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号底层，动力炉舱。
数十个赤膊的工人正挥舞着铁铲，将黑得发亮的精煤送入炉膛。
汗水在背脊上冲刷出一道道白痕，又在落地的瞬间被高温蒸发成白汽。
哐当。
火星四溅。
叶尘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将一铲煤块送进炉口。
“呼……再这么干下去，腰都要断了。”
开口抱怨的是个瘦得象只猴子的小个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他脸上戴着个用废弃防毒面具改造的护目镜，一只镜片已经裂了，用胶布歪歪扭扭的粘着。
“叶哥，想不到你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干起活来这么利索啊。”
小个子凑了过来：“你来之前是干嘛的啊？”
“在第三区当老师。”
叶尘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其他的你没必要知道。”
“懂，懂，黑户嘛。”
小个子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并不整齐的牙齿，压低了声音：“谁还不是呢？我叫‘罗盘’，是从境外偷跑进来的，也是黑户呢。”
他又用眼神示意叶尘，看向远处那个高大身影。
他正站铁架台上，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皮鞭，左袖管空荡荡的，取而代之的是一支还在喷着蒸汽的机械义肢。
义肢由黄铜和齿轮咬合而成，末端是一个锋利的三爪钩。
“那是扳手老乔，大家都叫他‘乔老爹’。”
罗盘缩了缩脖子，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位就是咱们动力炉舱的工头，听说以前是帮会里的红棍，后来断了手才被发配到这儿来看炉子。”
“叶哥，你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别硬顶，找老乔，只要诚意给的足，在这儿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叶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个叫老乔的男人此时眉头紧锁，正低头查看着压力表。
就在这时。
嘶——！！！
位于炉舱右侧的输气管突然爆出一团白色的高压蒸汽。
“啊！”
两名靠得近的工人惨叫着丢下铁铲，捂着被烫伤的手臂在地上打滚。
“都散开！想被烫熟吗？！”老乔怒吼一声，从铁架台上直接跳了下来，挥舞着那只机械义肢，推开慌乱的人群。
蒸汽喷涌得越来越猛烈，白雾瞬间吞没了半个舱室。
警报声转瞬响了起来，红色的警示灯在白雾中旋转，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忽明忽暗。
“完了完了……”
罗盘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铁铲都颤斗着掉在了地上：“这要是修不好，眈误了列车动力，上面的大人物怪罪下来，咱们这一舱人怕是都活不到明天啊！”
在工人们惊慌失措后退的当口，只有老乔一个人顶着灼热的蒸汽冲了上去。
他试图用那只机械铁爪去抓住滚烫的阀门，但在高达数百度的高压气体面前，即便是机械臂也难以寸进。
“拿扳手来！快！”老乔吼道。
但众人忌惮的望着滚烫的蒸汽，尽皆不敢上前。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
叶尘随手从工具架上抄起一把扳手，逆着人流走了上去。
“你干什么？！”
老乔被蒸汽逼得连连后退，眯着眼睛，才看到一道背影正缓步向前，即将被卷入蒸汽中的：“你想死吗？！快回来！”
叶尘没有理会，借着蒸汽阻隔众人视线之际，他将手中的长柄扳手抛入白雾之中。
咔。
扳手卡口精准咬合住螺母。
叶尘眸子闪过淡蓝光晕，灵能转瞬缠绕在手柄之上。
吱——嘎——
螺母缓缓被凭空而动的扳手旋紧，白色蒸汽转瞬便在空气中淡化成朦胧的白絮。
当最后一缕馀气从金属接缝处逸散殆尽，那刺耳的蒸汽啸叫也跟着戛然而止。
整个动力炉舱瞬间安静了下来。
叶尘上前一步，将发烫的扳手取下，转身看向身后目定口呆的众人。
“你……”老乔站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那个已经停止喷气的阀门，又看了看面色平静的叶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都看什么看？！干活！想让炉子熄了吗？！”他深深看了叶尘一眼，然后转过身，对着那群还在发呆的工人吼道。
工人们如梦初醒，慌忙散开。
……
换班休息的间隙。
叶尘正随意的坐着木箱上。
老乔走到叶尘旁边的木箱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卷，正想拿火柴点燃，却发现火柴早被刚才的蒸汽打湿了。
此时，一点火苗跳动，照亮了他略带沧桑的脸庞。
老乔抬眼望去，发现是叶尘划亮了一根造型精美的火柴。
后者将火苗递了过来。
老乔没有拒绝，凑过去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让他那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谢了。”
