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司使,是地方衙门中公认的美差。
无论是盐还是铁,都是朝廷的核心垄断财源,故可想而知,地方上的盐铁使有多“美”了。
权利滋生傲慢,林万山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在竞买场与自己叫板。
“大人”侍从脑袋低埋,回禀道:“天六雅间的人说她家大人不缺银子,就算台上那是瓶糖水,他们也要将其拍下”
不缺银子
林万山胸膛起伏,右手紧紧攥着桌上茶盏。
那人哪里是不缺银子,分明是不怕得罪人!
“第五商会的人也在里面?”林万山的声音因愤怒而低沉。
“是、是”侍从不敢抬头看一眼,“据阁中侍人说,和第五商会主事陈智宽一同入阁的,是位头戴黑色帷帽的女子阁中有不少人都在猜测那女子的身份,说她极有可能是第五商会的大小姐,第五探微。”
“第五探微?”林万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过一介贱商,凭着那不入流的官身,便敢在本官面前上蹿下”
不对。
话还没说完,林万山陡然愣住。
第五探微虽任县衙主簿,算得上有半个官身,可其侍从会称呼其为“我家大人”吗?
主簿算得上个甚的“大人”?说出来平白惹人笑话。
不对,不对
林万山猛地站了起来,思绪千回百转。
与第五家有关,既任官身,又敢公然与他相争,甚至还敢打他脸的女子
一个人名自林万山脑中缓缓浮现。
坏了
坏了!
林万山一把抓住侍从手臂,急忙问道:“今日外面是不是都在传,说那沈筝在寻赤棘草液?”
侍从被他拽了个趔趄,点头:“的确有此传闻”
林万山心头直直一坠,推开侍从后立刻拉开了门,疾步朝天六雅间而去。
“笃笃笃——”
雅间门被敲响的时候,沈筝正吩咐陈智宽直接加价到三万。
如今还在同她争抢赤棘草液的,除却林万山外,便只剩二楼雅间里的一位神秘人物。
据陈智宽猜测,二楼那人应该与赤棘草液的卖家相熟,频频跟价只是为了替卖家护盘。
说穿了,如今阁中真正有意竞夺赤棘草液的,不过就她和林万山两人罢了。
“笃笃笃——”雅间门第二次被敲响。
华铎两耳微动,低声对沈筝道:“主子,是那林姓官员。”
沈筝指尖一顿,黑纱下的眉尾微挑。
这林万山,来得倒是快。
她抬了抬下巴,华铎示意:“开门。”
华铎依言拉开雕花木门,林万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还请林大人入内一叙。”沈筝朝他举起了茶盏。
林万山身形一顿,眸光直直落在沈筝头顶帷帽上,“本官袁州盐铁使林万山,不知阁下贵姓?”
沈筝低声一笑,径自取下帷帽:“林大人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那张面容没了黑纱遮挡,直直撞入林万山眼中。
林万山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可此时此刻,他竟能直接确定对方身份:“沈、沈大人?”
竟真的是她
那传闻,竟是真的
一时间,林万山心乱如麻。
沈筝勾唇浅笑,抬手示意:“林大人坐。”
“下官”林万山喉间发梗,站在门口没动:“下官不知沈大人驾临袁州,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沈大人见谅”
若眼前女子只是个知府,他都不会如此谦卑,可事实是,此人不止是柳阳知府,更是陛下力排众议亲任的六部协理。
盐铁使是个美差又如何?
再“美”,能有风头正盛正四品京官“美”吗?
“林大人言重了。”沈筝示意华铎关上雅间门,又道:“本官今日同林大人一样,只是这阁中上百竞买者中的一员罢了。林大人不必多礼,坐吧。”
听着沈筝滴水不漏的客套话,林万山背上起了一层薄汗。
雅间门已经被关上,他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无助之下,他只能缓步走向桌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刚一坐下,围栏前的陈智宽又叫上了价:“三万零五百两!”
此时的林万山一听叫价便浑身发怵,谁料沈筝还问他:“林大人不加价了吗?”
加价?!
林万山通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此情此景,要他如何加价!
“下官、下官”情急之下,他想起了陆公子用过的由头:“下官囊中羞涩,已无再争之力,让您看笑话了”
“林大人说笑了,公平竞争之事,何来笑话一说。”沈筝笑着他倒了盏茶,举盏道:“如此,便多谢林大人割爱。”
见沈筝无追究之意,林万山暗中舒了口气,抬手举盏:“祝沈大人得偿所愿。”
于他而言,眼下已是最好的结果。
虽说他在上京并非毫无靠山,但为了一瓶解毒草液得罪眼前之人,实为不明智之举
正想着,围栏前的陈智宽已将价格喊到了三万二千两。
“三万二千两!”云娘激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三万二千两,还有贵客出价吗!”
从云娘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三万二千两”的价格,已远超聚宝阁对赤棘草液的估价。
等了两息,二楼那位神秘人士都没有再继续加价。
“三万二千两一次!”云娘手指缓缓伸向玉槌。
“三万二千两两次!”云娘将玉槌握在了手中。
“三万二千两三次!”云娘眸光扫过阁内上下。
确定再无人加价后,云娘手腕微抬,在众人注视下,玉槌轻叩青玉磬。
“叮——”
清越声响自青玉磬传出,瞬间传遍整个聚宝阁。
“三万二千两!成交!”云娘抬眸看向三楼,笑意盈盈:“让我们恭喜三楼贵客,竞得赤棘草液!”
满堂掌声雷动,夹杂着几声艳羡的唏嘘声。
雅间中,沈筝暗中舒了口气,缓缓靠上椅背。
不出意外的话,许云砚的命,算是保住了。
陈智宽面上也露出了喜色,立刻来到沈筝身旁,恭敬道:“沈大人,小人立刻去唤人来办交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