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妲柯脸色苍白。
路西法的话解释了一切。
为什么她怎么都死不掉。
为什么她的胃像个无底洞。
为什么她能像癌细胞一样无限增殖。
她根本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也不是什么复仇女神。她只是一块来自外太空的、具有高活性吞噬本能的怪物细胞。
“不……这不可能……”萨妲柯捂住耳朵。
“承认吧。你只是地狱星的细胞而已。”路西法残忍地笑着，“你那种想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本能，不是因为仇恨。是因为你饿。那是刻在你基因里的进食欲望。”
“而现在，开饭时间到了。”
路西法直起腰。
他对着那片无边无际的富江肉海，轻轻一握。
“聚合。”
那是神谕。
数百亿个富江同时发出了尖叫。不是恐惧，是高潮般的极乐。
她们的身体像磁铁一样互相吸引。手融入了脚，头融入了肚子。无数具白花花的肉体在空中碰撞、挤压、融合。
骨头碎裂的声音连成了一片雷鸣。
萨妲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分身，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红白相间的肉球。
那个肉球还在不断变大。十米，百米，千米，万米……
最后。
一颗直径超过几十公里的巨大“肉星”，悬浮在“道路”的上方。
那上面没有山川河流。只有数不清的眼睛，数不清的嘴巴，还有那标志性的、无限增殖的长发，像大气层一样包裹着整颗星球。
它在呼吸。
每一次膨胀，都让整个空间震颤。
微型地狱星。
“美吗？”路西法晃着酒杯，陶醉地看着那个怪物，“这就是自由的终极形态。没有个体，没有纷争，所有人融为一体，共享同一个疯狂而自由的意志。”
萨妲柯浑身冰凉。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本来想等到成熟期再收割的。”路西法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既然你这么急着把大家叫醒，那就提前进入下一阶段吧。”
他转过身，不再看天上的肉球，而是重新审视着萨妲柯。
那种眼神，就像是一个科学家看着一只小白鼠。
“萨妲柯，不管是地狱星细胞，还是富江模式，都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太混乱。没有秩序的混乱，产生的能量虽然大，但是不好用。容易炸膛。”
路西法指了指那口枯井。
“把你关在井里，是我做的第一次实验。”
“我想看看，如果把一个拥有无限潜力的怪物，困在一个绝对封闭、绝对绝望的狭小空间里，让她的怨恨不断发酵、回流、内卷……最后会诞生出什么东西。”
“结果我很满意。你诞生了富江。一种纯粹的、基于欲望的能量体。”
路西法蹲下来，抓起一把地上的沙子。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我不只是关一个人。”
“如果我把一整个民族，几百万人，甚至上千万人……”
“把他们关进三座巨大的墙壁里。”
“切断他们对外界的所有认知。告诉他们墙外只有吃人的怪物。让他们在那个笼子里恐惧、猜疑、自相残杀、内耗……”
“这一关，就是一百年。”
路西法把手里的沙子洒在萨妲柯脸上。
“你说，这口‘大井’里，最后会养出一个什么样的蛊王？”
萨妲柯的大脑一片空白。
墙壁。
一百年。
那个未来的记忆。那个她曾经在进击巨人记忆碎片里看到过的画面。
“艾伦……”耶格尔。”
“宾果！”路西法打了个响指。
“别逗了。怎么会有人天生就向往那种毁灭世界的自由？怎么会有人为了看一眼墙外的风景就杀光全人类？”
路西法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是个人造人啊，傻瓜。”
“我把历代进击的巨人，也就是那几千年来所有为了‘自由’而死的疯子的灵魂碎片，全部收集起来。”
“再加上你这份地狱星的暴食本能。”
“再加上这三道墙壁里积攒了一百年的民怨。”
“最后，还要加上你那个姐姐，那个为了爱而自我牺牲的始祖巨人的‘奉献’精神。哦，还有临死前原形毕露的纠结心态。”
“把这些东西打碎，重组。”
路西法摊开手。
“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恶魔。他是我为了收割这颗星球，精心设计的一把镰刀。”
萨妲柯感觉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烧红的炭。
原来所谓追求自由的一生，所谓的反抗和战斗，从头到尾都是别人写好的剧本。
“好了，解说时间结束。”
路西法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他把空酒杯随手一扔。杯子在落地前化作了尘埃。
“你把剧本搞乱了。现在的历史线一塌糊涂。戴巴家族还没上位，马莱还没崛起，不战之约也没签。”
“这不行。这就像是做饭少放了盐，味道不对。”
路西法伸出手，按在了萨妲柯的天灵盖上。
“既然你不听话，那就换个驾驶员。”
“不……滚开！！”
萨妲柯拼命挣扎，想要咬他的手。
但没用。
一股庞大的、冰冷的意识流顺着头顶灌了进来。那不是像之前富江那种吵闹的声音，那是一种绝对的寂静。
萨妲柯的意识被挤到了角落里。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但这已经不是她在控制了。
