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进忠对魏嬿婉自然是无有不依的，闻言立即笑起来：“令主儿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做。
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谨慎：“要想把乌拉那拉氏彻底拉下来，连根拔起，光靠言语挤兑和皇上的一时之气可不够，得有个能钉死她的契机。”
魏嬿婉轻笑，将那玉兔轻轻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微响：
“你说的不错。愉嫔刚刚出事，皇上心里那根刺儿还没消下去，若紧接着娴妃也恰巧出了岔子，未免太过刻意，也太过明显了。皇上多疑，到时恐怕非但不信，还要疑心是本宫或是皇后娘娘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她说着，缓缓转过身，目光便直直撞进了进忠眼底。
进忠正专注地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愫，在她转身的瞬间根本来不及完全敛去。
魏嬿婉看得分明。
但进忠反应极快，几乎是瞬息间，那不该有的东西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重新覆上奴才应有的恭顺与关切，只是眉梢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消散的柔和。
魏嬿婉看着他，看着他这么多年来在自己身边鞍前马后，为她出谋划策，为她清扫障碍，那份不求回报的用心还是软了心肠。从前还可以说进忠或许是因一时喜欢才心甘情愿跟在自己身边做事，但如果他坚持了很久很久呢？
她眼神复杂，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真诚：“进忠多谢你。”
进忠浑身猛地一震！
他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魏嬿婉第一次对他，对一个奴才，用这样不含算计、近乎平等的口吻道谢。
巨大的惊愕与随之而来的狂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奴才对令主儿都是心甘情愿的！令主儿不必——”
他本能地想推拒这份谢意，仿佛接受了，那点心甘情愿的付出就变了质。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魏嬿婉便已轻轻巧巧地笑着从他面前走过，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
她不想听拒绝的话语，尤其是进忠这种带着卑微惶恐的拒绝。那会让她心头那点刚升起的、她自己都辨不清的情绪变得尴尬。她需要的是绝对的掌控，包括接受这份忠诚的方式。
她走向窗边，目光投向外面郁郁葱葱的江南景致。
进忠是何等机敏的人。
立刻便从她走开的姿态和打断的话语中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丝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欢喜瞬间填满了胸腔，几乎让他窒息。他嘴角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连忙转身跟上，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手臂，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满足：
“奴才奴才多谢令主儿的看重！奴才明白了。”
魏嬿婉这一次才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与此同时，太后寝殿内，檀香袅袅。
苏绿筠陪着太后下棋，黑白子错落有致地落在棋盘上。太后落下一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眼前沉稳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满意。
她一向喜欢苏绿筠的温婉识大体，更重要的是，苏绿筠掌权后并未像一些得势之人那般骄横，让自己能继续过自己喜欢的平静安稳的日子。
“听说舒妃在京中孕中不适，闹得有些凶？太医们怎么说？”太后状似随意地问道，眼神却带着关切。舒妃意欢是她当年亲自选进宫的，虽然性子孤高了些，但那份才情和赤诚，她是欣赏的。
苏绿筠闻言，执棋的手指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轻轻落下。她面上依旧温和，眼底却掠过一丝凝重。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首，看了一眼侍立在侧的慈心。
慈心立刻会意，无声地行了一礼，便领着殿内侍奉的其他宫女太监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间。福伽见状，也立刻明白了皇后有私密话要与太后说，也挥手屏退了太后身边的宫人。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了二人。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苏绿筠这才抬眸，看向太后，声音压得很低：
“舒妃的脉案，端皇贵太妃已遣人快马加鞭送来了。臣妾让黄仁义仔细瞧了。舒妃孕中水肿、身起黄斑，确实是妇人怀胎常有的反应，虽辛苦些，但于性命尚无大碍。只是”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颗温润的黑玉棋子：“从脉象上看，她肾气亏虚得厉害，并非全因孕事所累，倒像是与那坐胎药有关。”
太后执白子的手停在半空，眉头深深蹙起。
齐汝做的那些事情，卫临早就从药渣和脉案用量中推敲出了大概，也曾隐晦地向她禀报过。她心中了然，却也只能叹息。此刻听苏绿筠所说，她心中那点早已存在的忧虑再次翻涌上来。
“唉”太后沉沉地叹了口气，将白子重重按在棋盘一角，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点毫不掩饰的愤怒：“真是作孽啊。”
她看向苏绿筠，眼神复杂，“女人家怀胎、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最是伤身耗元气的事情。你心善，早早察觉不妥，暗中让人把她的坐胎药都换成了温补养身的方子，吃了这么些年本以为能护她周全，却还是不够。可见——”
太后的话音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声音冷了下去：“这药石之力，到底敌不过人心之毒。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虚言。”
苏绿筠沉默着，指尖冰凉。
她当初换药，确实存了几分顺势而为的心思。进保想投靠她，意欢渴望有个孩子，她便做了这顺水人情。她并非未预料到风险，只是没想到弘历的手段如此阴狠绵长，即便停了那虎狼之药，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暗伤，还是在孕期的爆发出来。
她落下一子，声音有些干涩：“是臣妾思虑不周。”
太后看着她眉宇间真切的自责，摆了摆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嗣固然重要，但舒妃这个人，更要紧。皇帝后宫妃嫔众多，能生育的也不在少数。你务必要让太医们尽心，保住舒妃的平安。”
苏绿筠心头一紧，郑重应道：“是，皇额娘放心，臣妾明白。”
可是她太清楚意欢对腹中孩子的执念有多深，若孩子保不住，那对意欢而言，恐怕真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