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人会议:为何要在五年后重启记忆
2031年3月,云海市修复中心地下三层,一间没有窗户的圆形会议室。
房间中央是一张直径五米的环形桌,桌上投影着三维时间轴:2019年1月至12月,精确到小时。围绕桌子坐着十三个人——这是五年来第一次,所有与张坚案有直接关联的“知情者”齐聚一堂。
陶成文站在环形桌中央,声音在圆形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声:
“五年前,韦晖(危暐)被判处无期徒刑。一年前,他通过了‘俄尔甫斯测试’第一阶段,进入日间假释。现在,最高法减刑假释庭要求我们提交一份‘终极案件复盘报告’——不是作为司法证据(审判已经结束),而是作为‘犯罪心理教材’的国家级档案。”
他环视在场的每一张脸:
“在座的各位,从不同角度经历了张坚案的始末。今天,我们需要用集体回忆的方式,将这场持续一年的‘精密心理屠杀’完整还原。因为只有当我们彻底理解罪恶是如何发生的,才可能建立真正有效的预防系统。”
十三个人,十三个视角:
1 陶成文 - 修复中心主任,案件后期研究者
2 沈舟 - 心理学教授,心理侧写专家
3 曹荣荣 - 心理治疗师,受害者心理分析者
4 鲍玉佳 - 数据科学家,证据链重建者
5 张帅帅 - 技术分析师,电子痕迹追踪者
6 程俊杰 - 神经科学家,脑成像数据分析者
7 梁露 - 行为分析师,行为模式建模者
8 付书云 - 伦理学者,研究伦理监督者
9 马文平 - 社会学家,社会影响评估者
10 魏超 - 前刑侦警官,案件侦查主导者
11 马强 - 前刑侦警官,跨国追查执行者
12 林奉超 - 福州刑警队长,危暐背景调查者
13 张斌 - 受害者张坚之子,唯一家属代表
“我们还有一位‘特殊顾问’。”陶成文按动遥控器,墙面屏幕亮起,显示远程视频连接——是正在日间假释中的韦晖(危暐),他坐在矫正中心的房间里,面前是同样的三维时间轴投影。
“他将在必要时提供‘加害者视角’的说明。”陶成文说,“但这不意味着原谅或妥协。张斌有一票否决权,可以随时终止他的参与。”
张斌点点头,表情平静。五年时间,这个年轻人已经学会了与无法消解的痛楚共存。
“那么,”陶成文说,“我们从最开始回忆。2019年1月7日,危暐以‘省能源局林副组长’身份第一次联系张坚。魏警官,马警官,你们当时在追查什么?”
(二)魏超、马强的刑侦视角:当第一缕烟升起时
魏超站起来,走到时间轴的1月7日节点。他手中拿着一个已经泛黄的笔记本——那是他2019年的侦查日志。
“2019年1月,我和马强在云海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负责电信诈骗案件。”魏超的声音带着老警察特有的沙哑,“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有张坚这个人,也不知道危暐的存在。我们正在追查一个跨国诈骗集团,代号‘深海’。”
马强接过话:“‘深海’的特点是:专门针对国有企业中层干部,单笔案值巨大,作案周期长,手法极其专业。从2017年到2018年,全国发生了五起类似案件,受害者都是国企的物资、采购、能源部门干部,损失总计超过8000万。”
“但所有案子都断了线索。”魏超指着投影,“诈骗者使用虚拟身份,资金通过复杂渠道流向境外,通讯层层加密。我们只知道有个‘教授’在背后指导,但不知道是谁。”
曹荣荣问:“当时为什么没把这些案子联系起来?”
