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镇之行的第七日，陵越决定带屠苏返回天墉城。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客栈房间，陵越正在收拾行装。芙蕖在一旁帮忙，却不时看向隔壁房间——那是屠苏和晴雪的住处，此刻房门紧闭，里面安静得有些异常。
“师兄，”芙蕖轻声道，“屠苏师兄真的会跟我们回去吗？”
陵越手中动作一顿，眉头微皱:“掌门有令，屠苏必须回天墉城。焚寂之事，煞气之患，都需师尊亲自定夺。”
“可是……”芙蕖欲言又止。
她知道，这几日屠苏与风晴雪之间，似乎多了些什么。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那种生死与共的情谊，旁人一眼就能看出。
房门被轻轻推开，屠苏走了进来。他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陵越师兄，芙蕖师姐。”他行礼道。
“屠苏师弟，”陵越直起身，“收拾一下，我们午后就启程回天墉城。”
屠苏沉默片刻，缓缓道:“师兄，我……想留在琴川。”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陵越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我想留在琴川。”屠苏重复道，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安云镇之事虽了，但玉横碎片的下落、青玉坛的阴谋，还有那个鬼面人……这些都还未解决。更重要的是，少恭兄孤身追查，晴雪她……”
他没有说下去，但陵越已经明白了。
“你是为了风晴雪？”陵越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屠苏，你是天墉城弟子，焚寂宿主，身负重任。儿女情长之事，岂可因此耽误正事？”
“不只是为了晴雪。”屠苏抬起头，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师兄，你可知我在安云镇时，煞气为何能控制住？”
陵越一怔。
“是因为晴雪。”屠苏缓缓道，“她的娲皇神力，她的镇魂针法，她在我失控时唤醒我的执念……若非她，我早已被煞气吞噬。”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她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压制煞气，不是靠逃避，不是靠远离人群。真正的控制，是直面它，接纳它，然后在需要的时候，能为了守护而驾驭它。”
“那日李潘安袭击时，我确实被煞气侵扰。但当我看到晴雪有危险，看到安云镇的百姓需要保护，我反而能凝聚心神，将煞气化为力量。”屠苏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不是失控，而是……驾驭。”
陵越震惊地看着他。这番话，与紫胤真人当年的教诲何其相似。师尊也曾说过，焚寂煞气固然危险，但若能驾驭，未尝不能成为守护之力。
“而且，”屠苏补充道，“少恭兄手中有玉横，此物能调和阴阳，对压制煞气颇有助益。我留在琴川，一来可以助他追查青玉坛，二来也能借助玉横之力稳定自身。”
“不行。”陵越还是摇头，“掌门之命不可违。而且，你体内的煞气并未真正稳定，万一……”
“若有万一，晴雪会帮我。”屠苏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她已得《娲皇心经》完整传承，假以时日，定能助我真正控制煞气。”
房门再次被推开，风晴雪走了进来。她显然已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此刻脸上带着微红，但眼神坚定。
“陵越道长，”她行礼道，“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屠苏师兄。娲皇神力确实能克制煞气，这几日我已有所领悟，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风姑娘，”陵越叹了口气，“你可知此事风险有多大？若屠苏再次失控，不仅你会受伤，整个琴川都可能遭殃。”
“我知道。”晴雪点头，“但我也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在幽都时，我曾翻阅古籍，得知焚寂剑的真相——它并非单纯的凶剑，而是上古时期，女娲大神为镇压某物所铸。煞气是封印之力外泄所致，若能找到真正的方法，未必不能化解。”
她看向屠苏，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而且，我相信屠苏师兄。他不是会被煞气控制的弱者，他是……能驾驭焚寂的人。”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连陵越都为之动容。
就在这时，欧阳少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陵越道长，可否容我一言？”
众人转头，看到欧阳少恭站在门口，手中握着那枚玉横。
“少恭兄。”屠苏点头示意。
欧阳少恭走进房间，对陵越拱手道:“道长担忧屠苏安危，我能理解。但恕我直言，此时让屠苏回天墉城，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哦？此话怎讲？”
“三日前，我收到青玉坛内线的密报。”欧阳少恭神色凝重，“雷严已得到玉横的另一半碎片，正在炼制一种名为‘噬魂丹’的邪药。此药以玉横为引，能吞噬生灵魂魄，转化为力量。若让他炼成，后果不堪设想。”
陵越脸色一变:“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欧阳少恭道，“而且，据线报，雷严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琴川。因为琴川地脉特殊，阴阳交汇，最适合布置‘聚魂大阵’。”
他看向屠苏:“屠苏体内的焚寂之火，至阳至刚，正是这类邪术的克星。他留在琴川，不仅能助我破坏雷严的计划，也能借助玉横之力稳定煞气。一举两得，岂不更好？”
陵越陷入沉思。
