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呼啦啦散开，叶尘周身顿时腾出一大片空地。
“叶哥，快过来……”罗盘在角落里颤斗着喊着。
叶尘并未理会，反而蹲下身，打量着眼前被踩得扁平、汁液飞溅的血肉。
这东西虽然已经成了一滩烂泥，但边缘处几根细如发丝的肉色触须，仍象刚被切断的蚯蚓残肢般，在不停抽搐、蠕动着。
“看起来……”
叶尘随手从脚边拾起一根散落的细木枝，戳进去搅动了两下，挑出几滴粘稠的液体：“和常规的心脏似乎没什么不同。”
“你……”
沉烟看到这一幕，胃部一阵翻涌，眉头几乎拧成了死结。
她强忍着恶心靠过来，蹲在叶尘对面，从腰间工具包里取出一把银质镊子，夹向碎肉。
可镊子刚碰到肉块，那东西竟象还没死透一般，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沉烟的手抖了一下，脸色更沉。
“沉局长知道这是什么吗？”
叶尘的视线在木枝上的粘液和沉烟凝重的面孔之间游移。
“这是……”沉烟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猛的咽了回去。
她小心地将镊子上还在跳动的碎肉放进证物袋，密封好塞进工具包，这才站起身：“抱歉，我也不清楚。”
她环视着车厢内眼神惊恐的工人，双手虚压：“请大家先保持冷静……”
话音未落，一声崩溃的嘶吼便打断了沉烟的安抚。
“这他妈是什么怪物啊！”
罗盘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不断摇着头：“我不干了！我要落车！”
“对！停车！我们要落车！”
“恶魔！这一定是恶魔啊！”
恐慌于人群间传播开来，几个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向车窗方向挤去，大有跳车而逃的架势。
沉烟额角青筋直跳，手按在腰间的蒸汽枪上，却又迟迟没有拔出来。
她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少年。
那家伙居然还蹲在地上。
他正捏着树杈，兴致勃勃的在那滩碎肉里划拉着。
“乔先生！”沉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那股想吐的冲动，扭头看向旁边脸色发白的老乔。
老乔看了一眼混乱的人群，咬咬牙，蒸汽义肢砸向旁边的蒸汽渠道。
当——！！！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压过众人嘈杂的声音。
所有人动作一滞。
“都给老子站到车厢那头去！”
老乔挥动着因剧烈运转而不断喷出白气的义肢，指向远离车窗的舱门位置，脖颈青筋暴起：
“想跳车？你们是想摔成肉泥吗！都给我老老实实配合沉局长，事情很快就能结束！”
然而众人面上惊恐并未消散，靠近车窗的几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今天所有人……”
老乔见状，虽是心痛得直抽抽，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工资翻倍！”
工人们面面相觑，虽然眼里还有恐惧未消，但看在钱的份上，终于还是慢慢靠向了老乔指定的位置。
“多谢大家的配合……”
沉烟松了口气：“麻烦大家帮忙打开连接中层的舱门，我们需要确认上面的情况。”
工人们尤豫了一下，随即涌向舱门处，开始齐力推动起来。
趁着众人注意力被转移，沉烟不动声色的以眼神示意老乔。
后者混迹帮派多年，立刻心领神会，同样靠了过来。
两人相继面朝碎肉蹲下，三人就此围成一圈。
如果忽视掉地上那滩烂肉，眼前的场景倒真有几分象是友人聚在一起吃火锅。
老乔视线死活不敢往那团还在微动的碎肉上瞟：“沉局长，给句痛快话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沉烟抿着嘴唇，原本红润的唇色此刻有些发白。
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却没点，只是在指间无意识的碾动着，直到烟丝散落一地。
“北极星谜因。”她吐出这五个字。
“啥？”
老乔觉得这活干久了，耳朵可能被蒸汽熏的不大好使了:“北……啥星？”
“北极星……”
叶尘突然把手里的树杈一扔，拍了拍手，抬起头：“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和一年前失踪的北极星冒险团有关？”
沉烟锐利的眸子瞬间锁死在叶尘脸上，那眼神就象是在审视一个危险的犯罪嫌疑人：“你知道北极星冒险团？”
“在《白银日报》去年的头版头条上看到的。”