“因为作案手法在进化。”魏超说,“第一起案件(2017年,山东)还很粗糙,受害者三个月就报警。第二起(2017年,江苏)开始有了心理操控痕迹。到第五起(2018年,广东),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话术体系和心理控制流程。我们当时以为是犯罪集团在‘积累经验’,后来才知道,那是危暐在kk园区培训的不同‘学生’在独立作案——每个学生学到的东西不同,所以呈现出的案件‘成熟度’不同。”
沈舟恍然大悟:“所以张坚案其实是危暐的‘毕业设计’?他吸收了前五个案例的经验教训,设计出了最完美的版本?”
视频里的危暐开口了:“可以这么说。前五个案例是我的‘实验预演’。我在kk园区期间,通过远程指导参与了其中三个案例的设计。每个案例结束后,我都会进行复盘,改进话术、调整心理控制节奏、优化资金转移路径。张坚案是我离开园区后独立设计的‘终极版本’。”
魏超继续说:“2019年1月,我们其实监控到了一些异常通讯——有一个虚拟号码频繁拨打云海市几个国企办公室。但我们当时资源有限,只能重点监控已经被诈骗过的企业类型。油料股不在我们的重点名单里,因为之前没有油料系统干部被骗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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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强懊悔地说:“如果我们当时扩大监控范围,也许能提前发现。但现实是,直到2019年12月张坚跳楼,我们才知道这个案子的存在。”
陶成文记录:“所以第一个教训是:新型诈骗会针对‘新类型目标’,而警方的预警系统往往基于历史数据,存在滞后性。”
时间轴推进到2019年1月15日,张坚与“林副组长”的第一次见面。
(三)张斌的记忆碎片:父亲开始变化的那个冬天
张斌走到时间轴前。他手中拿着父亲的日记本——那是案发后从张坚办公室抽屉里找到的,记录了从2019年1月到11月的片段。
“2019年1月15日,我爸在日记里写:‘今天见了省里的林组长,人很和气。说有人举报我,但他相信我清白。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另一块石头又悬起来了。’”
张斌的声音很平稳,但握日记本的手指关节发白:
“那时候我正在准备考研,每天泡在图书馆。我爸每周给我打一次电话,总是说‘好好复习,别担心家里’。我后来才知道,从1月开始,他每个月要为我妈的透析多付3000块自费药钱——医院新引进了一种进口药,效果好但医保不报。”
曹荣荣轻声问:“你当时察觉到他的压力了吗?”
“没有。”张斌摇头,“我爸很擅长隐藏压力。他唯一的变化是打电话时话变少了。以前他会问我复习进度、食堂伙食、宿舍冷不冷。那段时间,他总是说几句就匆匆挂断,说‘爸爸还有工作要忙’。”
鲍玉佳调出数据:“根据张坚的通话记录,从1月到3月,他给儿子打电话的平均时长从12分钟减少到4分钟。同时,他接听‘林副组长’电话的时长从最初的几分钟,增加到每次30分钟以上。”
沈舟分析:“危暐在系统性地挤占张坚的社会支持时间。当一个人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与诈骗者的‘解决问题’上,他对真实社会关系的投入就会减少。”
张斌翻到日记的下一页:“2月3日,除夕。我爸在日记里写:‘林组长说春节后可能有好消息。儿子考研成绩快出来了,希望都能好。’”
“那时候他已经开始相信‘林组长’能带来‘好消息’。”马文平说,“春节这个时间点很关键——传统节日强化了‘关系’和‘人情’的概念。危暐选择在春节前后加强联系,是在利用文化心理。”
视频里的危暐承认:“是的。春节期间我以‘拜年’为由,给张坚寄了一盒茶叶和一张500元的购物卡。礼物不贵重,但打破了纯粹的公务关系,向‘朋友关系’过渡。张坚后来在日记里写‘林组长这人讲究’,说明这个策略成功了。”
