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比预计的来得更快。
四十七分钟。
苏晴刚在农场东墙缺口处埋下最后一颗“地雷”——其实是用铁脊残骸的金属碎片，混着巨树脱落的带刺树皮，灌进挖好的坑里，上面浅浅覆一层土。威力不大，但踩上去能扎穿脚板，触发后还会爆出一团带麻醉效果的规则粉尘。
埋完最后一铲子土，她拄着拐杖直起身，腰疼得像要断了。
老了。
真的老了。
她看着自己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手背，苦笑着摇摇头。一个月前，这双手还能单手拎起五十斤的化肥袋，现在连拐杖都快握不稳。
但脑子还清醒。
她抬头看向东面天空。
黄昏时分，云层被夕阳染成血红色。但在一片血红中，有三道不起眼的暗金色“流星”，正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天际，轨迹直指农场。
“来了。”苏晴轻声说。
她没有回控制室，也没有拉警报。
只是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东墙缺口正中央，在那片刚埋好的地雷阵后面，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
然后，把拐杖横放在膝上。
闭目养神。
三分钟后。
“轰！轰！轰！”
三道暗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砸在农场东墙外五十米处，溅起漫天尘土。
清道夫。
比周振海描述的更丑——三米高的人形轮廓，但全身覆盖着暗金色的、像腐烂树皮又像熔铸金属的甲壳。没有脸，头部位置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拳头大的暗红色能量核心，核心周围镶嵌着十几颗米粒大的净世之种，像恶心的复眼。四肢细长，关节处生长着锋利的骨刺，背后拖着三条暗金色的、像尾巴一样的金属触须。
它们落地后，没有立刻进攻。
而是“站”在原地，头部那个能量核心缓缓转动，像在扫描农场。
扫描光束扫过东墙缺口。
扫过缺口后面那个坐在石头上的、白发苍苍的、穿着暗红色唐装的老太太。
苏晴睁开眼。
对着它们，咧嘴笑了笑。
“来啦？”
她声音沙哑，但很平静，像在跟邻居打招呼。
“等你们半天了。”
清道夫没有回应——它们本来就不会说话。
但能量核心的旋转速度加快了，显然在评估威胁。
评估结果似乎不太乐观——在它们的规则感知里，眼前这个老太太弱得可怜。规则波动几乎为零，生命力像风中残烛，连周围空气中的生机浓度都比她高。
但穿着那件暗红色唐装。
拿着那根暗金翠绿的拐杖。
坐在东墙缺口正中央。
像在说：此路不通。
矛盾的信息让清道夫的“逻辑”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是直接碾过去？
还是先试探？
它们选择了后者。
最左侧的清道夫迈出一步，右臂抬起，骨刺延伸成三米长的暗金色利刃，对着苏晴的方向，虚空一斩。
不是物理斩击，是规则层面的“切割波”。
一道暗金色的、半透明的能量刃，撕裂空气，斩向苏晴！
速度极快，眨眼就到面前。
苏晴没躲。
她甚至没动。
只是抬起左手，对着斩来的能量刃，轻轻一拨。
像在赶苍蝇。
噗。
轻响。
能量刃在距离她还有半米的位置，突然消散了。
不是格挡，不是抵消，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清道夫的能量核心剧烈闪烁，显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苏晴放下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就这？”
她歪了歪头：
“审判庭现在派出来的东西，一届不如一届啊。”
嘲讽。
赤裸裸的嘲讽。
虽然声音苍老，但语气里那股子“老子看不起你”的劲，和林燊黙当年一模一样。
清道夫被激怒了——如果它们有情绪的话。
中间那个突然加速，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扑来！背后的三条金属触须像鞭子一样甩动，抽向苏晴！
这次是物理攻击。
苏晴终于动了。
她拄着拐杖站起来，动作很慢，像真的老太太。
然后在触须抽到面前的瞬间——
侧身。
躲过第一根。
拐杖抬起，轻轻点在第二根触须的侧面。
