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九年十月初七,霜降已过,漠南草原彻底褪去最后一丝绿意,露出苍黄遒劲的本色。寒风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处山脊和低洼。在这种连最耐寒的牧群都已开始向冬营地转移的时节,乌兰公主亲自挑选的三十名精锐,如同融入枯黄草海中的沙砾,悄然消失在宣府西北方向广阔而寂寥的天地间。
没有壮行酒,没有激昂的誓言。临行前,乌兰只对三十名勇士说了三句话:“记住,你们是草原的眼睛、耳朵和牙齿。眼睛要亮,耳朵要灵,牙齿要快。我不问你们杀了多少汉人,我只问,汉人的马是不是瘦了?汉人的哨兵是不是倦了?汉人夜里敢不敢安稳睡觉?”
三十人分为三队,每队十骑,各由一名最老练的斥候头目带领。乌兰自领一队,巴特尔领一队,另一队则由一个叫“秃鹫”的、以冷酷和耐心着称的老兵带领。三队之间约定以特定的鹰哨和狼嗥声联络,活动范围大致在黑石炮西北、西南、正西三个扇面,彼此相隔二三十里,既能遥相呼应,又不至轻易被一网打尽。
他们的装备轻便至极:每人双马,一匹乘骑,一匹驮载干肉、奶渣和一小袋盐。弓箭是吃饭的家伙,保养得油光锃亮,箭囊里除了常规的狼牙箭,还多了几支特制的“鸣镝”和“火箭”。刀是弯刀,利于劈砍。此外,每人还有一块白色羊皮,必要时可披在身上作伪装。
乌兰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不是战斗,而是“看”和“记”。用三天时间,摸清明军在黑石炮与后方几个小堡之间,所有可能通行的小路、水源地、适合隐蔽的沟壑,以及明军巡骑的习惯路线和交接时间。尤其要注意,有没有一些小股的、非战斗的明军队伍活动,比如测量地形的、运送特殊物资的、或者与附近牧民接触的。
头两天,平静无波。明军的巡逻似乎加强了,但路线依旧有迹可循。乌兰带着她的小队,像影子一样缀在一队约二十人的明军巡骑后面五里之外,利用起伏的地形和枯草的掩护,观察他们何时下马休息、何时派人登高了望、彼此之间如何传递信号。她注意到,这些明军巡骑的警惕性确实很高,但长时间的重复巡逻,难免在细节上露出疲惫和程式化。
第三天午后,转机出现。
“秃鹫”那一队通过模仿野狼的嗥叫声,传来简短的讯息:西南方向,距离黑石炮约四十里的一处荒废的烽燧附近,发现约十名明军,似乎不是巡骑,穿着更像是……工匠?他们带着骡马,驮着一些木箱和工具,正在烽燧周边测量、打桩,还有人爬上残破的墩台了望。
乌兰接到消息,立即与巴特尔队向西南靠拢。三队在日落前,于一处干河床的拐弯处隐秘汇合。
“秃鹫”是个精瘦黝黑的汉子,话很少,用手在地上划出简易的图形:“十个人,三个像是带队的,有刀,但没穿甲。其余七个,背着工具筐,有锤、凿、绳尺。四匹骡马,驮着箱子,看蹄印不深,不是军械。他们在废烽燧那里待了快两个时辰,画了图,打了木桩,像是在……标记地方。太阳偏西时,分出两人,骑马往东北方向,大概是回黑石炮报信去了。剩下八个,就在烽燧背风处扎了个小营,生了火,看样子要过夜。”
乌兰眼睛亮了。这很可能是一支勘察地形、为修建新哨所或支撑点做准备的工兵小队!人数不多,非战斗人员为主,远离主力,野外宿营——简直是送到嘴边的肉。
“他们选的地方,”秃鹫补充道,“废烽燧地势高,视野好,但背风那一面是个陡坡,下去就是这条干河床。咱们从河床摸上去,距离不到一百步。”
巴特尔有些犹豫:“公主,会不会是陷阱?南人故意放出来的饵?”