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你们说的，不无道理。但掌门之命……”
“掌门那里，我可以修书一封说明情况。”芙蕖忽然开口，她看向屠苏，眼中满是关切，“师兄，我相信屠苏师弟。而且，有风姑娘和欧阳公子在，他不会有事的。”
陵越看看芙蕖，又看看屠苏，最终长叹一声:“也罢。但屠苏，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师兄请讲。”
“第一，每月必须向我传书一次，报告近况，尤其要说明煞气的控制情况。”
“是。”
“第二，若煞气有失控迹象，必须立刻返回天墉城，不得拖延。”
“我答应。”
“第三……”陵越看向晴雪，“风姑娘，屠苏就拜托你了。若有危险，以保全自身为重，不可逞强。”
晴雪郑重行礼:“道长放心，我会的。”
陵越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屠苏:“这是师尊闭关前留下的‘清心诀’，虽不能根除煞气，但有助于凝神静气。你好好参悟。”
屠苏双手接过:“谢师兄。”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陵越收拾好行装，“我需尽快回天墉城禀报掌门，青玉坛之事，天墉城不会袖手旁观。若有需要，随时传讯。”
“恭送师兄师姐。”屠苏躬身行礼。
芙蕖走到屠苏面前，眼中含泪:“屠苏师弟，保重。还有……要好好对风姑娘。”
屠苏郑重点头。
送走陵越和芙蕖后，三人回到客栈大堂。方兰生已经等在那里，身边还站着襄铃。
“屠苏兄，你真不跟陵越道长回去啦？”方兰生问道。
“嗯，暂时留在琴川。”屠苏道。
“太好了！”方兰生高兴道，“那我们就可以一起查青玉坛的案子了！我跟你说，我已经打听到一些线索……”
“兰生，”欧阳少恭打断他，“此事凶险，你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少恭兄，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方兰生不服气，“我虽然武功平平，但脑子还是有的！而且，琴川是我的家，保护家乡，我义不容辞！”
襄铃在一旁轻笑:“兰生说得对。何况，我也能帮忙。我的法术虽然不算高深，但探查、追踪还是可以的。”
欧阳少恭看着他们，最终无奈地笑了:“也罢。不过你们必须答应我，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可擅自行动。”
“那是自然！”方兰生拍胸脯保证。
就在这时，茶小乖急匆匆跑进客栈，手中拿着一封信:“欧阳公子，有您的密信！是从……从青玉坛传来的！”
欧阳少恭脸色一凝，接过信拆开。看完后，他的神情变得极其严肃。
“怎么了？”屠苏问。
“雷严……已经开始了。”欧阳少恭沉声道，“三日前，他在青玉坛总坛布下聚魂大阵的第一阵眼。线报说，七日之内，他会在琴川布下第二个阵眼。”
“这么快？”众人脸色一变。
“更麻烦的是，”欧阳少恭继续道，“雷严似乎已经知道玉横的另一半在我手中。信中警告，让我三日内交出玉横，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他就会启动安云镇百姓体内的残存药力。”欧阳少恭眼中闪过寒光，“那些百姓虽然被救回，但体内仍有药力残留。雷严手中掌握着引爆药力的方法，一旦引爆，整个安云镇……将无一幸免。”
“卑鄙！”方兰生怒道。
屠苏握紧拳头，眼中闪过赤红，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少恭兄，你有何打算？”
“交出玉横，是下下之策。”欧阳少恭摇头，“雷严此人，言而无信。即便交出玉横，他也未必会放过安云镇的百姓。而且，玉横若落入他手，后果更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晴雪问。
欧阳少恭沉思片刻，忽然道:“有两个办法。第一，在雷严布下第二阵眼前，找到他，破坏他的计划。第二，找到解除药力的方法，彻底清除安云镇百姓体内的隐患。”
“这两件事都不容易。”屠苏道。
“所以我们需要分工。”欧阳少恭看向众人，“我会继续追查雷严的下落。屠苏、风姑娘，你们去一趟‘药王谷’，那里隐居着一位神医，或许有解除药力的方法。兰生、襄铃，你们留在琴川，留意城中异常，防止雷严暗中布置阵眼。”
“药王谷？”晴雪思索道，“可是那位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王孙思邈的后人？”
“正是。”欧阳少恭点头，“药王谷位于琴川西南八百里，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四日。时间紧迫，你们必须立刻出发。”
屠苏与晴雪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好。”
“我也去！”方兰生道。
“兰生，”欧阳少恭正色道，“琴川需要人留守。而且，方老爷和如沁姑娘那边，也需要有人照应。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方兰生想了想，终于点头:“那……好吧。你们一定要小心。”
“放心。”屠苏拍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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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午后，屠苏与晴雪便启程前往药王谷。
临行前，欧阳少恭将玉横交给屠苏:“带着它。药王谷周围有天然迷阵，玉横能指引方向。而且……万一路上煞气发作，玉横也能暂时压制。”
屠苏接过玉横，入手温润，果然感到体内煞气平静了许多。
“少恭兄，你自己也小心。”他郑重道，“雷严既敢威胁，定有后手。若情况不对，切不可硬拼。”
欧阳少恭微笑:“我自有分寸。”
两人离开琴川，一路向西南而行。起初是平坦官道，后来渐渐进入山区，道路崎岖难行。
晴雪跟在屠苏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几日的经历，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屠苏的处境——焚寂煞气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承担，选择守护。
