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缓缓拔出韦秀儿身上银针,银针刺入的穴位处竟渗出几滴乌色血珠,指尖微颤,缓缓将银针收入针囊,转过身时眼眶已泛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安慰张锐轩道:“张老弟,是我没有用,要是前面再检查仔细一点,弟妹说不定”
后面的话张氏实在说不出口,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垂眸看向床榻上气息渐弱的韦秀儿,满心都是愧疚。
张氏本来还以为是手拿把掐的事,没有想到出了这么大一个意外,胎衣都还没有出来,人就没了。这是传说中的内血崩的吧!这还是张氏接生十几年第一次遇到的。
太快了,太快了,同时张氏心里还有一些疑惑,小侯爷似乎提前就知道,是那声咳嗽吗?可是又不好问张锐轩,只能将疑惑压在心里。
李言闻站在一旁,捻着胡须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行医十几载,见过无数生死,可此刻看着张锐轩抱着韦秀儿僵在原地的背影,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
绿珠早已瘫软在地,眼泪无声地砸在青砖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夫人醒醒”,却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张锐轩抱着韦秀儿渐渐发凉的身体,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她方才那句“照顾好她”
张锐轩缓缓说道:“不怪你,嫂子,和你没有关系,这都是命,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和你没有关系。
张锐轩也看出张氏的求知欲,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谈论这些。“只好说道你们先出去吧!以后再说!我现在还有好多事情要忙活。”
李言闻夫妇闻言拍了拍张锐轩肩膀,说道:“节哀顺变吧!”
张锐轩吩咐绿珠去把热水都提过来吧!又吩咐绿珠去取冰。
张锐轩解开韦秀儿衣襟,给韦秀儿浑身上下清洗一遍,嘴里塞入一颗珍珠。
张锐轩装殓好韦秀儿之后,就装入棺木之中,然后放入冰块,时间紧急,每一步都在和时间赛跑,作为灵璧侯正牌夫人,是不可能在扬州发丧的。
只能用外表伪装一下,移入快船之中,连夜出发,两天之后运到小汤山温泉二庄。
京师晚上李思源家门外,偏门声陡然响起,李思源爬起来推开门一看,张锐轩抱着一个婴儿出现在门口。
李思源心里一惊:“小侯爷,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快进来。”
李思源心里一黯,难道是女儿李银珠出了什么事,不应该了,银珠的孩子好大了,最近没有听说银珠怀孕了。
张锐轩看到李思源的表情就知道李思源想岔了,说道:“不是银珠,银珠好好的,这个是我捡到的一个孩子,想着也是一条命,李老板你看你能不能收养了他。”
张锐轩有好多个妾室,可是大多都是依附于张锐轩的家生子,黎允珠是孤儿,宋意珠是有母亲和弟弟,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李银珠的家里最合适。
李银珠的家里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商人,家里只有父母带一个弟弟,人口简单。家境也殷实,就是日后自己想要帮这个孩子也是可以扶持李思源一家。
李母闻言披一件素色绫罗短衫出来,鬓边斜簪的珠花随着脚步轻晃,伸手接过孩子时,含羞带臊的俏脸晕着一层浅浅的绯色,眼角眉梢的细纹里都浸着几分徐娘半老的风情,含情脉脉的看向张锐轩。
可惜张锐轩并没有看出来。
李母心里闪过一丝失落,原来十年前周大少爷在李家闹事,那个时候人人围观,只有张锐轩脱下一件衣服给李母蔽体,李母一直想要报答张锐轩。
昏黄的灯笼光柔柔地笼着李母,指尖触到婴儿温热柔软的肌肤时,李母忍不住低头浅浅一笑,又小心翼翼地拢紧了襁褓。
这孩子眉眼精致,哭声微弱却清亮,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儿,可李母从张锐轩眼底的红血丝里,瞧出了难言的疲惫与隐忍,半句多问都没有,只抬眼瞟了一下张锐轩:“小侯爷您放心,我们会对他视如己出的。”
李思源忙不迭地去灶房生火,要煮些温热的米油。
李母抱着孩子往屋里走,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怀中的小生命,走了两步又回头,见张锐轩还立在原地,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颀长而孤冷,便咬着唇柔声劝道:“小侯爷先进来喝杯热茶吧,夜里风凉,仔细伤了身子。”
张锐轩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不必了,我要走了。这孩子就叫秀伟!李秀伟吧!”
李母脸上的绯红又深了几分,连忙点头应下:“秀伟,秀伟,你有名字了”
张锐轩沉默片刻:“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告诉银珠吧!”
张锐轩辞别李家,踏着月色回了寿宁侯府陶然居。院中风灯摇曳,汤丽正坐在廊下绣着香囊,见张锐轩进门,眉眼一亮便要起身。
“大猪蹄子,你不是应该在扬州吗?怎么有时间回来,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汤丽很诧异张锐轩突然回来,不过丈夫回来总是一件好事。
张锐轩站在阶下,月光将影子劈成两半,声音低沉:“丽儿,你娘亲没了。”
汤丽手中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彩线散乱一地。
汤丽怔怔地看着张锐轩,像是没听懂这话,半晌才颤着声问:“你说什么?你骗我是不是”
“人就在小汤山温泉山庄。”张锐轩闭上眼。
“不可能!年前不是说去散心吗?”汤丽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下一秒便扑到张锐轩身前,攥紧拳头,如雨点般砸在张锐轩胸口,“你还我娘亲!张锐轩你还我娘亲!”
汤丽的拳头又急又密落在身上,可张锐轩却纹丝不动,任由汤丽捶打着。
汤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混着鼻涕沾湿了衣襟,声音嘶哑得破碎:“人怎么没得,张锐轩,你不是挺能耐的吗?人是怎么没得。”
绿珠站在一旁,红着眼眶想上前劝,却被张锐轩抬手制止。
张锐轩看着怀中崩溃大哭的妻子,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眸子此刻通红一片,像被揉碎的晚霞。张锐轩伸出手,想要抱住汤丽,指尖刚触到汤丽的肩膀,被汤丽狠狠推开。
“我不要你碰我!”汤丽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廊下,抱着膝盖放声大哭,“娘亲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张锐轩看着汤丽单薄的背影,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愧疚与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