乌兰盯着地上秃鹫划出的图形,沉思片刻:“不像。若是陷阱,该放更有价值的饵,比如一小队精锐骑兵,或者假装运输辎重。派几个工匠出来,代价太小,钓不到什么大鱼。更可能是……”她想起父汗说过,南人做事讲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什么都要先勘察测量。“他们是真的想在那里修个新据点。黑石炮站稳了,就想把钉子一颗颗往前敲。”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决断:“吃下它。但方法要变。我们不全上。秃鹫,你带五个人,绕到废烽燧东面,半夜时分,用火箭射他们的营地,制造混乱,但不要强攻。巴特尔,你带十个人,埋伏在东北方向他们可能逃跑或求援的路上。我带剩下的人,从河床摸近,等他们乱起来,冲上去,最快速度解决战斗。不要活口,但那些图纸、工具、箱子里的东西,尽量带走。动作要快,一刻钟内必须撤离。”
她看向众人:“记住,我们不是来硬拼的。是来割肉的。割一刀就走,让南人疼,又不知道下一刀从哪里来。”
夜色如墨,朔风更紧。废烽燧背风处的那点篝火,在无边的黑暗与风声里,显得微弱而孤独。八个明军工兵和两名护兵围着火堆,裹着皮袄,低声交谈着明日的工作。他们隶属宣府镇工兵营,奉命为计划中第二个前出支撑点——“望石台”进行前期勘测定位。这是份苦差,但督堂有令,必须在冻土前完成初步选址。
子时前后,正是人最困乏之时。东面的黑暗中,突然腾起几点暗红色的火星,划着弧线,准确地落向营地!其中一支扎在了一匹骡马旁边的草料上,轰地燃起;另一支射中了一个临时支起的皮帐篷,火焰迅速蔓延。
“敌袭——!”护兵嘶声大喊,跳起来拔刀。工匠们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有人去扑打火焰,有人往骡马处跑想控制牲口。
几乎在火光爆起的瞬间,河床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低沉的呼喝!十数道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马蹄包着厚布,声音沉闷,眨眼间已冲入混乱的营地。弯刀的寒光在跳跃的火光中闪烁,精准而狠辣地劈向任何试图抵抗或逃跑的身影。
战斗——或者说屠杀——结束得极快。明军工兵几乎没能组织起有效抵抗。两名护兵拼死砍倒了一名冲得太前的鞑靼骑兵,随即被乱刀分尸。一个年轻工匠试图抱住图纸箱逃跑,被乌兰从侧后一箭射穿小腿,随即被跟上的一名勇士补了一刀。
“拿图纸!箱子!有用的工具!”乌兰低声下令,自己则快速翻检那名护兵和领头工匠的尸体,从他们怀里搜出几份文书和一块刻着字的木牌。
秃鹫带着人从东面驰回,低声道:“东边没动静,黑石炮方向也没见火光信号,他们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撤!”乌兰翻身上马,手下已将能找到的图纸、几件诸如罗盘等南边流传过去精密工具、以及两个撬开一角但未开封的木箱,里面似乎是金属构件和绳索,捆上缴获的骡马。
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来时如风,去时如电。留下的是燃烧的帐篷、倒毙的尸体、受惊跑散的骡马,以及一片死寂的黑暗。
乌兰带队向西北疾驰二十里,直到进入一片复杂的丘陵地带,才下令下马休息,处理可能留下的痕迹。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翻看缴获的图纸,上面用精细的线条标注着地形、尺寸,还有“望石台”、“储水区”、“炮位甲”等汉字标记。那块木牌上,则刻着“宣府镇工兵营勘测丙队”以及几个名字和编号。
“果然是修新据点的。”乌兰将图纸小心收好,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汉人的动作真快,黑石炮才站稳,第二个钉子就要落下。若是让这些据点连成线,草原骑兵的活动空间将被进一步压缩。
“公主,接下来去哪?”巴特尔问。
乌兰望向东南方向,那是宣府镇城所在。“回我们之前发现的那条小路附近。汉人丢了勘察队,死了人,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们首先得找人,查原因。大队人马出动需要时间。我们就趁这个空当,再找找别的‘肉’。”