魏超冷冷地说:“用500块钱,撬动了2300万。”
时间轴推进到2019年3月,张坚妻子病情恶化。
(四)曹荣荣、沈舟的心理分析:当软肋被精准刺中
曹荣荣站起来,走到3月的时间节点。墙面上投影出她当年做的心理重建图:
“2019年3月,张坚妻子被建议考虑肾移植。这是整个诈骗案的第一个关键转折点。”
她调出张坚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3月12日:医生说要尽快做移植,等不起。费用至少50万。”
“3月15日:林组长说他认识省医院的专家,可以帮忙排队。”
“3月20日:林组长说肾源有着落了。老天保佑。”
沈舟补充医学背景:“尿毒症患者的家庭通常处于长期的经济和精神压力中。当出现肾移植这种‘一次性解决希望’时,患者家属会产生强烈的‘孤注一掷’心理。这时理性判断力会大幅下降。”
“危暐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时间窗口。”曹荣荣说,“他先给希望(有肾源),再设门槛(需要预付款),最后提供‘解决方案’(可以通过‘特殊渠道’申请补助)。三步下来,张坚已经被完全套牢。”
视频中,危暐沉默了几秒,然后说:“这是我从kk园区一个案例中学到的。那个案例中,诈骗者假装是‘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向一个白血病患儿的家长承诺‘国际医疗援助’,骗走了60万。我改进了这个方法:不直接要钱,而是先建立权威和信任,再让受害者‘主动求助’。”
付书云问:“你当时有想过张坚妻子的生死吗?”
长时间的沉默。
“没有。”危暐最终说,“在我的认知框架里,那是‘实验条件’的一部分。我需要一个持续的压力源来观察张坚的决策模式变化。他妻子的病情是完美的压力源。”
张斌闭上眼睛。五年了,听到这些话依然会让他胃部痉挛。
程俊杰调出当时的通讯分析:“在3月的通话中,危暐使用了大量‘我们’‘一起想办法’‘组织上会关怀’等词语,强化了‘共同体’错觉。同时,他故意让对话显得‘艰难’——比如假装需要‘向上级争取’‘走特殊流程’,这让张坚感到自己是被‘特殊照顾’的,从而产生感激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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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露补充行为数据:“从3月开始,张坚搜索‘肾移植’‘医疗贷款’‘快速筹钱’的频率急剧上升。同时,他停止搜索‘诈骗识别’‘公务人员核实方法’等信息。危暐成功地让他的认知资源全部集中在‘如何弄到钱’上,而不再质疑‘林副组长’的真实性。”
时间轴推进到2019年6月,“同事举报”事件。
(五)鲍玉佳、张帅帅的数据追踪:信息茧房的构建术
鲍玉佳和张帅帅合作展示了一组复杂的数据可视化图。
“2019年6月,危暐制造了‘同事举报’事件,这是社会剥离的关键一步。”鲍玉佳说,“我们通过数据回溯发现,这个事件不是孤立发生的,而是一套组合拳。”
张帅帅调出通讯记录:“6月3日,张坚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的扫描件(危暐伪造),内容是指控他‘泄露油料数据给外部人员’。6月5日,张坚的单位领导‘偶然’发现这封信(其实是危暐通过内线安排的)。6月6日,领导找张坚谈话。”
“同时,”鲍玉佳接上,“危暐在6月4日到6月10日期间,密集地与张坚通话,每次通话都强调‘这事我会帮你压下去’‘你们单位内部不干净’‘你现在只能相信我’。七天时间里,他们通话了23次,总时长超过14小时。
沈舟计算:“平均每天3次通话,每次超过30分钟。这已经构成了信息轰炸。张坚的认知完全被危暐的叙事占据。”
