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发芽
龙三那颗翠绿色的种子被泡进晴湖湖心最深处的“地脉泉眼”里时,农场所有人都围在湖边。
沈青禾用巨树新结的、仅有的三颗“生机果实”榨汁,混合晴湖底最纯净的淤泥,调成一桶粘稠的、金绿色的“营养液”,小心翼翼地浇在种子周围。
王德发把闺女送的塑料小鸭子——就是医院探望时带来的那个——摆在泉眼边,说“给小老弟当个伴儿”。
耿炎在湖底铺了一层铁脊残骸磨成的金属粉末,“补点金气”。
刀疤强贡献了自己最后一瓶私藏的高度白酒,倒进去半瓶,“喝点,暖和”。
秦墨和璇玑用便携扫描仪实时监控种子的规则波动变化,数据流像心电图一样在屏幕上跳动。
但种子毫无反应。
它静静躺在泉眼底部的淤泥里,表面的裂纹依旧触目惊心,翠绿色的光芒黯淡得像要熄灭,只有核心那点暗金翠绿交织的胚胎轮廓,还在微微搏动。
咚。
咚。
咚。
微弱,但稳定。
像颗随时会停跳的心脏。
“三天了。”璇玑盯着屏幕,眼圈通红,“规则浓度还在下降,再这样下去胚胎会彻底休眠,变成死种。”
“巨树那边呢?”沈青禾问。
“巨树在用生机规则强行‘输液’。”秦墨调出巨树能量流动图,“每小时消耗相当于一亩土地的生机储备,再这么输下去,巨树自己也会撑不住。”
“那怎么办?”刀疤强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有办法。”
一个苍老但清晰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所有人回头。
苏晴。
她坐在轮椅上——军用折叠式,苏家带来的。白发依旧,皱纹依旧,但脸色比三天前好了一些,至少不是死灰色。身上穿着那件暗红色的唐装练功服,外面披了条军绿色的毯子。
她被秦墨从湖边坡道推下来,停在泉眼边。
“苏姐!”沈青禾冲过去,“你怎么下床了?医生说你必须静养——”
“静养不了。”苏晴摆摆手,“再静下去,龙三就真没了。”
她看向泉眼底部的种子。
眼神复杂。
有愧疚,有痛惜,但更多的是决绝。
“他救了我们七次。”她轻声说,“远征路上三次,隧道里两次,泵房里一次,最后根须托你那一次。”
她看向耿炎:
“现在,该我们救他了。”
“怎么救?”璇玑问。
苏晴没直接回答。
她转头看向王德发:
“德发,我记得你以前在老家种过‘嫁接枣树’,对吧?”
王德发一愣:“啊?对可那跟这——”
“原理差不多。”苏晴打断他,“龙三现在是‘规则胚胎’,需要吸收大量精纯的规则能量才能复苏。但我们现有的能量——巨树的生机、晴湖的地脉、铁脊的金属性——都太‘散’,他吸收效率太低。”
她顿了顿:
“得给他找个‘母体’。”
“母体?”
“对。”苏晴指向湖对岸那棵金色的巨树,“用巨树当‘砧木’,用龙三的种子当‘接穗’,把他们的规则脉络直接嫁接在一起。”
“让巨树用自己的根系和枝干,给龙三供能。”
“而龙三的种子,在巨树的规则脉络里生根发芽,长成新的‘共生枝’。”
“这样,他既能吸收巨树的生机,又能保持自己的规则独立性,还能反过来反哺巨树——他的龙尸规则能强化巨树的防御,审判庭规则残留能提供抗性,秩序规则碎片能稳定结构。”
所有人愣住了。
嫁接?
把一颗濒死的规则种子,嫁接到巨树这种级别的规则生物身上?
“这能行吗?”秦墨声音发颤,“万一排斥反应——”
“不会排斥。”苏晴摇头,“龙三的规则里有生机燎原界的印记,和巨树同源。而且他之前用自己的根须托过耿炎——那些根须残留的规则波动,和巨树的规则脉络有亲合性。”
她看向众人:
“但有个问题。”
“嫁接需要‘手术刀’——能把规则脉络切开、对接、缝合的‘刀’。”
“我们这里,没人有这个能力。”
死寂。
璇玑小声说:“可苏姐你现在”
“我做不了。”苏晴苦笑,“我的秩序之力已经枯竭了,现在连根火柴都点不着。”
“那怎么办?”
