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查案，请大家退后。”
巡警向前逼近，在拥挤的车厢连接处挤出一块真空地带。
被隔绝在警戒线外的乘客们纷纷伸长脖子，目光越过警戒的巡警，落在那名背对着他们的女性身上。
“沉局长，您能出现在这列利维坦号上，真是联邦对我们最大的眷顾。”
车厢另一头的气密门发出‘哐当’一声重响，厚重舱门被两只机械手掌推开。
走进来的高大人形穿着深蓝色的双排扣制服，双手直到肘部都被替换成了义体，黑色的铸铁外壳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焊接痕迹，液压杆在随着手指的张合而不断伸缩。
他的背后背负着一个硕大的黄铜压力容器，两根排气管如同昆虫的触角般从肩膀两侧斜伸向上。
“列车长先生客气了。”站在尸体另一侧的女子闻言转过身。
她穿着一套黑色皮革长风衣，领口处别着一枚代表联邦调查局的黄铜天平徽章。
她的腰间系着一条多功能武装带，上面挂着各种工具包，以及一柄造型紧凑的短管蒸汽枪。
“我本来是奉联邦上层的命令执行任务，没料到会在途中牵涉进这起案件。”
她将额前一缕黑发理到耳后：“如果大家通力合作，尽快抓到凶手，莫要耽搁联邦的任务。
“当然。”
列车长微微欠身：“利维坦号全体乘务巡警，都将会配合沉局长查案。”
“局长啊……”
叶尘的意念附着在梦蝶之上，悬停在车厢顶部。
通过梦蝶的视角，下方的景象纤毫毕现。
沉烟从武装带上取出一个黑丝绒工具包，展开后，是一套齐全的手术设备。
她在其中取出一柄镊子，用其轻轻拨开了尸体胸口的血洞边缘。
“好奇怪的伤口……”
沉烟放下镊子，换上羊皮手套，轻轻按压着伤口的边缘。
伤口处皮肉外翻，呈狰狞的撕裂状，乍看象是被利爪撕开的痕迹。
可盯着边缘的肌理看久了，又会莫名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们有谁，看到他是怎么死的了吗？”
沉烟回过身，扫视着被隔在外面的乘客。
人群一阵骚动，面面相觑。
有的低头看鞋尖，有的假装整理领结，就是没人出声回应。
“靠近舱门的乘客请站出来。”
沉烟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我需要提醒你们一下，根据联邦律法，不配合联邦执法人员工作，同样属于犯罪！”
一名穿着紫色紧身胸衣和层叠蓬裙的女子咬了咬下唇，轻轻举起手来。
“长官，我、我的车厢就在这扇舱门旁边。”
那位女士眨巴着涂满亮粉的眼睛：“但是长官，刚才经过隧道的时候太黑了，人家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嘛。”
“什么都没看见？”
沉烟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特的声音？”
“声音？”
那女士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片刻后，她尤豫着开口：“好象……是又听到了一声‘扑通’声？”
“扑通……”沉烟歪了歪头，眉心挤出一个细微的褶皱。
“就是这个声音。”
女子突然抬起右手，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力拍了一下。
“……”
无论是端着枪的乘警，还是道貌岸然的绅士们，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了过去。
随即又在彼此的对视中匆匆移开，只是馀光仍忍不住一次次向那边偷瞄。
“我明白了。”沉烟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跳动了一下。
“现在我以联邦调查局的名义通知大家。”
随后，她又转身面向众人：“在案件侦破之前，利维坦号将不再靠站，直到凶手伏法。”
话音刚落，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不靠站了？”
“这怎么行！你知道眈误我的生意，我要损失多少钱吗？”
“你们不是已经在查凶手了吗？”
一个头戴绅士帽男人挥舞着手中的金手杖：“凶手就在下面，把他抓起来枪毙了，给这位警官抵命不就行了！”
沉烟猛的回过身，盯着列车长：“你们找到了凶手了？”
……
底层，动力炉舱。
几名巡警手指扣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工人们的脑袋。
“巡警先生，这……这一定是误会。”
老乔挡在众人身前：“刚才的长官是在上面遇害的，而连接着中层和底层舱门是关着的……就算是查凶手，也应该……”
“怎么？你难道怀疑凶手是上面的乘客？”
领头的巡警冷笑一声，枪口猛地向前一顶，直接抵在了老乔的脑门上，硬生生把他剩下的话怼了回去：“还是说，你是在质疑我们的判断？”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乔双手高举，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喂，你们中谁是凶手，最好自己站出来。”
巡警调转枪口，在一群工人之间缓缓横扫。
“现在出来，或许还能留个体面点的下场。等我们查起来，牵连了其他人，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工人们发出一阵惊恐的低呼，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这些家伙好不讲道理哦！”
姜璃漂浮在半空中，气得两颊鼓鼓的：“巡警明明是死在中层的，死之前舱门也是关上的，身处底层的工人怎么可能杀人嘛！”
“公主殿下，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这里的人并不是乘客。”
叶尘双手环胸，站在人群后方，脸上沾染的煤灰遮住了他大半表情：“在利维坦里，不论是中层的乘客，还是顶层的贵客，都与巡警处于同一阶层，也即为需要服务的客人。”
“而这些工人则不同。”
他微微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身旁瑟瑟发抖的罗盘身上：
“他们不是客人，身份低于巡警。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连‘人’都算不上……不过是一群奴隶而已。”
“与其费时费力调查中层乘客，不如……”
叶尘轻嗤一声：
“直接把这群无足轻重的奴隶当作替罪羊，既能平息上层的怒火，又能顺利侦破案件，还能在中层乘客面前树立威信……这简直是一次三赢之策。”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姜璃气得直跺脚，身上原本柔和的星光瞬间大作，变得刺目耀眼。
看样子她是打算不顾灵体限制，强行运使梦灵之力干涉现实了。
“别冲动。”
叶尘眼疾手快，捏住了小光人的后领。
就象是提溜一只不听话的小猫，把她直接提到了自己身前。
“放开我！放开我！”
姜璃在空中蹦跳着，双手乱挥，两条小短腿不停蹬动着：“你怎么可以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这群混蛋推出去顶罪吗？！”
“同情……”叶尘眼神意味深长。
“公主殿下，别忘了，这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违反联邦法律的。”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工人：
“他们是非法移民，是黑户。很多人甚至是在其他区犯下了案子，走投无路之下才不得不躲在这里的。”
“否则……公主殿下觉得，他们为什么这么怕被调查？”
姜璃停止了挣扎，呆呆的转过头。
她看到了躲在叶尘身后，抱着头，不断削减着存在感的罗盘。
“可是……”
姜璃抿了抿唇，她的声音小了很多，但明显还是有些不甘心：“就算他们以前做过错事，但这次……他们真的没杀人呀……”
“如果他们真是无辜的，那就更不需要你动手帮忙了。”
叶尘松开手指，任由她飘在自己肩膀旁。
“为啥？”姜璃还是一脸呆相。
叶尘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她往门口看。
就在那名巡警准备强行抓人的时候。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胡闹什么？”
列车长那庞大的身躯堵住了舱门：“都给我放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