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声似乎顺着因果线传到了百里之外。
皇陵出口的风带着一股子陈年土腥味和刚被雷劈过的臭氧味,直往人肺管子里灌,那气味浓得能刮下一层喉膜,混着铁锈与湿土的腥气,在舌根留下微苦的滞涩感;风过耳际时还裹着一丝极细的、类似琉璃共振的嗡鸣,仿佛整座山体都在低频震颤。
苏烬宁刚跨出甬道,脚下的皮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碎石棱角硌进鞋底,震得足弓发麻;紧接着,她腰间那枚刚冷却下来的律印再次滚烫起来,像是在皮肤上贴了一块刚出炉的烤红薯,热流沿着腰椎向上窜,烫得她后颈汗毛倒竖,那热度竟在皮下微微搏动,如同第二颗心脏在肋骨间敲击。
空气里有些不对劲。
视线所及之处,那些原本挂在陵园守灵殿屋檐下的祈福木牌,此刻竟无风自动,撞击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躁动声响,木片相撞的钝响里裹着细微的、类似竹节爆裂的“嘶嘶”声;更诡异的是,那些木牌上原本漆黑的墨字,竟像是被金粉重新描了一遍,在夜色中泛着微弱且不稳定的荧光,光晕边缘微微颤动,仿佛活物呼吸般明灭,凝神细看,每道光晕边缘都浮着一层几乎不可察的、水波状的律纹涟漪。
“这是……服务器重启了?”苏烬宁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腹压着跳动的血管,能感到搏动下细微的灼痕余温,喉咙里干得冒烟,顺手从腰包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冲淡了嘴里的铁锈味,舌尖泛起一丝微辛的回甘,随后喉底泛起薄荷油特有的微麻刺痒。
真律崩解,旧有的规则正在被格式化,整个皇城的律令系统都在抽风。
突然,左眼球传来一阵类似短路的刺痛,像是有人拿针尖在视网膜上狠狠挑了一下;视野瞬间变成了雪花屏,金色的经纬线扭曲、断裂,接着重组出一幅极不稳定的画面
那是一幅带着噪点的“未来gif图”。
画面里是一片火海,火焰呈现出诡异的蓝紫色,像是混了镁粉,灼热气浪在画面边缘形成肉眼可见的抖动波纹;火焰舔舐焦木时发出低沉的“呜……噗”声,灰烬簌簌剥落如细雪,每一片飘落都拖着半透明的、尚未冷却的律光残影;在那堆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废墟里,一只被烧得卷边的绣鞋踩在灰烬上,鞋面金线熔成暗红泪痕,指尖触之必灼;旁边躺着半卷未烧尽的明黄锦帛,上面隐约能看到“传位”、“沈氏”几个字,锦帛边缘蜷曲发脆,一碰即簌簌成灰;凑近时甚至能闻到一种奇异的甜焦气,像烧糊的蜜蜡混着陈年龙涎香。
时间标注:七十二小时后。地点:华贵妃寝宫,翊坤宫。
“啧,这是要销号重练啊。”苏烬宁闭上眼,用力眨了眨,试图甩掉那恼人的重影,“她要烧的不是罪证,是给自己留的退路。”
回宫的马车颠簸得厉害,车轮碾过青石板缝隙的震动顺着脊椎骨一路传到头顶,车厢壁上铜环随震轻晃,发出细碎“叮铃”声;苏烬宁靠在软垫上,手里捏着一块茯苓糕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糕体松软微沙,齿间略滞,指尖沾上细粉时有种微糙的吸附感,糕点粉末粘在嘴角,有点干噎,但这点世俗的甜味好歹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甜味散尽后,舌根却浮起一丝茯苓特有的、微苦回甘的凉意。
“主子,宫里递出来的消息。”青鸢掀开帘子一角,带进来一股深秋夜里的寒气:冷风钻入领口,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后颈汗毛根根绷直,帘外枯枝刮过车顶,发出“沙……沙……”的枯响;“华贵妃那老妖婆疯了,说是要‘祭奠先帝’,把从慈宁宫到凤仪殿的那条道全封了。尚宫局那帮人正跪在地上数蚂蚁似地清点三十年前的旧档,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封路?”苏烬宁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拍了拍拍手上的碎屑:指尖黏腻微痒,碎屑簌簌滑落时带起细微静电感,“她是怕查吗?她是怕这满天的律光照进她床底下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从袖口摸出一沓符纸,那是用陈砚尸身上长出的纸芽特制的,纸面粗糙泛黄,闻着还有股霉味;那纸芽的霉味,和三个月前陈砚棺盖掀开时扑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把这些贴到各宫的门楣上去。谁要是身上沾了律蛊的味儿,这纸就会渗血珠子。咱们不搞株连,搞精准打击。”
与此同时,慈宁宫偏殿。
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铜壶滴漏的“嘀嗒”声,每一滴水落都像敲在耳膜上,余音拖着微不可察的金属震颤;萧景珩懒洋洋地靠在紫檀木椅上,手里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参茶。
茶香浓郁,却盖不住那一丝极淡的、类似金属受热后的焦香;他对面,皇太后正揉着额角,神色疲惫。
“母后这几日操劳,这是朕特意寻来的千年雪参。”萧景珩嘴角噙着一抹极浅的笑,指腹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茶盏底部。
那里嵌入了一枚米粒大小的律印碎片。
太后不疑有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舌面微微发麻,喉头随即泛起金属锈蚀般的微腥。
片刻后,她眼神开始涣散,眼皮像是挂了铅块般沉重,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起来:“沈氏……遗诏……藏在……”
“藏在哪里?”萧景珩声音轻柔,像是在哄睡一个婴儿。
“藏在……地砖……”
话没说完,身后的老嬷嬷猛地扑上来,也不顾尊卑,一把捂住了太后的嘴:“陛下!太后娘娘是梦魇了!”
