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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各方成就与革新进程问题的交织(1 / 1)

苏州阊门外的沈家工坊区,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那台耗费了沈继宗无数心血与银钱的“改良型水力大织机”,终于发出了与往日不同的、稳定而有力的轰鸣声。

宽达五尺的织锦从花楼下缓缓吐出,其上宝相花的纹样层层叠叠,金线在透过高窗的阳光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虽然偶有细微的跳线,整体却已堪称匀净华美。工坊内,十余名匠人屏息围看,掌机的大师傅胡老三手指微微颤抖,不是紧张,而是激动。

“东家,成了!这一匹织了三个时辰,只停了两次机!”胡老三声音发颤,“连杆换上了铁力木,皮带按您吩咐用鲨鱼皮重制,果然耐磨!还有那‘规矩’——”他拿起旁边案上那柄带精细刻度的铜尺,“关键榫卯的工限,咱们卡死在三分毫之内,装起来就顺!”

沈继宗负手立在机前,面上无喜无悲,只微微颔首。只有离他最近的账房先生瞧见,老爷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已掐进掌心。

三个月。自那日从《京报》上读到鼓励“实学”“实务”的文章,他更是铁了心要攻下这机器。白银流水般花出去,光是试验各种木料、皮料就耗去近千两。匠人们起初抱怨“规矩”太严,一个榫头稍不如意就要返工,背地里骂“东家魔怔了”。如今,看着这匹在苏州城独一份的宽幅提花锦缎,所有怨言都化作了敬畏。

“胡师傅,”沈继宗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这一匹的工料、工时,详记在《机宜录》上。故障那两次,原因、处置法子,也一并记清。”他顿了顿,“从今日起,这台机每日只开四个时辰。其余时间,你带人照着它,再装一台一模一样的。尺寸、用料、工限,必须分毫不差。”

胡老三一愣:“东家,这……正是趁势多出货的好时候啊!这锦缎,市面上绝无仅有,一匹至少能卖五十两!”

“让你做,你就做。”沈继宗语气不容置疑,“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会装、会修、会改进的匠人,比十台机器还值钱。”他目光扫过工坊内其他几台较小的织机,“那几台旧式花楼机,慢慢停了。腾出人手,都来学这新机的打理。工钱,按《机宜录》上记的省工、省料、提质的成数,分润。”

账房先生飞快拨动算盘,低声道:“东家,若按此法,匠人月钱能多三成不止,但咱出货量一时上不去,毛利恐要降……”

“目光放远些。”沈继宗打断他,“这机器能成,靠的是‘规矩’。‘规矩’立住了,才能传下去,才能让人照着做。光有一台宝贝,万一坏了、失了,沈家就塌了半边天。我要的,是十台、百台,是即便我不在,沈家工坊也能照‘规矩’转下去的本事。”

他走到那匹新锦前,伸手抚摸光滑的缎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这锦缎美则美矣,但成本太高。江西那些用更简朴水力织机出的夏布,正在迅速抢占中低端市场。沈家必须靠技术壁垒守住顶端,但这壁垒能守多久?格物院的《百工标准》在流传,松江那边已有布商在改良纺车……技术,终究会散出去的。

“还有,”沈继宗转身,声音压低,“派人去松江,仔细打听那个黄汝璋的‘契约收纱’到底怎么个章程。特别是,他定的‘纱支均匀度’‘强度’是怎么量的,用的什么器具。”

他要学的,不仅是技术,更是那套将分散农户纳入可控生产网络的法子。沈家虽有织机,但上好的生丝、染料,同样受制于散户。立标准,稳定货源……

正思忖间,管家匆匆进来,附耳低语几句。沈继宗眉头微蹙:“织造局李公公?他怎知咱们新锦成了?”