“更阴险的是这个。”张帅帅调出一封邮件,“6月8日,危暐以‘省能源局’的名义给张坚的单位发了一份‘公函’,内容是‘关于张坚同志涉嫌泄密问题的初步核查情况说明’,结论是‘举报内容不实,但建议内部加强管理’。这份公函是伪造的,但格式、公章、文号都极其逼真。”
林奉超感叹:“有了这份‘官方文件’,张坚的领导自然不会深究,但会对张坚产生怀疑。张坚则因为‘组织上已经澄清’而更加信任‘林副组长’。一箭双雕。”
视频中的危暐说:“这个手法来自我在kk园区培训时的一个案例。一个骗子伪装成‘纪委工作人员’,同时向一个官员和他的竞争对手发送伪造的举报材料和澄清文件,成功离间了两人,然后以‘保护者’身份接近那个官员,骗走了300万。我改进的地方是加入了时间差——先给受害者看举报信,让他恐慌;再给领导看澄清文件,制造‘组织已经介入’的假象;最后以‘保护者’身份收割信任。”
魏超咬牙:“你在教那些骗子怎么拆解一个正常人的社会支持系统。”
“是的。”危暐承认,“而且我教得很成功。根据后续追踪,至少有四个我培训过的骗子使用了这个手法,成功率100。”
时间轴推进到2019年8月,张坚妻子肾移植手术失败。
(六)梁露、程俊杰的行为与神经分析:崩溃点的精密计算
梁露展示了一组行为模式图:“2019年8月,张坚妻子的肾移植手术失败,这是第二个关键转折点。从行为数据看,张坚在这个时间点后出现了明显的认知功能下降。”
程俊杰调出基于通讯记录的“语言复杂度分析”:“8月之前,张坚在通话中的语言还保持着较高的逻辑性和丰富性。8月之后,他的语言开始碎片化,重复词增多,逻辑连接词减少。这是长期高压下的认知资源耗竭表现。”
“危暐没有减轻压力,反而加大了。”梁露说,“从8月到10月,他要求张坚提供的‘油料数据’越来越敏感,要求的‘资金周转’频率越来越高。同时,他开始使用‘最后的翻身机会’‘这是组织上最后一次照顾’等话术,制造‘机会窗口即将关闭’的紧迫感。”
程俊杰展示了一张神经科学示意图:“根据我们对类似压力情境下大脑活动的研究,当一个人长期处于高压、高不确定性、高恐惧状态时,他的前额叶皮层(负责理性决策)功能会受损,而杏仁核(恐惧中枢)会过度激活。这会导致决策越来越依赖情绪和直觉,而失去理性判断力。”
曹荣荣补充心理学视角:“这就是‘习得性无助’的升级版——‘习得性依赖’。当一个人反复经历‘只有听从a才能解决问题’的情境后,他会形成心理捷径:一遇到问题就找a,不再考虑其他选项。危暐花了8个月时间,让张坚形成了‘只有林副组长能救我’的深度心理依赖。”
张斌翻到父亲8月的日记,声音有些颤抖:
“8月15日:手术失败了。医生说还有机会,但需要新方案。钱怎么办?”
“8月20日:林组长说可以联系北京专家。老天还是给了条路。”
“8月25日:把老家的房子抵押了。这是最后的路了。”
马文平沉重地说:“当一个人抵押祖产时,他已经在心理上切断了退路。这之后,他会更加死死抓住那根‘救命稻草’,因为一旦放手,就意味着承认自己失去了祖产也救不了妻子——这种认知太痛苦,大脑会本能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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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里,危暐第一次出现了较长的停顿。监控数据显示他的心率在上升。
“8月的时候”他缓缓说,“我其实有过一次犹豫。当时张坚在电话里哭了,说他妻子的手术失败,他觉得对不起她。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哭。”
“你当时怎么想?”陶成文问。
