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还坐在书桌前发呆。眼泪早就干了，脸上还留着有点紧绷的感觉。我听到婆婆快步迎上去的脚步声，还有她刻意放软的语气。那语气里带着点哭腔，跟刚才在楼下跟张阿姨吐槽我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
我心里那股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我猛地站起身，拉开椅子就想冲出去。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我又停住了。我怕自己一开口就跟婆婆吵起来。我怕吓到刚睡着的孙女。我也怕老公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我咬着牙，把卧室门拉开一条小缝。我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老公的声音带着点疲惫，他应该是刚下班。他说，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妞妞又闹人了？
婆婆的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她说，我没事，妞妞也乖。就是心里有点难受。我想着我辛辛苦苦从老家过来帮你们带孩子。每天起早贪黑。腰都累得直不起来。我图个啥啊。不就是图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图我的小孙女健健康康长大。
老公赶紧说，妈，我知道你辛苦。我跟倩倩都记着你的好呢。你别胡思乱想。
婆婆叹了口气，那声音又长又委屈。她说，记着我的好？我咋没看出来呢。倩倩倒是大方。一下子给我报了个三万块的旅游团。说让我跟她爸去云南玩。
老公愣了一下，说，旅游团？这事我咋不知道？倩倩咋没跟我商量？
婆婆冷笑一声，那笑声跟下午对我冷哼的时候一模一样。她说，她还用跟你商量？她现在翅膀硬了。赚得多了。眼里没我们这些老人了。她那哪是心疼我。她那是嫌我在家碍眼。想把我打发走。
我的手紧紧攥着门框，指节都泛白了。我真想冲出去问问她。我哪里碍眼了？我哪里想打发她了？我掏的是我自己的工资。我选的是她念叨了好几年的云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老公的声音沉了点。他说，妈，你是不是误会了？倩倩不是那种人。她肯定是看你辛苦。想让你出去放松放松。
婆婆的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她说，误会？啥误会？我亲眼看到的。我亲耳听到的？她就是觉得我在家多余了。我给她带孩子。她还嫌我做饭口味重。嫌我给孩子穿衣服太厚。嫌我唠叨。现在干脆想花钱把我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承认我是跟老公吐槽过这些小事。可我从来没在婆婆面前说过一句。我每次都是忍着。我每次都是尽量迁就她。她怎么能把这些小事拿出来说。怎么能把我的一片好心说成驴肝肺。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一把推开卧室门。大步走到客厅里。
老公看到我出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没给他机会。
我盯着婆婆，我说，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给你报旅游团，是因为你前几天跟张阿姨说，年轻的时候去昆明没玩够，一直想去大理丽江。我是心疼你带娃辛苦。想让你跟爸出去散散心。我哪里是想赶你走？
婆婆看到我出来，脸上的委屈瞬间就收起来了。她梗着脖子，眼神冷冷地看着我。她说，我可没那么说过。是你自己瞎猜。你就是嫌我在家碍事。
我说，我瞎猜？我下午下楼扔垃圾的时候，都听到了。你跟张阿姨说，我花三万块钱，就是想把你打发走。我当时就站在二楼楼梯拐角。我听得清清楚楚。
婆婆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没想到我会听到。她有点慌了。她转头看向老公，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她说，儿子，你听听。她现在还敢顶嘴了。她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老公皱着眉头，快步走到我身边。他拉了拉我的胳膊，低声说，倩倩，你少说两句。妈年纪大了。思想跟我们不一样。你别跟她计较。
我甩开老公的手。我看着他，眼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说，我计较？我哪里计较了？我掏三万块钱给你妈报旅游团。我没花家里一分存款。我没跟你商量，是怕你嫌贵。是怕你妈知道了舍不得钱。我一片好心。换来的就是一句嫌她碍眼。换来的就是她在背后跟邻居吐槽我。我委屈不委屈？
老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说，我知道你委屈。可妈毕竟是长辈。她年纪大了，容易胡思乱想。你就不能忍一忍？家和万事兴。你跟她吵起来，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家？
我看着老公那张疲惫的脸。看着他眼里的不耐烦。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我突然觉得特别失望。特别无力。
我以为他会站在我这边。我以为他会听我解释。我以为他会明白我的委屈。可他没有。他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句话。让我忍一忍。
我冷笑一声。我说，忍？我忍了多久了？她做饭口味重。我从来没说过一句。我每天多喝两杯水。我怕她不高兴。她给妞妞穿太多衣服。我怕妞妞热出痱子。我只能趁她不注意偷偷减一件。我怕她觉得我嫌弃她带孩子的方式。她每天唠叨我。说我花钱大手大脚。说我工作太忙不顾家。我都听着。我都忍着。我为了什么？我为了这个家和睦。
老公打断我。他说，这些都是小事。谁家婆媳之间没有点摩擦？你至于揪着不放吗？
小事？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说，在你眼里。这些都是小事。那我呢？我的委屈算什么？我掏心掏肺对她好。我换来的就是她在背后说我坏话。换来的就是她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也是小事吗？