苏晴沉默了三秒。
然后,她抬头,看向天空。
“等。”
“等什么?”
“等一个人。”
话音刚落。
远处,农场大门方向,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不是军用运输车,也不是农场的拖拉机。
是一辆黑色的、线条硬朗的越野车,车身上布满了规则符文刻印,轮胎压过碎石路时,地面微微震动。
车停在仓库门口。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墨镜的高瘦男人走下车,抬头看了看农场的巨树,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规则监测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然后,朝着湖边走来。
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地脉节点的“气眼”上,像在走一条无形的、只有他能看见的“安全路径”。
“他是谁?”耿炎警惕地摸向腰间的工兵铲。
“自己人。”苏晴说,“或者说半个自己人。”
男人走到湖边,摘下墨镜。
露出一张约莫四十岁、五官冷峻、右眼角有一道细长刀疤的脸。
他先看了苏晴一眼,点点头:
“还活着,不错。”
然后看向泉眼底部的种子,眉头微皱:
“退化到胚胎期了你们可真能折腾。”
声音低沉,带着点京腔。
“你是谁?”秦墨问。
“苏家外聘的‘规则医师’,代号‘刃’。”男人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箱,打开,里面是十几柄薄如蝉翼、泛着暗金色光芒的手术刀,“专门处理这种‘疑难杂症’的。”
他蹲下来,手指在种子上方虚划了几下,像在“号脉”。
“你能救?”沈青禾急问。
“能。”刃站起身,“但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我需要巨树的‘一节主根’和‘三片新生叶’——要带规则印记的,不能是普通枝叶。”
“第二,”他看向苏晴,“我需要你一滴心头血。”
所有人脸色一变。
“苏姐现在这身体,哪还有心头血——”耿炎怒道。
“有。”苏晴平静地说,“虽然枯竭了,但挤一挤,还是能挤出一滴的。”
她看向刃:
“但我要先知道,嫁接成功率有多少。”
“七成。”刃说,“前提是你那滴血得‘够纯’——秩序之力浓度不能低于丙级下等,否则镇不住龙三体内残留的审判庭规则,嫁接过程中可能会发生规则暴走。”
“丙级下等”苏晴苦笑,“我现在连丁级都够呛。”
“那就想办法。”刃收起手术刀,“给你两小时准备。两小时后,我在这里开始手术。”
说完,他转身走向越野车,从后备箱搬出一堆精密的规则仪器,开始在湖边搭建临时手术台。
留下农场众人面面相觑。
“苏姐”沈青禾抓住她的手,“你不能——”
“我能。”苏晴打断她,“而且必须能。”
她看向巨树:
“去,按他说的,取一节主根,三片新生叶。主根要在晴湖这边挖,让龙三的种子提前熟悉巨树的气息。”
“那你呢?”
“我”苏晴闭上眼睛,“我需要‘充电’。”
“充电?”
“对。”她睁开眼睛,眼神亮得吓人,“用巨树最后的生机储备,给我强行灌注秩序之力。”
两小时后。
湖边临时手术台搭建完毕。
刃穿着一身暗金色的无菌手术服——其实也不是真无菌,是规则层面的“净化隔离层”,能防止外部规则干扰手术过程。
手术台是用晴湖底的鹅卵石铺成的“规则共振阵”,中央凹陷处刚好能放下龙三那颗种子。
巨树的主根——一条手臂粗、暗金翠绿交织、表面布满规则纹路的根须,被小心地摆放在种子左侧。
三片新生叶——巴掌大,通体金绿,叶脉像流淌的光河,被摆放在种子右侧。
刃手里拿着一柄半透明的、像水晶雕成的规则手术刀,刀尖对准种子核心的胚胎轮廓。
“血。”他头也不回地说。
苏晴坐在轮椅上,伸出左手。
她脸色比两小时前更苍白,但眼神亮得异常——瞳孔深处有暗金色的秩序符文在缓缓旋转。
沈青禾用消过毒的银针刺破她指尖,挤出一滴暗金色的、粘稠得像汞液的血液。
血滴落在刀尖上。
“滋啦——”
刀尖瞬间变成暗金色,散发出的秩序波动让周围空气都开始扭曲。
“纯度够了。”刃点头,“按计划,你们退后十米。手术过程中可能会有规则乱流爆发,别被卷进去。”
所有人退后。
刃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手术刀,对准种子——
下刀。
不是物理切割,是规则层面的“剖开”。
刀尖刺入种子表面的裂纹,沿着胚胎轮廓的边缘,缓缓划开一道“口子”。
没有血。
只有光。
翠绿色的、暗金色的、混杂着大量混乱规则碎片的光,从切口里涌出来,像开闸的洪水,瞬间填满整个手术台!
