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门扉被无声地推开,苏绿筠独自一人走了出来。廊下的灯火映着她沉静的面容,一丝异样也无,仿佛只是寻常探视了一场。慈心立刻迎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探询:“娘娘,二阿哥他”
“他无事,回吧。”苏绿筠的声音平稳如常,打断了慈心未尽的关切,径直朝仪驾走去。
慈心将满腹疑问咽下,此处非说话之地。
她快步跟上,扶着苏绿筠登舆,一边低声禀报:“娘娘,二阿哥风寒未愈,黄太医已在前厅候着请脉了。皇上那边也遣了进忠公公来问安。奴婢回说,娘娘乍闻二阿哥抱恙,忧心如焚,已亲自探视过,请皇上不必挂怀。”
苏绿筠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不知道哪里的空中轻声回答:“你做的妥当。让黄仁义仔细写脉案算了,他在本宫身边伺候多年,这些本分,原也不必次次叮嘱。”
“是。”慈心应着,轻叹一声,待仪驾缓缓起行,才又续道:
“娘娘说的是。方才您进去时,令妃娘娘那边递了话来。说是舒妃娘娘在京中养胎,肾气有些虚弱,留京的五阿哥身子也不大爽利。眼下太医院里医术拔尖的几位都随驾在江南,令妃娘娘便想着,将她身边伺候的黄太医遣回京去,为舒妃娘娘看诊。
苏绿筠听着,眼神却有些飘忽,似在出神,隔了好半晌,才像蓦然惊醒般道:
“舒妃与她向来有些龃龉,骤然见了令妃遣去的黄太医,未必领情,反生疑窦。让方药中回去一趟吧。横竖他师傅还在行在侍奉,有他师傅坐镇,也尽够了。”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皇嗣安康虽然重要,但是舒妃更重要,让他方子开得稳当些便是。”
慈心垂首:“奴婢明白。”
一路无话。
自海兰被斥回宫禁足,再无人与娴妃如薏闲话解闷。
晋贵人富察闵琇进宫前做足了准备,也知道如薏一些可笑的旧事,本就心存鄙薄,加之她入宫后一直依附皇后苏绿筠,此刻更是得了倚仗似的,每每在园中偶遇如薏,总要上前讥嘲几句。
此刻,富察闵琇又拦在道中,语带刻薄。
如薏冷着脸,目光如针般扎在她身上。她身后的容佩早已按捺不住,一步抢上前,厉声呵斥:“晋贵人!凭你也敢对娴妃娘娘如此放肆?!”
富察闵琇非但不怕,反而笑得更加张扬刺耳:“娴妃?一个与宫中妃嫔行止暧昧不清的人,也配称一声‘妃’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如薏眸中怒火升腾,正要开口驳斥,身后却传来一声轻柔却带着威严的制止:
“晋贵人,不得无礼。
如薏猛地回头,只见魏嬿婉在宫人簇拥下款款走来。她也不行礼,噘着嘴,嗓音因气恼而微哑:“令妃娘娘怎么在此处?”
话里话外,分明是质问对方是否专程来看她难堪。
魏嬿婉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径直走到如薏面前,那双含笑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直直望进她眼底:“娴妃娘娘言重了。本宫怎敢开罪您呢?万一娘娘心头不痛快,仗着与皇上那份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御前告上一状,本宫可担待不起。”
富察闵琇立刻娇笑着帮腔:“令妃娘娘这话可真是抬举娴妃娘娘了。谁人不知,当年太后娘娘金口玉言,道是咱们皇后娘娘才是皇上正正经经的青梅竹马。娴妃娘娘这青梅竹马价值几何呢?”
如薏猛地转头,狠狠剜向富察闵琇:“你虽姓着富察氏的高贵姓氏,可这做派言语,与那市井泼妇又有何异。”
说罢,她又盯回魏嬿婉,语气更冷:“倒是令妃娘娘,四执库的出身,想必比晋贵人更不晓得规矩体统为何物。”
“娴妃娘娘乌拉那拉氏名门,规矩体统想是门儿清的。可本宫瞧着,您不也屡屡失了分寸,以下犯上顶撞中宫皇后娘娘么?这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旁人不懂规矩呢?”
魏嬿婉脸上笑意分毫未减,声音依旧柔婉动听,字句却如绵里藏针。她说完,不再看如薏青白交加的脸色,只对富察闵琇略一颔首,便带着人施施然离去。
走了稍微远些,富察闵琇才面带羞涩,低声告罪:“娘娘恕罪,都是嫔妾无用,连您交代好的事都没办利索,反倒让娘娘替嫔妾受了那贱人的气。”
“无妨。”魏嬿婉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轻松:“她身边那个容佩,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妇。你往后避着些,莫要独自去招惹她便是。况且”
她唇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连皇上都时常被她气得肝火大动,咱们这点小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富察闵琇这才稍感安心,连连点头称是。
看来,要是想给如薏找不痛快,还得有个好帮手才行。
进忠近日总算得了些空闲,觑着空子溜来寻魏嬿婉。
魏嬿婉斜倚在软榻上,她最近受了如薏的气,又想起海兰就更心烦意乱,连着几日都提不起精神。
进忠瞧出她心绪不佳,知道她带来的几只心爱的小兔子都留在京城,便特意寻了个由头,献宝似的捧出一只玲珑剔透的羊脂玉雕小兔子,温言劝慰:
“令主儿息怒,何苦为那些不值当的小人生闷气?那愉嫔素来与娴妃穿一条裤子,谁知道她们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气坏了身子可不成。”
魏嬿婉闻言,气鼓鼓地坐起身。
进忠忙不迭地上前搀扶。她走到书案前,看着案上未写完的字帖,越看越觉烦闷,忍不住恨声道:
“她们从前就爱如此!皇后娘娘还是纯妃时,娴妃便处处瞧不起她。如今她受了两次责罚不敢再明目张胆对皇后娘娘不敬,便掉转头来作践本宫!这口气,真真咽不下!”
“令主儿想怎么做?”进忠声音低沉,带着说不出的蛊惑。他喜欢魏嬿婉的每一面,自然也喜欢她算计旁人的样子。她那样聪明、那样好,就连说狠话的时候都好看。
魏嬿婉捏过那小巧精致的玉兔举在眼前:“她不是觉得本宫低贱吗?那她要是位份在本宫之下呢?又或者让她的弘历哥哥亲口说,她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