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在湖边临时搭建的手术台，比上次龙三种子嫁接时更简陋——就一张从仓库拖出来的旧木桌，上面铺了块洗得发白的帆布。
但桌边摆着的东西，一点都不简陋。
巨树最高枝上剪下来的三截新生枝杈——每截都有手臂长，通体金绿，枝叶间流淌着肉眼可见的规则光流。枝杈的断口处还在渗出粘稠的、蜂蜜色的“树液”，那是巨树最精纯的生机精华。
晴湖湖心取来的地脉晶石——拳头大小，半透明，内部封存着一道完整的、像小蛇一样游动的“地脉规则灵”。这玩意儿是晴湖地下三万米深处的天然规则结晶，农场总共就挖出过三块，平时都当镇场之宝供着，现在全拿出来了。
还有苏晴的三滴心头血——暗金色，粘稠得像熔化的金属，滴在玻璃皿里还在微微沸腾，散发出浓郁的秩序波动。
“你真要抽三滴？”刃看着苏晴惨白的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上次一滴就差点要了你的命，这次三滴——嫁接还没开始，你就先死了。”
“死不了。”苏晴坐在轮椅上，右手臂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布满了暗金色裂纹的皮肤。那些裂纹像干涸河床的裂痕，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肩膀，看得人触目惊心。“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的数！”刃难得爆了粗口，“你现在规则稳定度只剩29，再抽三滴血，直接跌破10——到时候别说嫁接，你连意识都维持不住，会变成规则层面的‘植物人’！”
“那就变。”苏晴平静地说，“只要嫁接能成功，龙三的嫩芽能长起来，净化屏障能启动——我变成什么都行。”
刃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苏晴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当年他师父被黑渊拖进地底前，也是这种眼神。
明知必死，但绝不后退。
“疯子。”刃低声骂了句，但手上动作没停。
他把那三截巨树枝杈并排摆在木桌上，枝杈的断口对齐，然后用一柄细如发丝的水晶手术刀，在每截枝杈的规则脉络上，刻出三道完全一样的“接口纹路”。
纹路像三朵盛开的莲花，莲心位置留出一个米粒大小的凹槽。
“血。”刃头也不抬地说。
苏晴左手拿起一根消过毒的银针，对准右手腕内侧最粗的那条暗金色裂纹，缓缓刺入。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裂纹里的暗金色光芒像被惊动的岩浆，猛地涌向针孔！
“滋——”
不是血流出来，是光。
粘稠的、暗金色的、像熔化金属一样的光液，顺着银针缓缓滴落，落在玻璃皿里。
一滴。
两滴。
三滴。
每滴落下，苏晴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上的裂纹就多一分。
三滴抽完，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瘫在轮椅里，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但那三滴心头血在玻璃皿里汇成一小滩，像颗微缩的、暗金色的太阳，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秩序波动。
“够了。”刃接过玻璃皿，用一根水晶棒蘸起血，小心翼翼地涂在那三朵莲花纹路的莲心凹槽里。
血接触到枝杈的瞬间——
“嗡！”
三截枝杈同时炸开刺眼的金绿色光芒！
光芒中，能看见巨树的规则脉络像活过来的血管，疯狂跳动、延伸，朝着莲心凹槽的位置涌去，和那三滴心头血融合、交织！
枝杈开始生长。
不是往上长，是横向膨胀！
三截枝杈的断口处涌出粘稠的树液，树液像胶水一样把三截枝杈牢牢粘合在一起，然后开始重塑形态——
