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杜袭早早等侯。
莫云换下金钱帮标志性的黄衣金线服,与他一同出门。
午后的扬州城正值喧闹。
甫一上街,鼎沸的人声与运河的湿润气息便扑面而来。
莫云信步而行,杜袭紧随其后半步,时刻留意着四周。
主街两旁商铺林立,绸缎庄、茶楼酒肆、当铺银号,招牌幌子五光十色,顾客盈门。
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骡马车的铃铛声混成一片。
空气中飘散着刚出炉的点心甜香、茶肆的清香。
杜袭带莫云看了几处金钱帮的产业,都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
“舵主,可要进去看看?”杜袭请示。
莫云摇头:“我昨日才立了规矩,他们要找死也不该是今日,过几天再看也不迟。”
行至一处临河的十字街口,一座三层高的茶楼飞檐斗拱,门前车马络绎,宾客不绝,门楣上书“听涛”二字。
“舵主,走了有些时候了,可要进去喝杯茶歇歇脚?”杜袭提议道。
“好。”
踏入茶楼,喧嚣声夹杂着茶香涌来。
跑堂认得杜袭,见他躬敬陪同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立刻堆起笑容,殷勤地将他们引上二楼雅座。
“舵主想用点什么?”
“我新来乍到,自然该客随主便。”莫云微笑。
杜袭嘴角微动:“舵主说笑了。”
随即要了一壶龙井并几样点心。
莫云端起茶杯,目光投向窗外流淌的河水。
不一会儿,邻桌来了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两人点茶落座,便交谈起来。
“赵兄,今日何故愁眉不展啊。”
“唉,我被骗了。”
“怎么回事?赵兄可否讲给小弟一听?”
“唉,前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位卖身葬父的姑娘。”
“这姑娘生得如何?”
“这么给你讲吧,不施粉黛,却胜过天仙。”
“嘶!如此貌美,赵兄可是动了心,打算买下她?”
“唉,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赵某人。心动归心动,但读书人岂能趁人之危?我只想帮帮她。”
“赵兄糊涂啊!如何帮法?”
“她面前牌子上写着:卖身葬父,一百两。”
“所以赵兄就白送她一百两?糊涂啊!”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又岂能不留个心眼?”
“哦?赵兄竟也有心眼?”
“哼,休要小觑于我。你想,这姑娘如此美貌,只卖区区百两,岂不蹊跷?”
“赵兄所虑极是。既然赵兄察觉蹊跷,又何来受骗之说呢?”
“唉,我又看她实在可怜,想着万一是真的呢?又怕被骗,又怕她真需援手。纠结来去,竟被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赵兄快讲。”
“我只给了她二十两。你说这个法子妙不妙?”
“……赵兄,小弟对你的钦佩,真如窗外江水,滔滔不绝啊。”
“唉,我知道你想笑。不用顾及,现在回过头我也自知太蠢。”
“那赵兄是如何发觉被骗的?”
“我回家后,想着她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甚是可怜,又包了四十两送去。不料,她以为我钱囊已空,竟装作不识,反诬我要欺辱于她,害得我白白被揍了一顿。”
“……赵兄往好处想,若是真买回这种骗子,说不得要家破人亡的。赵兄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唉,只能这么想了。”
“对了,赵兄,可曾报官?”
“那是自然,岂能任她再去害人!”
“抓住了吗?”
“没有,家父知晓后,又揍了我一顿。”
“……啥也别说了,今晚小弟做东,请赵兄去听雪楼去去晦气,所有花销,包在我身上!”
“唉,先说好,我只吃饭。”
“赵兄何必替我节省?听雪楼佳丽如云,难道无一能及那骗子美貌?”
“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云看一眼杜袭,见他也是一脸藏不住的笑意,当下更觉好笑了。
莫云悄声笑道:“这位仁兄,真是个妙人。”
杜袭正要附和,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雷震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目光如电扫过二楼,看到莫云和杜袭,立刻快步走近。
他压低声音:“舵主,帮主传来口谕。”
莫云早有预料:“来得挺快,走吧。”
三人行至僻静处。
“说吧。”莫云示意。
雷震道:“帮主谕令:豫州厉锋,胆敢拒绝本帮招揽。着令莫舵主十日内,务必将其带回总舵!”
“厉锋?你们谁知道他的情报?”
“属下知晓,”杜袭立刻应声,“此人绰号‘血魔’,凶顽绝伦,以虐杀江湖成名人物为乐。数日前,连兵器谱第三十八的马行空都栽在他手里。他不光杀了马行空,更将其一家七口全部活剥,惨不忍睹。”
“哦?只说带回总舵,没说死活,对吗?”
雷震沉声道:“帮主确实没有说。”
“行,”莫云干脆道,“雷令使,召集人手。杜副舵主,留守扬州。”
“遵命!”
雷震心情激荡,终于可以见识这位力压兵器谱第八的诸葛刚的空降舵主手段了!
三日后,豫州,悦来客栈。
莫云抵达时,金钱帮的百馀名帮众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客栈内。
那厉锋独自踞坐中央桌旁,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十馀个面如土色、禁若寒蝉的江湖客。
他们每人头顶一枚黄澄澄的铜钱,各自站在海碗那么大的圆圈内。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或许是莫云推门带入了风沙,又或是其中一人过于紧张——“阿嚏!”一声,一个汉子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头顶那枚铜钱应声而落。
霎时间,不光此人面无人色,其馀人也变了脸色。
雷震冷冷道:“下辈子记得穿厚点,别再打喷嚏了。”
那人浑身发抖:“我……我不是故意的,求大人饶我一命。”
雷震正要说话,莫云道:“让他们走。”
雷震大急:“舵主,本帮的规矩不能坏啊!”
“我只说一遍,”莫云慢条斯理地说,“既然是我办事,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