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双手攥住汤丽的手腕,俯身用力捧起泪迹斑斑的脸蛋,手指擦过沾着泪痕的睫毛,沉声道:“听我说,你娘是灵璧侯夫人,我们总得让她体面的走,你得去山东把你父亲请回来。
汤丽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河东狮,张口便狠狠咬在张锐轩的虎口上。牙齿嵌进皮肉的痛感传来,张锐轩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血腥味在两人之间漫开。
半晌,汤丽才松口,舌尖尝到淡淡的腥甜,眼眶里的泪掉得更凶,却梗着脖子,声音发颤却带着十足的倔气:“你不是挺能耐的吗?你怎么不去?”
张锐轩看着虎口上深深的牙印,血珠正一点点往外渗,也不恼,反而腾出一只手,轻轻抚着汤丽颤抖的后背,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疲惫。
心想:我要能办到就好了。
张锐轩的拇指摩挲着汤丽泛红的眼尾,动作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疼惜,却又有着清醒与果决:“你父亲性子执拗,只有你去,他才肯来送你娘最后一程。丽儿,算我求你了,你也不想你娘亲进不了汤家祖坟,成为一个孤坟野鬼吧!”
汤丽别过脸,不肯看张锐轩,肩膀却抖得更厉害了,嘴里反复念叨着:“我不去我只要我娘,你不是能耐吗?葬入张家祖坟吧!”
张锐轩轻叹一声,指腹轻轻蹭过她泛红的侧脸,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咱们能不说这个气话吗?”
张锐轩俯身,额头抵着汤丽的额角,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疼惜:“你娘是汤家明媒正娶的女儿,嫁入张家时,三书六礼样样齐全,从中门抬进汤府,如今走了,自然要从灵璧侯府的中门抬出,葬回汤家祖坟,才算得上真正的体面。
虎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张锐轩却浑然不觉,只伸手将汤丽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低沉沙哑:“我知道你怨我,怨我没护住她,可眼下,先让她风风光光地走,好不好?咱不斗气了。死者为大,纵是她有些过分了,可是终究是你娘亲不是。”
汤丽的肩膀颤得更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张锐轩的手背上,汤丽咬着唇,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过了一会儿,汤丽恶狠狠地说道:“也吧!我就走这么一趟,可是我也不保证父亲能回来。”
一日半的舟车劳顿,尘土扑了满身,汤丽踏进招远黄金提举司的院门时,裙摆还沾着未干的泥点。
汤绍宗正坐在案前翻看账册,听见脚步声抬头,望见女儿憔悴的眉眼和红肿的眼眶,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终究只是淡淡开口:“爹爹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和姑爷过日子。”
汤丽喉咙一哽,积攒了一路的委屈和酸楚瞬间涌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娘她走得冤!您就不能去送她最后一程吗?”
汤绍宗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的边角,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我与你娘早已恩断义绝,从她做出苟且之事那日起,便与汤家再无瓜葛。”
“什么恩断义绝!”汤丽红着眼眶嘶吼,泪水砸在身前的地面上,“那是您的结发妻子啊!”
院门外的风卷着黄沙灌进来,吹得窗棂吱呀作响。汤绍宗猛地合上账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回去吧。寿宁侯府规矩多,莫要失了礼数,让姑爷难堪。”
汤丽看着父亲冷硬的侧脸,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知道父亲的性子,一旦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汤丽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哭声被风声吞没,竟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夜色渐深,提举司后院的卧房里烛火摇曳,帐幔低垂。
汤绍宗倚在床头,指尖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潮热,张氏软软地靠在怀里,发丝凌乱地贴在颈侧,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张氏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戳了戳汤绍宗的胸膛,声音娇得像揉碎了的蜜糖,带着几分慵懒的喑哑:“老爷今天也太厉害了,奴家都感觉身子要散架了。”
汤绍宗低头,看着张氏水光潋滟的眸子,方才在人前的冷硬尽数褪去,伸手捏了捏张氏的下巴,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哦?这就散架了?方才是谁缠着不肯罢休的?”
汤绍宗几天前就接到张锐轩的飞鸽传书,压在心头大山终于散去了。
汤绍宗一直觉得张锐轩是要狸猫换太子夺了灵璧侯的爵位。
韦秀儿是有一些姿色,可是也老了,也不足于吸引张锐轩这种人精。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借腹生子,以嫡子的身份偷梁换柱。
汤绍宗做了种种措施,包括立世子,甚至都躲到山东来了,直到韦秀儿死讯传来,才觉得结束了,还真是疯狂的爱情。
张氏脸颊更烫,娇嗔着往汤绍宗怀里钻了钻,手臂缠上脖颈,鼻尖蹭着颈窝,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刻意的软语呢喃:“还不是老爷你魅力大”
话锋一转,张氏指尖轻轻摩挲着汤绍宗的衣襟,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却又被柔情掩得严实:“说真的,老爷,白天那事儿,您真的不去送送姐姐吗?
丽儿那孩子哭得可怜,再说姐姐毕竟到死也是灵璧侯夫人?
老爷若是不去,那京师其他人会如何看我们灵璧侯府。
死者为大吗?老爷和姐姐也是做了十几年夫妻,难道就忍心她这么一个下场。”
汤绍宗沉默片刻,手指划过张氏光滑的脊背,半晌才闷声道:“你啊!就是心思细腻,大度。”
汤绍宗也知道下午说的是气话,真要是不露面,灵璧侯的面皮不是被人扔在地上摩擦了。既然张氏也给了台阶了,那就赶紧下吧!汤绍宗刮了一下张氏鼻子说道:“那就听你的,明天回侯府。”
张氏闻言,立刻眉眼弯弯地往汤绍宗怀里又蹭了蹭,手指勾着汤绍宗的衣襟晃了晃:“老爷就是大度,姐姐就是到了地下也该瞑目了。”
张氏抬起头,眼底满是崇拜的光,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熨帖:“放眼整个京师,谁不知道老爷您最重情义?”
汤绍宗叹了一口气:“让那个贱人入了祖坟,我真是愧对祖先。”
张氏亲在汤绍宗脸上说道:“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