“怕是……工坊里有人漏了风声。”管家低声道,“李公公说,宫中采办年底要添置新贡,听闻沈家有新锦,特来‘先睹为快’。”

沈继宗心念电转。宫中采办是肥差,也是险差。贡品若得赏识,名利双收;但若规格、纹样有丝毫差池,或是工期延误,便是大祸。李公公此来,是机缘,更是试探。

“请李公公前厅用茶,说我即刻便到。”沈继宗整理衣袍,对胡老三最后交代,“机器看好,录记周全。我不在时,一切按‘规矩’来。”

走出工坊,秋阳正好,照在院中那棵老银杏满树金黄上。沈继宗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瞬间对技术扩散的忧虑压入心底。眼下,他得先应付宫中的公公,在这新旧交织的世道里,为沈家织就一条更稳妥的锦绣前程。

与此同时,距黑石炮西北二百余里的一处背风山谷,乌兰公主的临时营地弥漫着比漠北寒风更刺骨的沉寂。

雪夜突袭的伤员大多熬过了最初的伤痛,但士气却像被抽去了脊梁。阵亡者的尸体已按草原习俗处理,但那一张张熟悉面孔的消失,在幸存者心中留下了空洞。篝火旁,勇士们沉默地擦拭刀弓,不再有往日的说笑与角力。

乌兰独自坐在自己那顶不起眼的小毡帐里,面前铺着一张用炭笔在羊皮上勾勒的简陋地图,上面标注着黑石炮、鹰嘴沟、以及几条她推测的明军补给路线。她的手臂仍缠着麻布,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焦灼。

“公主,”帐帘掀开,那名脸上有疤、最忠诚的斥候头目巴特尔躬身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木碗,“喝了这肉汤吧,您一天没进食了。”

乌兰接过碗,却不喝,只盯着巴特尔:“派去东边的人回来了吗?”

巴特尔面色凝重:“回来了。喀尔喀部那几个小台吉,话说得好听,什么‘乌兰公主英武’,但一提联手再打黑石炮,要么推说部众需要休养过冬,要么就说要请示大汗……都是推脱。”

乌兰冷笑一声,将木碗重重顿在地上:“墙头草!见我失利,便觉得不值当冒险了。”她早该料到。草原部落联盟松散,利则聚,损则散。父汗达延汗的权威也并非无限,此次她损兵折将而未竟全功,那些观望的台吉自然退缩。

“公主,还有一事。”巴特尔压低声音,“咱们留在黑石炮外围盯梢的两人,今晨回报,明军正在加固营垒。崖顶新设了木栅,还看到他们用绳索吊上去一些像是……大弩的东西。沟谷那边的陷阱也明显增多了。”

乌兰闭了闭眼。果然,汉人吃了亏,立刻把篱笆扎得更牢。下一次,再想攀崖突袭,恐怕难上加难。

“他们的人呢?有没有调动迹象?”她追问。

“黑石炮守军似乎补充了兵力,但人数依旧不多,仍是一个百人队模样。宣府方向没有大队人马调动的痕迹。”巴特尔顿了顿,“不过,南边那条他们后来走的补给路,巡查的游骑多了不少,且路线似乎更没规律了。”

乌兰的手指在地图上那条代表南路补给线的虚线上划过。上次鹰嘴沟设伏扑空,正是因为明军临时改走了南路。如今他们加强南路巡防,且路线无常,显然是对补给线格外警惕。

“公主,咱们接下来……”巴特尔欲言又止。接连受挫,连他这个老部下都有些迷茫。

乌兰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走到帐边,掀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连绵的枯黄山峦。失败像冰冷的雪水,浇熄了她冲动冒进的火焰,却也让她的头脑在痛楚中变得异常清醒。

强攻据点,代价太大,且明军已严防死守。

设伏补给线,对方警惕性极高,路线莫测。

联合其他部落,短期内难成。

那还有什么路?

她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黑石炮据点与后方宣府镇城之间,那些代表丘陵、河谷、荒滩的空白地带。明军重视据点和补给线,但这两点之间的广阔区域呢?那些为据点运送物资的零星队伍?那些在固定路线上巡逻的游骑小队?还有……那些为明军提供粮草、情报的边墙附近的村落和牧民?