她要让杨一清知道,草原的风,不仅寒冷,而且带着血腥味,会从最意想不到的缝隙钻进来,让他寝食难安。这场无声的、残酷的“割肉”游戏,才刚刚开始。
几乎在同一片月光下,数千里外的苏州城,沈家宅邸前厅却是灯火通明,气氛微妙。
织造局提督太监李公公,身着簇新的葵花胸背青贴里,端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沈家奉上的顶级碧螺春。他面白无须,五十上下年纪,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似乎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舌尖那缕茶香上,对侍立在下首的沈继宗,以及旁边案几上展开的那匹光华璀璨的新锦,并未多看一眼。
沈继宗垂手而立,神色恭敬,心中却飞速盘算。这位李公公是宫里派到江南织造局的实权人物,虽品级不高,却直接关系着无数绸缎商家的身家性命。他此番不请自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先睹为快”。
“沈老板这茶,不错。”李公公终于放下茶盏,用尖细的嗓音缓缓开口,“这锦……看着也还鲜亮。”
“公公谬赞。”沈继宗躬身,“陋坊新试,偶得一匹,不敢称佳,还请公公品鉴指教。”
李公公这才似乎勉为其难地将目光投向那匹锦缎,伸出保养得宜、戴着翡翠扳指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缎面,又就着灯光细看纹路和光泽。“嗯,织工是细密的。这宝相花的层叠,用了几种色线?这金线,是扁金还是圆金?捻度几何?”
一连串专业问题抛出,沈继宗心头一凛,知道对方是行家,不敢怠慢,一一详细答了,并解释了新织机在提综数和打纬力上的改进,才得以实现如此繁复的图案和紧密的质地。
李公公听完,不置可否,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半晌才道:“宫里年底是要添些新花样,皇爷和娘娘们看腻了旧纹样。你这锦,新奇是新奇,但……规矩上,怕有些不合。”
沈继宗心知戏肉来了,忙道:“还请公公明示。”
贡缎的规制,长宽、匹重、边道、乃至用丝粗细、染料的产地,都有定例。”李公公慢悠悠道,“你这锦,宽了二分,重了半两,金线用的是苏金而非内造金,蓝色像是用了闽地的靛青,而非传统的苏杭靛蓝……这些,可都是僭越。”
沈继宗背上渗出冷汗。他改良织机,追求的是图案效果和织造效率,在具体用料上确实未严格参照旧例。“公公恕罪,小人一心钻研技艺,只求织物精美,于规制上确有疏忽。不知……可有补救之法?”
李公公瞥了他一眼,嘴角似有若无地扯了一下:“补救嘛,也不是没有。织造局这边,对有心为宫里办事的商户,向来是愿意给机会的。规制不合,可以重织。但这重织的工料损耗、耽误的工期……还有,你这新织机的奥妙,若是肯录入织造局的‘匠册’,让官局的匠人也学一学,为宫里多出好绸缎,那便是大功一件,些许规制上的出入,也就好说话了。”
沈继宗心中雪亮。什么规制不合,不过是索要好处的借口。要钱,要技术,还要掌控他的生产进度。若答应了,沈家这新织机秘法,就成了官府的,往后是福是祸,就全凭对方拿捏。若不答应,这贡缎的资格怕是立刻泡汤,还会得罪织造局,以后在苏州绸缎行里,恐怕寸步难行。
他飞快权衡。直接拒绝是下策。硬顶回去,眼前亏立竿见影。虚与委蛇?对方是老油条,空口许诺怕是混不过去。
“公公体恤,小人感激不尽。”沈继宗露出诚惶诚恐又略带为难的神色,“重织遵例,是小人本分。只是这新机初成,尚未完全稳妥,织造一匹耗时甚久,恐耽误宫里用度。录入‘匠册’更是天大的荣耀,只是……此机乃集合多位匠人心血,其中关窍,非图纸所能尽述,需匠人手把手调试方能见效。不如这样,小人先按旧例规制,用可靠旧机,为宫里赶制一批上用的锦缎,绝不误期。至于这新机与些许心得,”他顿了顿,似下定决心,“小人愿将首次完整织造的三匹新锦,并记录其用工、用料、故障处置的《机宜录》初本,献与织造局,请公公和局内大匠品评指正。若确有益处,再行斟酌录入之事,如何?”