“晴雪。”屠苏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累吗？”
“不累。”晴雪摇头，快步跟上，“师兄，你的伤……”
“已经无碍了。”屠苏道，“玉横之力确实神奇，伤口愈合得很快。煞气也比以往稳定。”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陵越给的清心诀玉简:“师兄说，这清心诀有助于凝神静气。我们一起参悟如何？”
晴雪眼睛一亮:“好。”
两人找了处树荫坐下，屠苏将玉简贴在额头，神识浸入其中。晴雪也闭目感应，以娲皇神力辅助。
清心诀果然精妙，短短半个时辰的参悟，屠苏就感觉心神清明了许多。更让他惊讶的是，当他运功时，玉横会散发温润白光，与清心诀相辅相成，效果倍增。
“这玉横……”屠苏若有所思，“似乎与天墉城的功法有某种联系。”
晴雪点头:“我也感觉到了。娲皇神力与玉横之力，都是至柔至和的力量，能调和阴阳。而焚寂煞气至阳至刚，恰好需要这种调和。”
她忽然想到什么:“师兄，你说……玉横会不会是女娲大神所造？”
屠苏一怔:“为何这么问？”
“我在幽都古籍中看到过，”晴雪回忆道，“上古时期，女娲大神曾炼制五色石补天，也曾铸造神器镇压邪物。玉横能调和阴阳、稳定魂魄，这种特性，很像是娲皇一脉的手法。”
“你是说，玉横与焚寂，可能同出一源？”
“只是猜测。”晴雪道，“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玉横或许就是克制焚寂煞气的关键。”
屠苏握紧手中的玉横，陷入沉思。
若真如晴雪所说，那么他体内的煞气，或许真的有彻底解决的一天。而那一天，他就能真正掌控焚寂的力量，而不是被它所控制。
“天色不早了，我们继续赶路吧。”晴雪起身，“争取在天黑前翻过这座山。”
两人再次上路。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后数里外的密林中，一道黑影悄然跟随。
那黑影戴着鬼面面具，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他看着屠苏和晴雪远去的背影，低声自语:
“药王谷……正好，那里也有我需要的东西。屠苏啊屠苏，你可要好好活着，把焚寂剑……带到药王谷来。”
他转身，化作黑烟消散。
而在琴川城中，欧阳少恭正站在长青医馆的屋顶，望着西南方向，神色凝重。
寂桐从屋内走出，抬头看他:“公子，屠苏公子和风姑娘已经出发了？”
“嗯。”欧阳少恭点头，“桐叔，药王谷那边，安排好了吗？”
“老奴已经传讯给药王谷的故人，”寂桐道，“他们会接应屠苏公子。只是……”
“只是什么？”
“药王谷的那位，脾气古怪，未必肯轻易帮忙。”寂桐担忧道，“而且，老奴收到消息，雷严的人……似乎也在往药王谷方向移动。”
欧阳少恭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看来，雷严是打算一箭双雕了。”
他转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那是巽芳留给他的唯一信物。
“桐叔，如果我三日内未归，你就带着这枚玉佩，去一趟‘忘川’。”
寂桐脸色大变:“公子，您要去忘川？那可是……”
“我知道。”欧阳少恭打断他，“但有些事，必须了结。雷严，青玉坛，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鬼面人。这一次，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望向远方，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决绝。
“为了巽芳，为了如沁，也为了……所有被他们伤害的人。”
夜色渐深，琴川城中灯火阑珊。
方兰生坐在方家屋顶，望着星空发呆。襄铃坐在他身边，轻声道:“在想什么？”
“在想……屠苏兄和晴雪姑娘。”方兰生道，“他们这一路，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有欧阳公子安排，应该没问题。”襄铃安慰道，“而且屠苏现在的实力，等闲之辈伤不了他。”
“我不是担心这个。”方兰生摇头，“我是担心……屠苏兄体内的煞气。晴雪姑娘虽然能帮他压制，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药王谷的那位神医，真的能解决吗？”
襄铃沉默片刻，忽然道:“兰生，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有秘密。”
“什么秘密？”
“关于我的身世，关于……我为什么会在琴川。”襄铃轻声道，“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这一切结束了，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我会告诉你的。”
方兰生看着她，最终点头:“好，我等你。”
两人并肩坐着，望着满天繁星。
而在琴川城外的黑风岭，翻云寨旧址，李潘安的尸体已经被收敛。但没人注意到，在他尸体倒下的地方，泥土中渗出了一丝诡异的黑气。
那黑气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最终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而在更深的地底，一个庞大的阵法正在缓缓运转。阵法的中心，赫然是半枚玉横碎片。
雷严站在阵眼处，看着阵中流转的光芒，露出满意的笑容。
“快了……就快了。等聚魂大阵完成，我就能得到真正的力量。到时候，欧阳少恭，百里屠苏……你们都得死。”
他身后，站着数十名青玉坛弟子，个个眼神呆滞，显然已被控制了心神。
“传令下去，”雷严冷声道，“药王谷那边，按计划行动。我要活的百里屠苏，和他手中的焚寂剑。”
“是！”众弟子齐声应道。
夜色中，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所有人的命运，都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向着未知的明天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