一个模糊的、更加大胆也更具风险的想法,渐渐在她心中成形。不再执着于摧毁那个坚硬的“点”,而是去袭扰、切断、削弱连接这个点的“线”,以及支撑这个点的“面”。用更小的队伍,更频繁的出击,更飘忽的行踪,让明军疲于奔命,露出破绽。

这需要更精湛的骑射,更忍耐艰苦,更熟悉每一片草场与山沟。这不再是轰轰烈烈的决战,而是漫长而折磨的纠缠。

“巴特尔,”乌兰转过身,眼中重新燃起一种冷冽的、属于草原狼王的光芒,“挑人。不要多,三十个,只要最好的。弓马最强,最耐寒,最熟悉这方圆三百里每一处水洼和山坳的。从明天开始,我们不再盯着黑石炮。”

她走回地图前,指尖点向黑石炮与宣府之间那些空白:“我们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活动。目标:任何少于五十人的明军队伍,任何往黑石炮方向去的零散车马,任何敢于为明军提供牛羊、向导的部落和牧民。打了就走,绝不停留。我要让汉人知道,他们的前出据点,不是插在草原上的钉子,而是吊在狼群嘴边的肉——守着它,就得不断被撕咬。”

巴特尔眼神一凛:“公主,这……这是长期的骚扰战。咱们人手本就不多,一旦分散,若被明军大队咬住……”

“所以必须是最好的人,最快的马。”乌兰打断他,“我们不聚堆,以十人左右为队,彼此相隔二十里,用哨音联络。遇小敌则歼,遇大敌则散。明军若派兵来剿,茫茫草原,他们找谁去?耗得起吗?”

她看着巴特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父汗说过,草原上的白蹄野马,最容易撞伤自己。我撞过了,头破血流。现在,我要学做草原上的风,无影无形,却能让帐篷终日不安,让篝火忽明忽暗。去准备吧。”

巴特尔深深看了公主一眼,不再多言,抚胸一礼,转身出帐。他能感觉到,经此一败,公主身上某些浮躁的东西被磨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潜、也更危险的坚韧。

乌兰重新坐回羊皮地图前,炭笔在手中轻轻转动。她知道这条路更艰难,更孤独,见效也更慢。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撕开明军那张无形铁网的办法。她要让杨一清,让那个未曾谋面却让她屡屡受挫的明军指挥官知道,草原的女儿,不会那么容易认输。

帐外风声呜咽,如同战争的序曲,即将奏响新的、更加诡谲的章节。

西苑太液池畔,秋水澄净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与远处万寿山的轮廓。精舍内,朱厚照刚结束对皇长子朱载堃今日的课业考较——让他根据户部提供的简化数据,估算若在河间府试行“永佃权”,可能对朝廷田赋和当地自耕农、佃户产生的影响。

朱载堃的回答虽显稚嫩,但已能抓住“田主可能短期抵触”、“佃户得田后生产积极性变化”、“税基稳定性”等几个关键点,并提出了“可否分年过渡、官府提供首年籽种借贷”的初步想法。朱厚照未置可否,只让他将所思写成条陈,三日后呈看。

孩子退下后,朱厚照脸上的温和渐渐敛去,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他走到临窗的大案前,那里已整齐摞放着今日亟待批阅的奏报。

最上面是杨一清自宣府发来的密奏,详细禀报了黑石炮雪夜遇袭的战况、损失、应对得失,以及“参谋司”据此制定的《前沿据点防御漏洞排查及强化要则》概要。朱厚照逐字阅毕,提笔批道:“将士血战有功,抚恤从优。所陈教训甚切,强化要则准行。然须知,鞑虏受此挫,必不甘心,或改变战法。着该参谋司预判敌可能之变,如小股持续袭扰、断绝信息、煽动边氓等,早备应对之策。另,闻乌兰此女颇悍勇善学,可令夜不收细察其动向,不拘于黑石炮一地。”

他特意点出“乌兰”和“改变战法”,既是基于对历史上游牧民族战术的了解,也是对这位数次展现出不凡能力的草原公主的警惕。

下一份是吴永年自江西发来的例行旬报,除了汇报《工商管理则例》试行初期遇到的种种刁难与纠纷(多与契约、度量、工期相关),还附了一份对“匠籍改良”实施后,各地工匠流动情况的初步统计。数据显示,获得“匠籍改良”凭证的工匠,有三成流向了南昌、九江等工坊集中地区,工钱平均上涨五成,但也出现了原籍地某些传统手艺面临失传、以及工坊之间“挖角”竞价的小规模混乱。

朱厚照沉吟片刻,批道:“纠纷调解,可依《通则》及则例,示之以公,必要时由巡查队强制仲裁。工匠流动,利在工坊得人,弊在地方失艺。着布政使司斟酌,可否于工坊区设‘匠学’,传习百工,兼授新器之法;于传统艺乡,以减税或补贴,鼓励匠户带徒,保其技艺不坠。总以‘活而不乱’为要。”