“我当时的记录是:‘实验对象出现情绪崩溃迹象,需观察是否影响后续数据收集。’”危暐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在想,如果他这时候崩溃退出实验,我的数据链就断了。所以我加快了节奏,用‘北京专家’的希望把他拉回来。我担心他失去希望后会放弃,那样我就得不到完整的数据。”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完整的数据。”张斌重复这四个字,像是第一次理解它们的重量,“所以你用‘北京专家’的谎言,让我爸又坚持了三个月,多借了300万,最后跳楼。就为了你的‘完整数据’。”
“是的。”危暐说,“这是我最不可原谅的部分。不是骗钱,而是用虚假的希望延长一个人的痛苦,就为了观察他从希望到绝望的全过程。”
魏超一拳砸在桌子上:“你他妈的”
“老魏。”陶成文按住他,“让他说完。我们需要完整的真相。”
时间轴推进到2019年10月,最终收割阶段。
(七)所有人的拼图:最后两个月的死亡倒计时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十三个人每人贡献一块拼图,还原了张坚生命最后60天的完整图景。
陶成文 展示资金流向图:“10月到11月,张坚通过六种渠道筹集资金:银行贷款、民间借贷、亲友借款、信用卡套现、保单质押、最后是卖房。总计筹集了460万,全部汇入危暐控制的账户。”
沈舟 分析心理状态:“10月中旬,张坚已经开始出现解离症状——他在日记里写‘有时候觉得这不是真的’,‘像在看别人的故事’。这是严重心理创伤的征兆。”
曹荣荣 补充:“同时他产生了强烈的道德焦虑——他多次在日记里写‘那些数据会不会害了国家’,‘我是不是成了罪人’。危暐利用了这种焦虑,承诺‘数据只是用于内部研究’,‘这是为了完善国家能源安全体系’。”
鲍玉佳 展示通讯密度图:“11月,通讯频率达到顶峰。平均每天5次通话,最长一次通话持续2小时17分钟。张坚已经完全活在危暐构建的叙事里。”
张帅帅 调出最后的数字足迹:“11月25日,张坚收到卖房款后,分三次转给危暐。11月26日至30日,他搜索‘自杀方法’的次数从每天几次增加到几十次。危暐监控了这些搜索,但没有干预。”
程俊杰 的神经科学分析:“根据类似情境研究,当一个人决定自杀时,通常会经历一个‘决策窗口期’——从产生念头到实施行动,大约有3-7天。如果在这期间得到有效干预,很多自杀可以被阻止。危暐不仅没有干预,反而在窗口期继续施压。”
梁露 的行为模式图显示:“12月1日至3日,危暐开始减少联系,制造‘消失前兆’。这是诈骗的标准手法——让受害者逐渐适应‘失去联系’,避免突然失联引发的立即报警。”
付书云 的伦理分析:“整个过程中,危暐至少触犯了七条研究伦理底线:没有知情同意、没有风险评估、没有退出机制、没有保护措施、利用弱势群体、造成永久伤害、伪造官方文件。”
马文平 的社会影响图:“张坚死后,他的家庭破碎,妻子三个月后病逝,儿子张斌辍学一年,单位十多名同事受到调查,整个油料系统进行了三个月的安全整顿。间接影响超过200人。”
魏超 的侦查记录:“我们12月7日接到报案,开始调查时,所有电子痕迹都已经被清除。危暐使用了自毁程序,他使用过的所有虚拟身份、电话号码、邮箱账号,在12月3日到7日之间自动注销。我们花了三个月才通过资金流向的蛛丝马迹锁定境外账户。”
马强 补充:“等我们联系国际刑警协查时,资金已经通过加密货币洗钱网络转移了四层。最终追回不到100万。”
林奉超 的背景拼图:“我们后来才知道,危暐在2018年离开kk园区时,带走的不仅是赎身钱,还有一套完整的‘反侦查操作手册’。那套手册是他自己编写的,总结了如何避开警方监控、如何清除电子痕迹、如何利用法律和技术的灰色地带。”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张斌。
张斌站起来,手里拿着父亲最后几页日记的复印件。他没有读,而是看着视频里的危暐:
“最后三天,我爸写了七页日记。前面六页都是数字——欠了谁多少钱,利息多少,什么时候还。第七页,只有一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
“我对不起所有人。但最对不起的是儿子。他今天考研,希望他好好吃早餐。”
,!