萧景珩并没有动怒,只是眼底的笑意瞬间结了冰。
太后垂下的右手,指甲正深深陷进紫檀扶手雕花的云纹里,木屑无声簌簌落在膝上;指腹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缝里嵌着几星暗红木渣(触觉+视觉深化)。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那枚碎片,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不存在的褶皱:“既然母后累了,那朕就不打扰了。哦对了,今晚风大,把慈宁宫那些传信的鸽子都炖了吧,免得它们乱飞,迷了路。”
子时的更鼓敲响了三下:沉、钝、缓,每一下都震得窗纸微颤,余波在耳道里嗡嗡作响,像有细砂在颅骨内滚动。
苏烬宁站在凤仪殿最高的飞檐上,夜风把她身上的素纱吹得猎猎作响,刮在脸上像细刀片:风刃割肤,颧骨发紧,睫毛被吹得反复刷过下眼睑,带来微痒刺感;左眼的刺痛感越来越强,那不稳定的连接让她被迫“看”到了翊坤宫内的景象
华贵妃正跌坐在梳妆台前。
那面碎裂的铜镜裂缝里,正不断渗出黑色的黏稠液体,像是石油,又像是坏死的血,在镜面上缓缓蠕动,散发出腐叶堆下发酵的微酸腥气,凝结成三个扭曲的篆字……左眼金线本能拼出‘律’,后两字形似‘噬’与‘贵’,却逆向蠕动,像被律令本身在反噬;镜面倒影里,华贵妃瞳孔深处竟也浮起一缕同样逆向游走的黑丝。
“骗子……都是骗子!”华贵妃的手抖得像帕金森,指甲在红木妆台上抓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木屑飞溅,指尖渗出血丝;她疯了一样掀开暗格,抓出一卷用龙涎胶封口的古旧册子:胶质微黏,撕开时发出“嗤啦”轻响,指尖沾上胶液后泛起微凉的拉扯感。
窗外,一只夜枭极其突兀地叫了三声……“咕……咕……咕……”,凄厉得像是婴儿夜啼,声波震得窗棂积尘簌簌落下;余音未散,檐角铜铃忽地“叮”一声轻颤,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动。
那是她和沈昭仪残党最后的联络信号。
“动手。”苏烬宁看着远处翊坤宫骤然熄灭的烛火,声音冷得像冰渣。
青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手里还提着一只还在滴油的空桶:桶壁残留温热,油脂滑腻,在指尖留下一道微亮的油痕:“娘娘,夹道里已经‘加了料’,只要一点火星子……”
“点吧。”苏烬宁闭上眼,感受着左眼皮下神经的剧烈跳动,“这把火,得把旧律的尸体烧干净。”
远处,一点火光骤然亮起,随即像是泼墨一般,瞬间染红了半边天;热浪隔着几重宫墙都能感觉到:空气灼烫,睫毛微卷,鼻腔内膜发干发紧,火舌舔舐夜空时发出“轰”的闷响;就在火光腾起的一刹那,苏烬宁左眼里的金色经纬线猛地收缩,那幅“未来画面”突然像是被干扰的信号一样剧烈抖动,原本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那个从火海里走出来的人,穿着一身被烧得残破的凤袍,赤着一双满是燎泡的脚,手里紧紧攥着一柄玉如意:玉柄滚烫、裂纹割掌,掌心皮肉与碎玉粘连;
那张脸,不是华贵妃。
是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