再下一份,是王良自广州发来的奏报,除了例行的市舶税收、船只往来数据,重点提及西班牙商船队首领皮莱资近日频繁与广州几家大海商接触,似有意绕开市舶司,直接洽谈大宗生丝、瓷器订购,并暗示可提供“更优厚的条件”。王良已严令禁止,并加强了监控,但奏报中流露出对“商贾或受厚利诱惑,暗中与夷人勾连”的担忧。

朱厚照冷笑一声,批道:“夷人惯用此伎,利诱分化。尔处处置甚当。可明发告示,凡与夷商交易,必经市舶司勘合,私相授受者,货没官,人治罪。另,着文贵、赵大勇加紧巡弋南洋商路,对西夷船只,可示之以威,令其知规矩。”

最后,他拿起一份薄薄的、由东厂呈递的简报。里面提及,近日京城士大夫圈子里,有几份“小抄”流传颇广,内容除了照例抨击新政“舍本逐末”,更将矛头指向《京报》,称其“刊载商贾敛财之术,渐染铜臭,引导士风日下”,甚至隐晦地将黑石炮伤亡与新式火器“耗费巨万却未尽其功”联系起来。

朱厚照看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将这份简报单独放在一旁,对侍立在侧的王岳道:“去请费先生来。”

不多时,费宏匆匆而至。朱厚照将东厂简报推给他看,淡淡道:“费先生,《京报》树大招风了。”

费宏快速浏览,神色不变:“陛下,此等言论,臣亦有耳闻。无非守旧之辈,见《京报》引导风气,渐有效果,心中惶惧,故出恶语。”

“你怎么看?”朱厚照问。

“臣以为,可从三处应对。”费宏显然早有思量,“其一,下一期《京报》,可增发一篇专论,阐明‘通商惠工’与‘国富兵强’之关联,引据史实,言其并非‘末业’,实为‘厚生’之本。其二,黑石炮战事,可后续报道将士英勇事迹、朝廷优抚之实,并约请兵部职方司撰写一文,专论‘前出据守’于北疆防御之大略,以正视听。其三,”他顿了顿,“或可择机,刊登一两篇由地方清正知县、或致仕老臣所写的短评,谈论实地见闻新政之利,如百姓得永佃权后垦殖踊跃、工坊兴起后市面渐活等。以他人之口言说,比自家辩白,更易取信。”

朱厚照听完,微微点头:“就按先生的意思办。不过,要把握分寸,论理为主,莫成意气之争。至于那些小抄,”他目光微冷,“东厂继续盯着便是,只要不公然煽动、不涉及机密,暂且由他去。水至清则无鱼,有些杂音,反而能让朕听听不同的心思。”

费宏领命,正欲告退,朱厚照又道:“还有一事。江南苏州,有个叫沈继宗的丝绸商,似乎在织机改良上有所成。松江也有个布商黄汝璋,搞了些新名堂。让《京报》在江南的访事之人,留点心,若确有可陈之处,不妨以‘四方风闻’的形式,略作报道。要突出其‘钻研技艺’‘善用新法’,而非单纯渲染其富。”

费宏心领神会:“臣明白。扬其‘工’,隐其‘商’,导民向实,而非炫富。”

待费宏离去,朱厚照独自走到窗边,望着太液池上被秋风吹皱的涟漪。案头奏报所呈现的,是一个正在剧烈变动中的帝国:北疆刀兵未息,江南机杼新张,岭南商船往来,朝堂暗流涌动。每一处都在破立之间挣扎,每一处都需他审慎权衡,把握那微妙的分寸与节奏。

他想起刚才朱载堃关于“永佃权”的稚嫩分析。这孩子开始有了一点系统的眼光,但距离真正理解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人性博弈,还差得远。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比打赢十场战争更难。

“快了……”朱厚照轻声自语。改革的齿轮一旦启动,便只能向前。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当好这个总调度,让军事的铁血、经济的活水、技术的星火、思想的清风,能够相互激荡,而非彼此冲撞。同时,为那棵正在缓慢成长的幼苗,撑起一片足够他伸展枝桠,又不会过早承受风暴的天空。

夕阳西下,将精舍的影子拉得很长。帝国的掌舵者,在满案文书与万千思绪中,继续着他孤独而漫长的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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