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修得好了,肖文因为这事儿被当地市里媒体采访报道,占了报纸上的一小点地方,放上了工作场景中的照片,站在他身后的良花也被拍了进去。
近些年在村里办的扫盲班,陆陆续续地让大家也认识了几个字,个别有心的还会留意大队里拿回来的报纸,看看上头写的什么新鲜事儿。
李三柱凑近了村子里认字的队长,挤在屋里听老队长给他们念起报纸,耳朵支棱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老队长戴着老花镜,用手指点着报纸,一字一句地念着关于水渠竣工和先进分子的报道。
当念到肖文的名字时,李三柱还没太在意,这名字普通。
揣着手探头往报纸面上扫了一眼,就这一眼,李三柱就看出来了端倪。
“等等!队长,你刚说图片上的是谁?”
李三柱扒着前面人的肩膀,急急地问。
“图?哦,就一张小照片,黑乎乎的,几个人影儿,说是肖文和同事”
“不是,照片!报纸上那照片,能让我看看不?”
老队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把报纸往前推了推。
李三柱这会儿才看得仔细了,原来不是自己看错了,真的是良花。
“你们说照片上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县里水利局啊。
老队长很坦然地说起来。
“李三柱,你是看漂亮女女看得走魂了吧,看两眼够了,你让让,我们还要继续听呢。”
说着大家闹哄哄地调笑李三柱,老队长也扶了扶眼镜,继续念报纸。
李三柱面上还微笑着,双手抱胸,脑海翻涌。
村里人也不大爱开他的玩笑,说这么两句也就够了,又把话题转移了,互相调笑。
今天的报纸除了这事儿,多是些冗长的议题,李三柱也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思。
默默退出了人群,离开大队往自己家里回。
趁着逐渐变暗的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大步走。
邱家庄的面积大,人口多,自己成一个大队合作社。
村里的房子比其他地方盖得紧密,李三柱家的屋子就在一长排屋子中的一座三间小土坯房。
小儿子见他进了屋,乖巧地喊了声,“爸。”
李三柱答应下来,坐到炕上想事儿。
一阵儿过后,他把儿子叫过来,指挥他,“你去把五叔六叔喊过来,就说我有事儿找他们,重要的事儿。
小儿子沉闷地答应下来就跑了出去。
没一阵儿李五丰和李六河兄弟结伴来了屋里。
脸色都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情面不好推脱这才来了。
“三哥。”
“三哥。”
随后坐也没坐下,直直站在屋内,在李三柱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李三柱看了他俩一眼,微微挑眉,见怪不怪。
“你们知道,我去大队听老队长念报纸听见什了。”
老五老六并不想知道,他们也不想掺和李三柱的计较,只想安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在报纸上看见良花了。”
老五老六都想找个借口溜了算了,听到这儿也是一惊。
“当年她跑出去之后也是有了机缘,现在居然是修渠的那个领导的助手,你们说这大侄女儿发达了,总该念着点我们这些穷亲戚吧,我们当初可是也给她分享过不少粮食的。”
老五有些明白过来李三柱找他们来的意思,这是想拿他们俩当头枪,让他俩当个恶人出面要挟良花,或者问良花要好处。
“三哥,我儿媳妇生完娃娃还得照看着,你也知道女人一下子生双胎好了不少气血,我们准备给儿媳妇做双月子,我跟我媳妇也得给看孩子,一人一个,谁都走不开。要是没啥事儿,我就先回了。”
老五说着,歉然一笑,对着李三柱轻轻鞠躬,脚底抹油跑了。
老六脑子笨,想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个理由,直愣愣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三哥你要是想占便宜就自己去吧,我没那个本事!”
说着拢了拢衣领子,也要跟着跑。
“站住!”
李三柱赶紧把人叫停了。
“你跑什么!我要吃了你啊,失散多年的亲人重聚还不好,一个个的,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老六闷头闷脑的,回过头看他一眼。
“你肯定是想占便宜还不敢直接动手,才叫我们过来给你顶缸。”
“我是你哥!”
“你又不是大哥,摆什么谱。”
李三柱气不打一处来。
老六趁着这个功夫,也推开门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李三柱在他们身后狠狠地瞪眼,眼神阴鸷幽暗,似乎要将兄弟俩的骨头咬碎。
小儿子不敢上前来,站在角落里不敢出声,李三柱看见了眼神扫了过来,他又害怕地瑟缩成一团。
“哼,没用的东西。”
李三柱轻哼一声,十分瞧不上自己这个儿子窝囊的样子。
但无奈,他也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少不了为他好好打算好好谋划。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父子两个人的呼吸声。
好一阵,李宝江感觉他爸差不多消气了才站起来,在屋里摸索着开始做饭。
叮叮哐哐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里触动了李三柱敏感的神经。
旱烟杆子又一下下的落在了年轻的李宝江身上,没有一句话,只是沉默地挥着胳膊,铜烟杆一下下的落在皮肉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等手有些酸了,背也逐渐开始疼起来,额间出了层薄汗,李三柱嘟囔着揉揉脖子和腰。
信步躺到炕上去。
李宝江感觉到面前的阴影消失,才敢大声喘气,胸口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墙角那一块,从窗户投射进来的月光。
“赶紧做饭!”
李三柱不满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好,马上。”
李宝江迅速答应,又瞥了一眼墙角的月光,挪到了案板前,开始做饭。
他手脚麻利,一会儿就做好了,端到李三柱面前,等着他爸吃完了剩下,自己才开始吃饭。
吸溜汤的声音大了点,李三柱的铜烟杆又挥了过来。
“没教养!”
李宝江垂着脑袋,捧着碗,尽力放小自己的声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