光流中,能看见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闪过——
龙三在晴湖底沉睡。
龙三用根须托住耿炎。
龙三在隧道里对抗黑渊。
最后,是他被暗红色触须拖向地底时,那双异色瞳孔里的决绝。
“稳定心神!”刃低吼,左手快速在空气中刻画秩序符文,像一堵墙,强行压制住外泄的光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然后,他右手手术刀一转,对准巨树的主根——
切。
同样不是物理切割,是在主根的规则脉络上,“开”出一个和种子切口完全匹配的“接口”。
主根内部的生机规则疯狂涌出,金绿色的光芒和种子切口涌出的混乱光流对冲、交融、开始缓慢融合。
但就在这时。
种子内部,那股属于审判庭的、暗红色的规则残留,突然暴走了!
像被激怒的毒蛇,从胚胎深处窜出,顺着切口疯狂涌向巨树的主根!
它想污染巨树的规则脉络!
“糟了!”秦墨惊呼。
刃眼神一冷。
他左手食指蘸起苏晴那滴心头血,在虚空中快速画出一个复杂的秩序封印符!
符成瞬间,暗金色的光芒炸开,像一张大网,罩向那股暗红色的规则乱流!
两股规则对撞!
无声的爆炸。
但所有人都感觉胸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耳鸣目眩。
秩序封印符和审判庭规则乱流互相撕咬、抵消、最后同归于尽。
而种子和主根的连接口,终于稳定下来。
“趁现在!”刃额头冒汗,但动作没停,“叶片!贴上去!”
沈青禾立刻把三片新生叶按在连接口周围。
叶片触碰到连接口的瞬间,自动“融化”,变成三股金绿色的、粘稠的规则浆液,渗进接口的缝隙里,像最精密的“生物胶水”,把种子和主根牢牢粘合在一起。
嫁接,完成。
刃收回手术刀,后退两步,长长舒了口气。
“成了。”
他擦了把汗:
“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三天后。
清晨。
晴湖湖心泉眼处,那颗种子依旧静静躺在淤泥里。
但不一样了。
它表面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纹,已经愈合了大半。翠绿色的光芒虽然依旧微弱,但稳定了,不再像要熄灭的样子。
最惊人的是,种子顶端,破开了一个小米粒大小的口子。
口子里,探出一根头发丝粗细的、暗金翠绿交织的、嫩得能掐出水的——
芽。
芽尖还沾着露水,在晨光下微微颤抖。
像刚睡醒的婴儿,在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沈青禾趴在湖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嫩芽,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王德发把他闺女的小鸭子又往泉眼边推了推,“陪小老弟一起长”。
耿炎和刀疤强蹲在湖边,傻笑。
秦墨和璇玑盯着扫描仪屏幕——上面的规则波动曲线,终于从一路下跌,变成了缓慢上升。
苏晴坐在轮椅上,被秦墨推到湖边。
她看着那根嫩芽,嘴角慢慢扬起。
“醒了?”
她轻声说:
“欢迎回来。”
嫩芽似乎听到了。
它微微晃了晃,像在点头。
然后,继续向上生长。
一寸。
两寸。
三寸
阳光洒在它身上。
洒在晴湖上。
洒在这片饱经摧残、但依旧倔强活着的土地上。
远处,巨树的枝叶在晨风中轻轻摇摆。
像在鼓掌。
又像在说:
地,没荒。
人,还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