他这番话,看似让步,实则以退为进。先保证完成官方的“硬任务”(旧例贡缎),展示服从和可靠。献上新锦和《机宜录》,是分享成果,但又强调“非图纸所能尽述”,保留了核心的“调试”经验。同时,《机宜录》是他内部管理之物,交出去也只是一部分记录,并非全部技术图纸。
李公公眯着眼,打量着沈继宗,似乎在掂量他的话有多少水分,以及这个商人的“懂事”程度。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沈老板是个明白人。也罢,宫里年底用缎是大事,先紧着这个。你献上的东西,咱家会呈上去看看。至于这新机嘛……来日方长。”
他站起身,早有随行的小太监上前,小心地将那匹新锦卷起收好。沈继宗连忙奉上一个早就备好的、沉甸甸的锦囊:“区区茶敬,不成敬意,请公公赏脸。”
李公公随手接过,指尖一捻,便知分量,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沈老板客气了。好好办差,宫里不会亏待用心做事的人。”
送走李公公一行,沈继宗回到前厅,看着空荡荡的案几和桌上那盏早已凉透的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关,算是暂时应付过去了。但“来日方长”四个字,像一把悬着的剑。织造局盯上了他的新技术,日后索取只会变本加厉。而用旧机赶制贡缎,意味着工坊大部分产能要被占用,对新机的进一步改进和推广,势必延缓。
“老爷,”管家悄声进来,“松江那边有信回来。”说着递上一封密信。
沈继宗拆开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信上说,黄汝璋的“契约收纱”网络扩张极快,已控制了松江府近三成的棉纱来源。他定的“纱支标准”极其严苛,用的是一种从广州流传过来的、带螺旋刻度的黄铜器具测量,不符合标准的纱线一律拒收或压价。已有不少独立纺户因为达不到标准,不得不将棉花卖给黄记,再从他那里领取“达标”的棉纱来织布,实质上成了黄记的加工户。更麻烦的是,黄汝璋开始尝试与几家小布商签订“包销契约”,统一提供棉纱,收购布匹,贴上“黄记监制”的标记出售。
“好快的动作……好狠的算计。”沈继宗放下信纸,喃喃道。黄汝璋走的是另一条路:不追求尖端技术,而是通过制定标准和契约,控制产业链的上下游,形成商业垄断。相比之下,沈家还困在技术与权力的夹缝中挣扎。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棵叶子已落尽的老银杏,心中涌起强烈的危机感。江南的这场变革,已不仅是技术之争,更是模式之争、规则之争。沈家若不能尽快将技术优势转化为稳固的产业优势和商业地位,等待他们的,恐怕不是锦绣前程,而是被吞噬的命运。
“备车,”沈继宗转身,对管家吩咐,“我去南昌一趟。”他要去亲眼看看徐明远的示范工坊,看看格物院推崇的“工作法”和“标准化”,到底能不能帮沈家,在这湍急的河流中,找到一块可以立足的石头。
宣府镇城,“宣大参谋司”厢房内,气氛比屋外的寒风更加凝重。
杨一清坐在主位,面色沉肃。孙铁柱、两名主要参谋,以及闻讯赶来的宣府总兵官,围在沙盘和一张临时铺开的大幅舆图前。舆图上,刚刚用朱笔标记了一个新的点——废烽燧,旁边注着“工兵勘察队遇袭,十人尽殁”。
“时间是昨夜子时前后。”一名参谋汇报道,“黑石炮今晨例行联络时发现该队未按时回报,派出搜索队,午后才在废烽燧找到现场。全员阵亡,尸身被翻检过,图纸、工具、部分物资被掠走。现场有火箭残留,马蹄印迹显示敌约三十骑,分三方向撤离,主要向西北。”
“三十骑……不是大队。”宣府总兵皱眉,“像是精锐斥候干的。会不会是那个乌兰公主?”