她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清理场地。”
萨妲柯听见“自己”开口说道。声音冷漠得像是个陌生人。
那个地狱星肉球开始收缩，化作一道红光钻进了路西法手上。
“重置场景。”
周围的沙漠变了。
变成了一间金碧辉煌的会议室。
长条桌的两端，分别坐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人。
戴巴家族新任族长。
马莱帝国的将军。
“好了，各位。”
萨妲柯看见“自己”微笑着坐了下来，举止优雅得像个真正的王。
“让我们来谈谈，怎么处理这个世界吧。”
……
萨妲柯被困在自己的脑子里。
她像个被绑在椅子上的观众，被迫看着这出荒诞的舞台剧上演。
“戴巴先生。”
“卡尔”优雅地切着盘子里那块带血的牛排，语气温柔。
“从今天起，你就是救世主的盟友。你的家族将获得战锤巨人的永久持有权，并在幕后统治马莱。”
那个戴巴家族的年轻人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拼命磕头谢恩。
“还有，我们需要一个英雄。比如荷洛斯。”
“荷洛斯虽然死了，但我们可以把他塑造成英雄。记住，是他击败了我，让我败退帕拉迪岛，马莱的每本教科书都要这样写。让荷洛斯成为雕像，成为传说，成为全世界孩子们崇拜的偶像。”
“卡尔”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马莱的将军，你可以接收艾尔迪亚的领土了。除了那座岛。”
“那里是我的流放地。也是我的……乐园。”
一切都像上了发条一样精准。
萨妲柯看着“自己”带着几百万艾尔迪亚人渡海，来到那座名为帕拉迪的岛屿。
看着“自己”利用始祖巨人的力量，命令数千万子民排列成圆圈。
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在金色的闪电中变成五十米高的超大型巨人。
他们的皮肤硬质化，连成一体，变成了玛利亚、罗塞、希娜三道高墙。
把自己的人民变成砖头。
这就是所谓的“不战之约”。
“我们不会再干涉墙外的世界。”
“卡尔”站在希娜之墙的顶端，对着墙外的大海宣告。
“如果有人敢破坏墙壁，唤醒这些巨人，我们将踏平整个世界。”
这就是“地鸣”的威慑。
听起来多么霸气，多么有尊严。
但在萨妲柯的脑海深处，路西法的声音却在狂笑。
【看啊，萨妲柯。多完美的枯井。】
【那一千万个超大型巨人。】
【一旦启动，它们只会盲目地向前走，把所有的生命踩成肉泥，把所有的文明烧成灰烬。】
【这就是我要的收割。哪怕只有一次，也足够把这颗星球几千年积累的“生命力”全部榨干。】
萨妲柯在意识的角落里尖叫，撞击着那道看不见的墙。
她看见“自己”立下了那个“不战誓约”。
那不是为了和平。
那是为了锁死始祖巨人的力量，防止有人提前引爆这颗炸弹。
必须等到那个“天选之子”仇恨碎片的艾伦·耶格尔出现。
等到火候最旺的那一天。
等到这锅汤熬得最浓的那一刻。
才能揭开盖子。
时间在飞逝。
萨妲柯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这具地狱星细胞构成的身体，因为承受了太多的规则修改，开始枯竭。
终于。
一切都布置好了。
路西法从这具身体里撤了出去。
“做得好，一次性用品。”
这是路西法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萨妲柯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但她已经动不了了。
她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周围是漆黑的地下室。
这就是历代始祖巨人传承的地方。
她老了。
明明只是个孩子，但身体却干瘪得像个百岁老人。那头曾经能无限增殖的黑发，现在变得像枯草一样稀疏。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
只有那个已经变成傀儡的阿克曼族长，手里拿着一支装满脊髓液的针筒，站在她面前。
“时间到了，陛下。”
阿克曼族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下一任宿主已经准备好了。”
门开了。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被推了进来。他懵懂无知，眼神清澈，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背负什么。
萨妲柯看着那个孩子。
她想喊“快跑”。
但她的声带已经萎缩了。
她只能发出赫赫的风箱声。
这就是结局吗？
折腾了一圈，杀了那么多人，吃了那么多苦。
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成为了这条流水线上的一块废料。
针头刺入。
脊髓液注入那个孩子的体内。
金色的闪电亮起。
那个孩子变成了无垢巨人，张开了嘴，向她扑来。
萨妲柯没有闭眼。
她透过那个巨人的喉咙，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深不见底的井口。
那里没有光。
只有一具腐烂的尸体，和永恒的黑暗。
咔嚓。
视线断了。
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
只有一声硬币落入深井的回响，在空荡荡的宇宙里，孤独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