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娘登台的那一刻起,阁中便响起了悠扬婉转的丝竹声,似小桥流水,又似春日莺啼,轻柔撩神,绕梁不散。
大堂四周的灯,被侍人悄悄盖灭,只余竞台上方的宫灯亮着,暖黄的光晕聚焦在竞台中央,既衬了云娘窈窕身姿,又为即将开始的竞买添了几分神秘。
云娘声音裹在丝竹乐声当中,依旧清晰:“虽然知道诸位贵客不想听云娘啰嗦,但云娘还是忍不住想多说两句,咱们竞买场的规矩,一直没变过——价高者得,童叟无欺,竞买者叫价后三息无人跟进,宝物便归叫价者所得!”
三楼雅间内,沈筝听见这“规矩”后浅浅一笑,举盏抿了口茶。
果然啊。
无论在哪个时空当中,拍卖会的规矩都大差不差——通过规则提升物品稀缺性,放大人类的竞争欲和损失厌恶感,以此来推动拍品价格超出理性预期。
“规矩我们都懂!”急切的催促声在堂中响起:“云管事,赶紧开始吧!”
“好,那云娘便听诸位贵客的,不啰嗦了!”云娘眸光扫过堂中,轻轻拍了拍手,“第一件竞品,先给诸位贵客上个开胃菜。”
话音落下,一名青衣侍人端着一方铺着绒布的托盘缓步登台,阁中宾客目光齐聚于托盘之上,甚是好奇。
“第一件竞品——白鹭衔莲白玉摆件!”
托盘上的绒布被云娘轻轻捻开,暖黄灯光下,由白玉细雕而成的白鹭栩栩如生。
云娘手指拂过鹭颈,笑道:“这件竞品出自玉雕名家长庚大师之手,‘白鹭衔莲’寓意‘一路登科’,此宝无论是摆在书房赏玩,还是送给后辈讨个彩头,都乃绝佳之选!”
“长庚大师?!”
云娘刚将话说完,堂中便响起阵阵讨论声。
“若我没记错的话,长庚大师乃是长孙大师的亲传弟子,他雕出来的玉器,甚至有几分长孙大师的技艺道韵在!”
“正是,正是!方才云管事开口之前,老夫还以为此物是出自长孙大师之手!”
“别想了诸位,长孙大师的宝作,怎么可能出现在竞买场不过,长庚大师的手笔也差不了,诸位,这‘白鹭衔莲’,老夫可要奋力一争了!”
“云管事,此物多少白银起竞?”有人问出了众人都关心的问题。
云娘朝众人一笑,声音清亮:“这件白玉衔莲白鹭摆件,起竞价只要三百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两,诸位贵客,可开始叫价了!”
“三百五两!”云娘话音刚落,大堂左侧一富商打扮之人便举起了手,高声叫价。
“四百两!”富商邻桌的乡绅不甘示弱。
“五百两!”富商直接加价一百两,显然不会轻易放弃。
“五百五十两!”大堂右侧有人加入叫价。
“六百两!”先前喊价“四百两”的乡绅依旧不甘示弱。
三楼雅间中,沈筝听着堂中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
“长孙大师”
她抬起左腕,将衣袖朝上拉了半寸,露出了腕上的白玉珠串。
这条手串,是太后寿辰前,皇后特地请人替她打造的玉饰。
当时除了这条手串之外,一起送到同安县的还有玉佩、耳坠、腰带等物。
而打造这些玉饰之人,好像就姓长孙?
“长孙朗?”片刻后,沈筝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侧首问道陈智宽:“他们口中的长孙大师,可是这位名匠?”
陈智宽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沈筝手腕上,愣了半瞬,他立刻点头:“回沈大人话,正是。”
沈筝微微点头,将视线放回了堂中。
这一轮叫价已经接近了尾声。
“一千一百两!”云娘眉眼弯弯,刻意拉长了语调:“左堂这位贵客出价一千一百两,可还有贵客出价?一——二——”
说着,她故意顿住,目光扫向堂中。
见无人应声后,她缓缓拿起案上的青玉磬,以玉槌轻击之。
“叮——”
一声轻响落定,云娘笑意盈盈:“一千一百两!三息已过,这件白鹭衔莲白玉摆件,归这位贵客所有!恭喜贵客!”
“啪啪啪——”
堂中响起了阵阵掌声,竞得摆件之人春风满面,朝众人点头。
紧接着,第二件竞品被侍人端上了台。
云娘故作不知,悄悄掀开红布看了一眼,随后捂嘴讶然:“可遇不可求的珍稀药材!”
闻言,堂中所有人皆是一愣,纷纷坐直了身子,就连那绕梁的丝竹声都停了下来。
不少人都猜测,这第二件竞品,就是赤棘草液。
三楼,沈筝心头一跳,转头看向陈智宽。
陈智宽眉头微皱,缓缓摇头:“沈大人,小人感觉不是昨日,小人听聚宝阁东家的口气,应当会把赤棘草液放在后面竞卖才是。”
沈筝也觉得赤棘草液不会这么早上拍。
正想着,云娘已经揭开了红布:“千年野生老山参一支,重七两,起拍价——八百两!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两!”
“”沈筝缓缓靠回椅背。
堂中也响起了阵阵唏嘘声。
“什么啊,还以为是赤棘草液呢”
“虽然不知那草液究竟有何奇效,但能同诸位开开眼,也是极好的!”
“再等等,再等等吧。说来这老参品相也很是不错。”
“一千两!”
“一千零五十两!”
“一千二百两!”
不过片刻,老参的叫价便已超过了上一个白玉摆件。
最终,这支老参被一富商以二千八百两的价格逐得。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一件又一件的竞品上台,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丝竹声时而悠扬,时而轻缓,伴着青玉磬清越的声响,将竞买氛围推得愈发热烈。
三楼雅间中,沈筝一边等待着赤棘草液上台,一边暗中观察着阁内局势。
迄今为止,二、三楼雅间当中的人,竟始终没参与过竞价
对她来说,这可能不是个好消息。
这些人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