婆婆站在一边，看着我掉眼泪。她脸上没有半点心疼。反而带着点得意的神色。她说，你看看你看看。我说她两句。她就哭了。她这是做贼心虚。她就是想赶我走。
我抹了一把眼泪。我看着婆婆。我说，我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赶你走。你要是不想去旅游。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你没必要在背后这么说我。
婆婆还要再说什么。老公猛地吼了一声。他说，够了！都别吵了！妞妞还在睡觉！你们想把她吵醒是不是？
客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只有我有点哽咽的呼吸声。还有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老公叹了口气。他走到婆婆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说，妈，你别生气了。倩倩她就是性子急。她没坏心眼。那个旅游团。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没人逼你。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他的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还有点指责。他说，倩倩，你也别闹了。妈年纪大了。你就让着她点。她辛辛苦苦帮我们带孩子。你怎么就不能懂事一点？
懂事？我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算懂事？是不是不管她怎么冤枉我。不管她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我都要笑着接受。我都要忍气吞声。这才算懂事？
我没再说话。我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掉得更厉害。我也怕自己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我转身就往卧室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我回头看着老公。我说，我掏三万块钱。不是想赶她走。我是真的心疼她。
说完这句话。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快步走进卧室。反手关上了门。还不忘轻轻反锁。
我靠在门板上。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我捂住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孙女。
客厅里又传来婆婆跟老公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我听不清具体内容。可我能想象出来。她肯定又在跟老公说我的坏话。肯定又在添油加醋。
我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心里的委屈和失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我整个人都淹没了。
我跟老公结婚七年了。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有车有房。有可爱的女儿。我们一起吃过很多苦。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沟。那条沟的名字。叫婆媳。
我不知道这条沟。什么时候才能填平。我不知道这件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我只知道。我的心。现在真的很疼。很疼。
墙上的时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蹲了很久。腿都麻了。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马路。
我拿出手机。点开跟婆婆的聊天记录。里面全是她之前跟我说的话。她说云南的天很蓝。她说洱海的水很清。她说这辈子要是能再去一次就好了。
这些话还在眼前。她却已经翻脸不认人了。
我看着这些聊天记录。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把这些聊天记录一张张截图保存好。我不知道我保存这些有什么用。我只知道。我不能让自己白白受这个冤枉。
我不能让我的一片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闺蜜小琳发来的消息。她问我。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跟我聊天了。
我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后只打了几个字。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不想跟她说这些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多一个人替我叹气。
我放下手机。走到床边躺下。床很软。我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客厅里的声音慢慢小了。应该是婆婆去睡觉了。老公应该还在客厅里抽烟。我能闻到淡淡的烟味。从门缝里飘进来。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乱得像一团麻。
我想不通。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想不通。为什么真心换不来真心。
夜越来越深了。窗外的路灯还亮着。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我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得我睡不着觉。
我知道。今晚。我肯定是要失眠了。
我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