方舟’从避难所，变成了武器。我试图反对，但被边缘化，最后不得不假装合作，暗中记录他们的偏离。直到最近，我发现他们即将进行第一次大规模‘装载测试’，目标可能是一个人口密集的亚洲都市……我决定做点什么。”
“你知道‘涅盘’？知道地磁密钥？”陈奇沉声问。
教授点头，脸上露出深切的忧虑：“是的。那是凯斯主导设计的‘触发机制’，利用了我在太阳物理和地磁学方面的一些早期研究。它很可怕，因为它利用了自然力量，难以防御。但我逃离时，带走了一些东西。”
他举起一个类似大容量移动硬盘的银色设备：“这里有一部分原始研究数据，包括‘载体’的初始弱点分析——它对持续性的特定中频电磁场非常敏感，可能导致载体结构不稳定并提前无害化降解。还有……‘方舟’几个主要后备基地和通讯节点的可能位置，包括一个在格陵兰冰盖下的主要控制站。凯斯很可能在那里。”
信息太重磅，以至于陈奇和李文斌一时难以消化。
“你为什么联系我们？为什么相信我们？”李文斌质疑道。
“因为你们在调查，在抵抗。因为我监视了你们的通讯——请原谅我的入侵，我必须确认你们不是凯斯抛出的另一个诱饵。我看到了你们的决心，也看到了你们面临的危险。更重要的是，”教授看着陈奇，“陈先生，你血液里的‘标记’，是我设计的早期版本之一。它有一个后门——一个非常隐蔽的、只有在特定解密算法下才会显现的定位编码。我可以帮你反向追踪到最近一次接收过你体内标记信号的中继器位置，那很可能就在香港附近，是凯斯本地网络的一个重要节点。”
陈奇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可能是直捣黄龙的机会！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陈奇问。
“保护我。把我接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然后，我会给你们所有数据，协助你们定位和摧毁凯斯的本地网络，并尝试远程入侵格陵兰的主控站，获取‘装载’名单和‘密钥’的完整参数。”教授的眼神变得恳切，“但你们必须快。凯斯知道我还活着，并且带走了资料。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我泄露更多之前找到并消灭我，也会加速他的计划。我目前躲在公海的一艘科研船上，坐标是……”
画面突然剧烈抖动，传来刺耳的干扰声和远处隐约的爆炸声！
教授脸色大变，看向画面外：“不！他们找到我了！快走！”他对着屏幕大喊，“记住坐标：东经xxx，北纬xxx！来找我！如果……如果我失败了，数据硬盘我分成了三份，另外两份的坐标是……”
通讯戛然而止，屏幕变成一片雪花。
“教授！”陈奇喊道，但毫无回应。
“立刻核实那个坐标！联系海事处和国际海警！那艘科研船可能有危险！”李文斌大吼着下令。
指挥室里瞬间忙乱起来。
陈奇站在原地，脑海中飞速回放着刚才的对话。教授带来的信息如果是真的，将是颠覆性的突破。但如果是凯斯精心设计的另一个陷阱呢？用一份看似关键的“礼物”，引他们进入一个致命的圈套？
坐标是真的吗？教授是真心叛逃，还是演技高超的演员？
没有时间犹豫了。无论真假，都必须行动。
“李处长，”陈奇转身，眼神如鹰，“准备最快速度的船或直升机，我要去那个坐标。同时，派人立刻去取教授说的另外两个数据备份坐标指向的地点，以防万一。”
“太危险了！如果那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我们不去，就永远不知道‘方舟’的弱点，也抓不到凯斯的尾巴。如果是真的，我们晚一步，教授可能就死了，数据也可能被夺回或销毁。”陈奇的声音不容置疑，“我必须去。这是我的‘标记’引来的线索，也该由我去解决。”
他拿起一件外套，看向屏幕上依然闪烁的坐标数字。
公海之上，危机四伏。
但真相和希望，或许也在那里。
“通知龙卷风、哑狗，挑选最精锐可靠的人手，准备出海。”
“这一次，我们可能不是去抓一条鱼，”
陈奇的目光投向仿佛无尽深蓝的虚拟海图，
“而是去掀翻整艘‘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