从三根独立的枝杈，融合成一根三股拧成的、暗金翠绿交织的“规则导管”！
导管有手臂粗，表面布满了莲花纹路，纹路里流淌着暗金色的秩序光芒。
“成了。”刃擦了把汗，但脸色更凝重了，“但这才第一步——接下来得把这根导管，嫁接到龙三的嫩芽上。”
他看向湖心泉眼。
那根半尺高的嫩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颤抖着，两片小叶子蜷缩起来，像在害怕。
“它才七天大。”沈青禾蹲在泉眼边，眼圈通红，“能承受这种强度的嫁接吗？”
“不能也得能。”刃抱起那根规则导管，走到泉眼边，“要么现在嫁，要么三天后被审判庭的规则网绞死——选一个。”
嫩芽轻轻晃了晃。
然后，缓缓舒展叶片。
像在说：来吧。
刃深吸一口气，把规则导管的一端对准嫩芽的根部——
嫁接。
不是物理插进去，是规则层面的“嵌合”。
导管顶端的莲花纹路亮起，像活过来的莲花缓缓绽开，花瓣探出无数细小的、头发丝粗细的规则丝线，缠向嫩芽的根部。
嫩芽剧烈颤抖！
它太嫩了，规则结构还不稳定，被这么强的规则导管强行嵌合，就像给婴儿输血时用了成年人的大号针头。
叶片开始卷曲，茎干开始龟裂。
“稳住！”刃低吼，左手快速在空中刻画秩序符文，像一张大网罩住嫩芽，强行稳住它的规则结构。
但嫩芽龟裂的速度太快了。
眼看就要彻底崩碎——
“用这个！”沈青禾突然想起什么，从医疗箱最底层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
瓶里装着小半瓶暗绿色的、粘稠的液体。
“这是什么？”刃问。
“龙三上次沉湖前肚皮上那株水草的汁液。”沈青禾声音发颤，“我当时偷偷收集了一点，想留着当纪念”
刃眼睛一亮。
水草汁液里残留着龙三最精纯的规则印记，虽然稀薄，但和嫩芽同源！
他接过玻璃瓶，拧开，把汁液倒在嫩芽龟裂的部位。
“滋啦——”
汁液接触到嫩芽的瞬间，像冷水滴进热油，炸开一团翠绿色的光雾！
光雾中，嫩芽的龟裂速度明显减缓。
趁这机会，刃操纵导管顶端的规则丝线，终于完全嵌入了嫩芽的根部！
嫁接完成！
导管和嫩芽的连接处，涌出一圈暗金翠绿交织的光环，光环缓缓旋转，像在稳定连接。
嫩芽不再颤抖。
它开始疯狂生长！
不是之前那种慢吞吞的、一天长一寸的速度。
是爆炸式生长！
半尺。
一尺。
两尺——
眨眼就长到一人高！
茎干从翠绿色变成暗金翠绿交织的金属木质质感，表面浮现出和巨树一模一样的规则纹路。顶端分出七根分枝，每根分枝上都开始抽叶、结苞——
结的不是花苞，是规则果实！
七颗拳头大的、暗金翠绿交织的、表面浮现着复杂符文的果实，在分枝顶端缓缓成型。
果实内部，能看见微缩的混沌星璇和秩序符文在互相追逐、碰撞、融合。
“规则中和果”刃喃喃，“真的成了”
他话音刚落。
七颗果实同时炸开！
不是爆炸，是绽放。
果实裂开，里面涌出七股粘稠的、暗金翠绿交织的规则浆液，浆液像瀑布一样顺着嫩芽的茎干流下，汇入晴湖的湖水——
然后顺着地脉，涌向巨树的根系！
巨树剧烈震颤！
三百米高的树冠猛地向上舒展，所有枝叶同时炸开刺眼的金绿色光芒！
光芒像倒流的瀑布，从树冠顶端倾泻而下，覆盖整棵巨树，然后顺着树干流入根系，再通过根系——
涌向农场每一寸土地！
“净化屏障启动了！”璇玑在控制室里尖叫，“农场范围内的规则污染浓度在直线下降！审判庭那张规则网的收缩速度减慢了！”
屏幕上，代表规则网收缩进度的红色箭头，原本已经逼近到农场围墙外两百米，现在突然停滞了。
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不，不是墙。
是反向推！
暗红色的规则网，开始被一股金绿色的、从农场中心爆发的规则波动，缓缓往外推！
虽然推得很慢，每秒钟只能推进几厘米。
但确实在推。
“成功了”王德发瘫坐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们我们撑住了”