“很可能。”孙铁柱指着沙盘上废烽燧的位置,“这里距离黑石炮四十里,不算远,但位置偏僻,不是主要通道。他们选择这里下手,一是目标价值合适,二是易于袭击和撤离。行动干脆利落,杀人掠物,不留活口,符合骚扰袭扰的特点。”
另一名参谋补充道:“根据黑石炮了望哨回忆,昨夜东南风大,火光和声响不易远传。且敌行动时间极短,从发起到撤离,估计不超过两刻钟。等我方察觉有异,派人查看,对方早已远遁。”
杨一清一直沉默听着,此时缓缓开口:“陛下前日批谕,让我们预判敌可能改变战法,如小股持续袭扰。看来,陛下圣明,敌已变矣。”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此次袭击,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杀伤我人员、掠夺物资?”
孙铁柱沉吟道:“恐不止于此。掠走图纸,说明他们想知道我们在规划什么。杀尽人员,制造恐怖,是想让我们后续的勘察、筑垒行动变得艰难、迟缓。这是钝刀子割肉,让我们难受,又不敢大动干戈去追剿——三十骑,散入草原,如何追?”
“正是。”杨一清点头,“此乃疲敌、扰敌、迟滞我推进之策。那个乌兰公主,吃了硬碰硬的亏,学聪明了。”他看向舆图,“命令:一,所有野外勘察、测绘、运输队伍,即刻起,必须有至少五十人一旗以上战兵护送,并配备哨骑前出警戒。二,黑石炮及沿线各堡,夜间警戒加倍,尤其注意小队渗透。三,命夜不收加派游骑,扩大侦察范围,重点搜寻三十人左右规模的鞑靼精骑小队踪迹,发现后不必接战,跟踪监视,及时上报其活动规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另外,将此次事件,连同我们的分析和应对之策,急报陛下。同时……‘望石台’的选址,暂时搁置。放出风声,就说因天气严寒,工程推迟至明年开春。”
参谋一愣:“督堂,这……岂不是示弱?”
“非也。”杨一清摇头,“是腾出手来,先解决眼前的老鼠。他们想用小股袭扰拖住我们,我们就偏要稳住阵脚,把篱笆扎紧,让他们无处下口。同时,集中精力,找到这群老鼠的窝。陛下要我们‘预判敌变’,我们不仅要预判,还要有应对,更要有……反击的准备。”
他看向孙铁柱:“孙参将,你‘试锋营’休整补充得如何了?”
孙铁柱精神一振:“回督堂,新兵已融入,伤亡缺额补齐,火器维护完毕,随时可战!”
“好。”杨一清指着沙盘上废烽燧西北方向那片丘陵地带,“给你两个精锐骑兵百户,配属你营。不必大张旗鼓,以‘加强野外演练’为名,将人马撒出去。不是去找那三十骑,而是在可能遇袭的区域,设下几个‘口袋’。他们不是喜欢偷袭落单的小队吗?我们就放几个‘诱饵’出去,但要确保这‘诱饵’是包着铁皮的钩子。一旦咬上,就要能死死拖住,然后……合围。”
他声音转冷:“陛下要我们‘早备应对之策’,这就是我们的应对。北疆的冬天很长,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们可以慢慢玩。但最终,老鼠必须被揪出来,打死。”
厢房内,炭火噼啪作响,将众人坚毅而冷肃的面容映照在墙上。沙盘上的敌我标记,如同棋局上的棋子,一场更加诡谲、也更加考验耐心与智慧的无形博弈,在这北疆的风雪与数据中,悄然拉开了第二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