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栓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女儿秀云。
秀云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犹豫，但最终她还是对着父亲点了点头。
李栓正心头一热，“成！我看行！咱们两家凑到一块儿，人多力量大，看谁还敢来欺负！”
玉侬看着儿子，又看看秀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慰和动容，声音温和，“好，妈听你们的。”
王二旦看他们有家事商量，寒暄几句就回了自己家。
“以后有事儿一定叫我。”
赵蛮躺在地卜子里，把她们的话听了个真切。
等人一进来就全否了。
“我不去，那是你们家，不是我家。”
李栓正原本还有些激动的脸有些僵，看着赵蛮倔强的样子，把要劝解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留着照顾你妈，算了，不去了。”
秀云心里一急，走到炕沿边蹲下，握住母亲那只唯一能微微活动的手，声音带着恳求。
“妈您说什么呢！玉侬姨的家不就是咱们家吗？咱们两家什么时候分过彼此？房子里盘了新炕，您去躺着也舒服啊。”
赵蛮别过头去，声音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我哪儿也不去，这就是我的窝，死也得死在这儿。
玉侬轻轻拍了拍秀云的肩膀，示意她别急。
她走到炕边蹲下，语气依旧温和。
“赵姐，你跟我说说，啥叫你家我家”
“当年逃荒路上，你们帮着我救呈文，我们帮着你烧了烟厂的合同，一起走了那么多路才过了河，到了这地方，开荒那么艰难，跟地主对着干的时候咱俩同仇敌忾，后来咱俩身上都是一样的血了，我还说我们是异性亲姐妹呢。”
玉侬抬眼看她，将赵蛮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
“咱们从前不也是一起挤在这儿吗，连张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四五个人挤着盖一张被子，现在都盖起来新房子了，你怎么还嫌弃了跟我在一个炕上睡觉了呢。”
赵蛮眼里有水光。
“我不是嫌弃你”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赵蛮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只沉默的呈文这时候突然出了声。
“赵姨，您就当我和秀云想偷懒吧。”
李秀云震惊地看向身边站着的人，李栓正和玉侬都听得发愣。
呈文被大家注视着有些不自在地垂着头，把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您住在这儿，我和秀云就得天天两头跑，心挂着两头。要是您搬过去，我们照顾您方便，我妈也能搭把手，栓正叔也能安心上工。”
呈文说道这儿，鼓起勇气看向赵蛮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那个新房子的门修得平平坦坦，碰上大晴天了，您可以自己出来晒晒太阳，比从地卜子爬出去方便多了。”
赵蛮不可谓不心动。
地卜子本就是向地下挖出来的空间，每次上去都要李栓正抱着扛着，她也想自己出去晒晒太阳，和邻居说说话。
经过几番劝说，赵蛮最终还是点了头，同意搬过去。
“咱们又能像以前一样住在一起了。”
玉侬笑着挽起她的胳膊。
“你还记得不，我和呈文刚从这个地卜子搬出去的时候，你和秀云晚上睡不着，来我们地卜子凑热闹，我们有一起在屋里挤着睡了一觉。”
赵蛮也很怀念那时候，慢慢地听着玉侬说起来，脸上也慢慢有了笑容。
-
天气转暖，水渠开始正式通水。
新华大队各家各户，有空的都去瞧热闹。
呈文和李栓正各自推了两个独轮车，驮着赵蛮和玉侬去看。
关乎他们种地的大事儿，怎么也得去看看通水的样子。
大队里还买了串鞭炮，点燃了噼里啪啦的响。
李秀云捂着耳朵看得来劲。
“妈，等到咱们村的渠挖好了，咱们灌溉肯定更方便了。”
赵蛮靠在她身上，看着挖好的渠，等着开闸放水。
鞭炮的红纸屑在渠岸上炸开。
大队长站在闸门旁的高处，扯着嗓子喊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然后用力一挥手，“开闸！放水！”
在众人的期待下，闸门缓缓地打开。
起初只有一股细小的黄色水流缓慢流出来，渠道里只留下淡淡的水痕。
人群屏息凝神。
等闸开得越来越大，那股细流瞬间变成了粗壮汹涌的水流，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大家也开心地七嘴八舌讨论，有个人带起了头，逐渐在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伴着手舞足蹈。
“来水了！来水了！”
孩子们兴奋地沿着渠岸追着水头奔跑。
赵蛮靠在独轮车的被褥上，看着那奔流的河水，忍不住也跟着激动的眼睛发酸。
“这水真好啊。”
她感叹着，紧紧盯着闸口看了又看。
玉侬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水看着就喜人，等流到咱们地头，得好好规整规整，可不能浪费了。”
她将手伸了过去，紧紧握住赵蛮的手。
“你瞧这水多汹涌，来年咱们组再挖了分渠支干，都不用怕哪年再干旱，说不定都能种稻子了，或者咱们亩产翻上它两三倍，年底还有余粮酿酒，到时候咱俩一起酿，一起喝。”
赵蛮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
李栓正和呈文站在稍远的地方，两个男人看着这沸腾的场面，心里也激荡不已。
李栓正用力吸了一口旱烟，吐出浓浓的烟雾，对呈文说，“小子，看到了吧？人定胜天！有了这水，咱们的腰杆子就能更硬！来年我给它养得好好的，过年咱也买头猪杀了吃。”
呈文没反驳，只是笑呵呵的应和。
李秀云面对两边的夸张说辞，听得无奈。
蹲下身在渠边，用手捧起还有些冰凉的河水，扒拉几下，乐呵呵地说，“这水还挺冰的。”
呈文也跟着她在旁边蹲下，用手扒拉水，水里还混着黄河引来的泥沙。
“咱俩要不跟着他们去追水头？”
呈文指着那群小孩说道，李秀云点点头，两人就站起来追着一群小孩子跑，一路快跑，跟上了那群抓着水头的孩子们。
“水流得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