但刃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别高兴太早。”他盯着湖心那根已经长到三米高的“嫩芽”——现在应该叫“规则树”了，“净化屏障的消耗太大了。龙三的规则树在疯狂抽取巨树的能量，按照这个速度巨树最多能撑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后呢？”
“二十四小时后，巨树能量耗尽，净化屏障崩溃，规则网会瞬间收缩到农场中心——”刃顿了顿，“然后，就是审判庭的总攻。”
死寂。
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被这句话彻底浇灭。
“那那怎么办？”沈青禾声音发抖。
刃看向苏晴。
苏晴还瘫在轮椅里，脸色白得像纸，但眼睛亮得吓人。
她看着湖心那棵三米高的规则树，嘴角慢慢扬起。
“二十四小时”
她轻声说：
“够了。”
“够干什么？”刃问。
苏晴没回答。
她转头看向璇玑：
“审判庭的规则网，现在距离农场多远？”
璇玑快速计算：“一百九十七米，还在缓慢后退——但后退速度在减慢，估计半小时后就会重新开始收缩。”
“好。”苏晴点头，“那我们就用这半小时，做一件事。”
“什么事？”
苏晴看向刃：
“你不是说，炸黑渊需要定位它的核心吗？”
“对。”
“那如果”苏晴顿了顿，“我们直接钻进规则网里，顺着它的规则脉络，反向追踪到黑渊的核心呢？”
刃愣住了。
“你疯了？！规则网现在就是审判庭的‘神经系统’，你钻进去等于直接暴露在他们的监控下！而且网里全是净世之种的污染规则，进去三秒就会被腐蚀成规则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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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需要你。”苏晴平静地说，“用你的规则手术，给我做个‘临时规则外骨骼’——能让我在规则网里撑三分钟的那种。”
“三分钟够干嘛？！”
“够我找到黑渊的核心坐标，然后——”苏晴咧嘴，笑容冰冷，“把它喂给龙三的规则树。”
所有人都愣住了。
“喂喂给龙三？”
“对。”苏晴指向湖心那棵规则树，“龙三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高浓度的、精纯的规则能量。巨树的生机规则太‘温和’，不够劲。而黑渊的核心——那是积累了三年、从无数实验体和规则生物身上榨取出来的、最扭曲但也最精纯的规则能量。”
她顿了顿：
“如果能把它挖出来，塞进龙三的规则树里”
“你猜会发生什么？”
刃倒吸一口凉气。
“龙三会进化。”
“对。”苏晴点头，“进化成一个能跟黑渊正面抗衡的、真正的‘规则生物’。到时候，净化屏障就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能反向吞噬黑渊污染的攻击性武器。”
“但风险太大了。”刃摇头，“黑渊的核心如果那么容易挖，审判庭早就挖了。他们之所以留着它，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个不稳定的‘规则炸弹’，稍有不慎就会炸——”
“所以才要现在挖。”苏晴打断他，“审判庭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收缩规则网和释放净世之种上，黑渊本体的防御是最弱的。而且——”
她看向控制室的方向：
“耿炎他们不是在外面加固围墙吗？让他们搞点动静出来，吸引审判庭的注意力。我们趁乱钻进去，挖了就跑。”
刃沉默了。
他盯着苏晴看了很久。
然后，突然笑了。
“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他说，“就是接了苏家这单活。”
他转身，走向越野车。
“给我十分钟。”
“我给你做一件能让你在规则网里活三分钟的‘衣服’。”
苏晴点头。
然后，她看向湖心那棵规则树。
轻声说：
“再等等。”
“很快”
“就给你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