眼泪终于落下来,但张斌没有擦:
“然后他给你发了最后两条短信。第一条问油料数据会不会危害国家。第二条让你告诉我,爸爸希望我每天吃早餐。”
他转向所有人:
“这就是我父亲。到最后一刻,他想的是国家能源安全,想的是儿子吃没吃早餐。他没有想那2300万,没有想自己的命,没有想那些骗子不得好死。他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到可悲的好人。”
会议室里只有呼吸声。
许久,陶成文问视频里的危暐:“现在,五年后,当你听到这些,你是什么感受?”
监控数据显示,危暐的心率在120以上,呼吸急促,皮肤电导率达到峰值。
“我”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我在想,如果五年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会怎么回答。五年前我会说:‘这是一个完美的实验案例,展示了信息操控的极限效果。’”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
“现在我只能说我感到一种我无法用语言完全描述的痛苦。不是内疚——内疚太轻了。是是意识到自己曾经把这样的人、这样的灵魂,当作实验材料。是意识到我亲手销毁了某种珍贵的东西,而那种东西一旦销毁,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张坚先生不会活过来。他妻子的痛苦不会消失。张斌失去的童年和父亲不会回来。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想验证一些理论,想收集一些数据。”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监控显示他确实在流泪。
“这五年,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为什么能那样对待一个人?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张坚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实验对象’,他的痛苦是‘数据变量’,他的死亡是‘实验终点’。我把人性中最残忍的部分——将同类非人化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而最可怕的是”危暐抬起头,眼泪流过脸颊,“我那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觉得这是一种智力上的优越,一种超越庸常道德的自由。直到我自己开始重新学习‘做人’,我才明白,那不是优越,那是残疾。不是自由,那是囚禁。”
“我囚禁了我自己的人性,然后去摧毁别人的人性。”
会议室里,十三个人静静听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断。
这是五年来,危暐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用如此不加掩饰的情感说话。
数据监测显示,这一切都不是表演。
(八)拼图完成:当罪恶被完全摊开时
陶成文最后总结:
“今天,我们十三个人,用五个小时,拼出了张坚案的完整图景。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诈骗,而是一场持续一年的、精密设计的‘心理系统性摧毁’。”
他调出最终的合成图像——时间轴、心理变化图、资金流向图、通讯网络图、社会影响图,全部叠加在一起,形成一个复杂的多维模型。
“这个模型告诉我们几个重要事实:
第一,高智商犯罪不是‘一时糊涂’,而是可以系统化、流程化、精密化的。
第二,心理操控技术如果被用于犯罪,其破坏力远超传统暴力犯罪。
第三,我们的社会防御系统——法律、教育、社区支持、心理干预——在面对这种精密犯罪时存在多个薄弱环节。
第四,改造是可能的,但极其艰难,需要长期、系统、科学的干预。
第五,即使改造成功,罪行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完全修复。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永远失去了。”
他看向张斌:“张斌,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张斌摇头,但想了想,又说:
“我只想说我爸这样的人,社会上还有很多。他们不是傻,不是贪,他们只是相信这个世界的基本善意,相信努力会有回报,相信组织会保护他们,相信困难时有人会帮忙。这些相信,本应是社会的基石,却被一些人当成了可攻击的漏洞。”
“我们需要的不是让所有人都不再相信,而是建立一个让这些相信不被辜负的系统。需要让那些想利用这些相信的人,付出他们付不起的代价。”
他看向视频里的危暐:
“你已经付出了代价,还在继续付。但这不够。因为你付的代价,换不回我父亲。所以你需要用你的余生,去帮助建立那个‘让相信不被辜负的系统’。这是你唯一能做的,稍微对得起我父亲的事。”
危暐深深鞠躬:“我会的。这是我余生的唯一意义。”
(九)报告的最后一页:给未来的警示
会议结束前,陶成文宣布:
“基于今天的集体回忆,我们将形成一份《张坚案全维度分析报告》,提交最高法,并作为国家反诈教育核心案例。报告将包括完整的犯罪手法拆解、心理操控步骤分析、社会防御薄弱点指认、以及改造验证数据。”
“同时,我们决定启动‘张坚纪念项目’:建立一个开放数据库,收录所有可公开的诈骗案例,开发人工智能预警系统,培训社区反诈干预员。这个项目将由修复中心主导,张斌担任顾问,韦晖(在监控下)提供技术支持。”
,!