叶尘耸了耸肩：“a级冒险团全员失踪，这在当时闹得挺大，不是吗？”
“没错。”
沉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作为一直活跃在第三区的知名冒险团，北极星接受的委托，除了勘测矿脉，就是……境外探险。”
“一年前，他们深入境外无人区，随后便全员失踪，杳无音频。”
“直到……半年后，他们回来了。”
“报纸上可没报道过他们回来的消息。”叶尘不动声色地将肩上的小人轻轻向后移了移，免得她因听得入迷而失足掉下来。
“因为……从那天起，第三区发生了一系列诡异的凶杀案。”
沉烟脑中闪过曾经翻阅过的卷宗，直到此刻，那份当初在心底翻涌的寒意仍清淅可辨。
“死者的尸体上总会缺失各种器官……有的少了眼睛，有的没了耳朵，有的丢失了心脏。”
老乔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地上那团酷似心脏的烂肉。
难不成……
“据尸检报告显示……那些器官并非被人以外力取走，而是从躯体内自行脱落。”沉烟的语气里满是晦暗难明的复杂情绪。
“你是说……是他的器官活过来了……然后反过来杀死了自己的主人？”
老乔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人体器官自行脱离肉体，甚至从胸腔里冲破躯体逃跑……
这种荒诞到离谱的事，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死也不会相信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沉烟揉了揉眉心，不说老乔，就连她自己，也从未遇过如此怪诞的案件。
“查清楚原因了吗？”叶尘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对事件的起因颇为好奇。
“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北极星冒险团。”沉烟对少年的镇定已经快免疫了。
“他们在境外感染了一种未知的病毒。这种病毒具有极强的生物活性和传染性，并赋予人体器官独立的‘意识’。”
沉烟把手里的烟盒塞回口袋：
“因其来自北极星冒险团，我们便将其命名为……北极星谜因。”
“既然……既然以前发生过……”
老乔哆嗦着嘴唇问道：“那肯定有法子治吧？”
“抱歉，直到现在，联邦科学院那帮疯子也没搞清楚它的成因，更别说治疔的方法了。”话音落下，沉烟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起事件的经手人，是一位福音教会的高级执行官。”
过了许久，沉烟才继续开口：“她在事件日志里……只留下了唯一的解决方法。”
“是什么？”老乔急得想抓沉烟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悻悻缩了回去:“您倒是快说啊！”
沉烟抬头，暗沉眸子让老乔感到一阵心寒：“那就是……剿灭所有感染者。”
老乔张着嘴，却是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可这里人这么多……”
叶尘的目光在车厢里几十号工人身上扫过：“怎么样才能分辨出谁是感染者？”
沉烟忽尔沉默下来。
眼神游移，甚至不再直视叶尘的双眸。
“哦……我明白了。”
叶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站起身，俯视着沉烟：“沉局长，你难道不会觉得这样做太过残忍了吗？”
“我服从上级的指挥！”
沉烟站起身，直视着叶尘，声音陡然拔高，象是在说服叶尘，却又更象是在说服自己：
“而且……一旦列车靠站，若是放任这些潜在感染者落车，病毒就有可能扩散到第一区或是其他人口密集的局域，后果不堪设想。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不是……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老乔同样站起身，急得直跺脚：“到底有没有分辨感染者的办法啊！”
“办法嘛，当然是有的。”
叶尘侧过头，看着老乔那张因为焦急而扭曲的脸，轻飘飘的吐出一句：
“那就是……只要处理掉所有可能的感染者，剩下的人自然就不是感染者咯。”
“所有……”老乔表情凝固，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僵硬的转过脖子，看向那边仍在拼命推舱门的工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