老乔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复杂的盯着叶尘：“你会修蒸汽机械？”
“以前在第三区教过几年蒸汽动力学。”叶尘随口扯着谎。
“教师？”
老乔嗤笑一声，显然不信：“那群细皮嫩肉的娘娘腔能拧的动阀门？”
不过他也没再追问，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叶尘的上衣口袋上。
那张从boss可可身上爆出的卡片，被后者有意的露出了一点金色的边角。
“……密钥？”老乔的声音有些迟疑，甚至还有点不敢置信的意味。
叶尘挑了挑眉，两根手指夹着那张卡片向外一扯，露出其上的id：“你知道这东西？”
“知道……在玩意儿说通往利维坦顶层的门票。”
老乔用那只完好的手弹了弹烟灰：
“只有那些有名望上层人士才会受到邀请，登上这辆车的顶层……听说……那里有喝不完的红酒，最漂亮的女人，还有……额……反正都是超过你想象的事儿。”
“就是说，有了这张门票，我就能去顶层体验一把喽？”
叶尘将熄灭的火柴塞进口袋里，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我劝你……”
老乔沉默了片刻，目光在那张门票上停留了一瞬，随后缓缓摇头：“还是尽早把这东西出手了比较好。”
“咱们这种下等人的命，在上层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你就算是真的混进了顶层……”
说到这里，老乔又叹了口气：“只要被顶层的巡警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丢进锅炉里。”
“多谢告知。”叶尘不置可否的收起卡片。
老乔知道对方并没有听进去，摇着头，心内惋惜一叹，起身离开了。
就在这时。
叶尘眼角捕捉到一缕半透明的衣角。
姜璃背着手，飘到叶尘面前，看着他满脸黑灰、跟个叫花子似的模样，差点没憋住笑。
“你现在的样子好丑哦！”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叶尘的脸颊，虽然指尖直接穿了过去，但她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公主殿下这么有精神，倒不如帮忙打探点情报。”
叶尘目不斜视，补了一句：“要是你想快点找到身体的话。”
“知道啦。”
姜璃撇了撇嘴，本想再抱怨两句，表达自己还没有原谅他呢，可转念一想，这事毕竟牵扯到联邦世界自己的身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完，她虚幻的身体穿过厚重的天花板，潜入到了上层车厢。
叶尘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眼神微微一动。
呜——！！！
就在姜璃离开的同时，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再次响起。
“咱们进隧道了。”
罗盘又凑了过来，传授着摸鱼经验：“嘿，这段时间工头看不见，可是休息的好时候。”
话音未落。
车厢内本就昏暗的煤气灯突然闪铄了两下。
随即，所有的灯光骤然熄灭。
整间车厢转瞬被黑暗吞没。
“都别乱动！”
黑暗中传来老乔的警告声。
叶尘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勾起。
梦灵界的力量悄然铺开，代替双眼感知着周身万物。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此次的梦灵感知，就仿佛是永远不会变质的b站一般，只传回来了低画质的模糊影象。
随即，他又听到了异样的声响。
噗嗤。
那……似乎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叶尘心中警剔，梦灵之力全力运转，凝聚周身，以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
可接下来的十分钟，却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十分钟后，随着一阵刺眼的光线重新刺入眼帘，列车终于驶出了隧道。
“呼……就得是全黑才够劲……”
罗盘就着黑暗偷偷眯了一觉，此时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乐呵。
只是他刚刚适应车厢内的光照，就与本该周围嘈杂却寂静非常的工人们一样，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盯着车厢的角落。
有位工人正坐在那里。
他保持着抽烟的姿势，背靠着铁壁，夹着半截烟卷的手悬在半空，烟蒂早已熄灭，只剩下一截长长的烟灰。
他的头低垂着，看上去好象是睡着了。
“喂……老马叔？”
罗盘咽了口唾沫，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伸手想要去推他：“别睡了……”
但罗盘的手指才刚刚触碰到那个工人的肩膀，那具身体便顺着力道歪倒在了地上。
“嘶——”
整齐划一的倒吸凉气声在车厢里响起。
罗盘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嘴里发出惊恐怪叫。
那个叫老马的工人，象是被某只嗜血野兽袭击了一般，被其用锋利的爪子胸口生生扯开一个大洞。
肋骨向外翻折，白骨暴露在空气中。
原本应该跳动着心脏的位置……此时却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