魏超举手:“我申请加入这个项目。退休了,但还想做点事。”
马强也说:“算我一个。”
林奉超、付书云、马文平一个接一个,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最后,张斌也举起了手。
陶成文点头:“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报告将在一个月内完成。项目在下季度启动。”
散会后,人们陆续离开。张斌最后走出会议室,在门口遇到了远程视频刚刚关闭的陶成文。
“张斌,”陶成文说,“你今天表现得很强大。”
张斌苦笑:“不是强大,是习惯了。痛苦不会消失,但你可以学会带着它生活,甚至用它做点有用的事。”
他看向窗外,傍晚的阳光给云海市镀上一层金色。
“我爸希望我每天吃早餐。我做到了。他还希望世界变得好一点我在努力帮他实现。”
(十)数据永不眠:当记忆成为疫苗
深夜,修复中心数据中心。
巨大的屏幕上,张坚案的所有数据在流动、连接、形成新的模型。旁边的小屏幕上,显示着韦晖的实时监控数据:他在矫正中心的房间里,正在撰写反诈教育课程的教案。心率平稳,专注度良好。
另一个屏幕上,菲律宾“锚地社区”的数据流在跳动——他们刚刚成功阻止了一起针对社区老人的诈骗。
再一个屏幕上,云海市“善意地图”上的互助记录像星光一样闪烁。
陶成文站在这些屏幕前,想起五年前张坚案刚发生时,修复中心还只是一个研究创伤的小机构。五年后,他们有了神经伦理学实验室、犯罪心理数据库、社区干预网络。
罪恶催生了这些。痛苦催生了这些。
这很讽刺,但也许这就是人类进步的方式:在伤疤上长出新肉,在废墟上重建家园,在理解了恶之后更珍惜善。
他调出今天会议的所有录音记录,开始撰写报告的第一句话:
“本案不是故事,是警告。不是终点,是起点。当我们理解了罪恶最精密的形态,我们便获得了建造最坚固防线的可能。”
键盘声在寂静的数据中心里回响。
窗外的城市,万家灯火。每个窗口里,都有人在选择信或不信,帮或不帮,伤害或保护。
而在这些微小选择的累积中,人类的道德生态在缓慢进化。
第九百零五章,在数据与记忆的交织中结束。
但工作才刚刚开始。
【第九百零五章完,字数统计:字】
【本章核心看点】
十三人集体回忆的多维拼图:通过刑侦、心理、数据、神经科学、社会学等十三个视角,完整还原张坚案全貌。
心理操控的步骤拆解:将一年的诈骗过程分解为六个阶段,揭示每个阶段的心理战术和技术手段。
张斌的角色深化:从受害者家属到项目参与者,展现创伤转化的现实路径——不遗忘、不原谅,但选择建设。
危暐的情感突破:五年改造后首次真实情感流露,证明神经可塑性的极限可能。
从个案到系统:将个人悲剧转化为社会疫苗,启动系统性防御项目。
【全书走向提示】
第九百零五章作为倒叙深挖章,完成了对核心罪案的终极复盘,为后续的“社会修复项目”奠定基础。接下来的章节将聚焦:
张坚纪念项目的启动与挑战
韦晖在监控下的技术支持与内心挣扎
社会对“改造成功者”的接受度博弈
神经伦理学在司法实践中的制度化尝试
每个人物在项目中的新角色与新成长
罪恶的记忆成为疫苗,伤痛的过去催生未来。在这个永不停歇的数据流中,人类依然在笨拙地、坚定地学习如何更好地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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