借力打力。
第二根触须被点歪，撞上第三根。
两根触须缠在一起，清道夫前冲的势头一滞。
苏晴趁机后退三步，正好退进埋好的地雷阵范围。
“来，”她对着清道夫招手，“进来玩玩。”
清道夫没犹豫，迈步就追。
第一步。
踩中第一颗地雷。
“噗！”
金属碎片和带刺树皮炸开，扎进它脚底的甲壳缝里。
不疼，但很烦。
它抬脚想甩掉，第二步又踩中一颗。
“噗噗！”
更多碎片炸开。
清道夫有点恼了，能量核心红光一闪，脚下甲壳突然熔化，变成暗金色的金属液，把扎进去的碎片全部“吞”掉。
然后继续追。
苏晴一边退一边埋地雷——不是真埋，是用拐杖在地上划拉，把之前撒的“触发粉”搅起来，形成新的陷阱区。
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在安全位置。
清道夫追得很憋屈——明明一伸手就能抓到那个老太太，但每次要抓到的时候，她要么侧身躲开，要么拐杖一点让它的攻击偏斜，要么脚下突然炸开一团麻醉粉尘，虽然对它无效，但会短暂遮蔽视线。
就像在跟一团棉花打架，有力使不出。
五分钟过去。
清道夫还在雷区里打转，连苏晴的衣角都没摸到。
另外两个清道夫看不下去了。
它们同时启动，从左右两侧包抄，试图把苏晴围死在雷区中央。
苏晴瞥了它们一眼。
“三打一？”
她笑了：
“不要脸。”
然后，她做了个让所有清道夫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转身，跑了。
不是往农场里跑，是往东墙缺口外面跑！
穿过雷区，跳出围墙，冲向外面那片开阔地！
三个清道夫愣了一秒，立刻追！
跳出围墙的瞬间，最前面那个突然脚下一空——
地面塌了。
不是自然塌陷，是早就挖好的陷坑，三米深，坑底插满了削尖的铁脊残骸。
清道夫掉进去，尖刺扎穿甲壳，暗金色的体液喷涌而出。
它想爬出来，但苏晴已经回头，拐杖对着坑沿狠狠一砸！
轰！
坑沿的土石崩塌，把清道夫埋了一半。
暂时困住了。
剩下两个清道夫绕过陷坑，继续追。
苏晴跑得不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但路线很刁钻，专挑有障碍的地方钻——废弃的农机后面、半塌的草料堆、甚至钻进了一条早就不用的灌溉渠。
两个清道夫追得火大，能量核心狂闪，开始无差别攻击。
利刃乱斩，触须乱抽，把沿途的一切都砸得稀巴烂。
但就是打不中苏晴。
她像条泥鳅，总是在攻击落下的前一秒，恰好挪到安全位置。
又过了三分钟。
第二个清道夫踩中了苏晴事先埋好的绊索——用铁脊根须搓成的绳子，涂了巨树树脂，透明且坚韧。
它被绊倒，摔进一个早就挖好的浅坑。
坑里没尖刺，但铺满了粘性胶——用晴湖底的淤泥混合审判庭金属液的残渣熬制的，粘性极强，还带规则腐蚀效果。
清道夫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越挣扎陷得越深。
暂时也困住了。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
它停在距离苏晴十米外，能量核心疯狂旋转，显然在重新评估这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太”。
苏晴拄着拐杖，喘着粗气。
额头上全是汗，白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
看起来狼狈极了。
但眼睛很亮。
“就剩你了。”她擦了把汗，“来，单挑。”
清道夫没动。
它在“思考”。
眼前这个目标太诡异了——规则弱得像蚂蚁，但战斗经验丰富得像个怪物。每次都能预判它的攻击，每次都能利用环境制造麻烦。
是陷阱？
还是虚张声势？
它决定用最稳妥的方式。
能量核心红光炸亮，十二条暗金色的规则丝线从它甲壳缝隙里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罩向苏晴！
这是“规则禁锢网”，一旦被罩住，目标的规则流动会被强行锁死，变成待宰羔羊。
范围攻击，无法躲避。
苏晴看着罩下来的大网，笑了。
“终于用这招了。”
她没躲。
反而向前一步，抬起拐杖，对准那张网的中心——
戳。
不是攻击，是接触。
拐杖顶端接触到网的瞬间，暗金翠绿的杖身突然亮起！
不是普通的光，是生机燎原界的规则印记！
林燊燊消散前，在巨树主干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被苏晴用特殊手法转移到了这根拐杖里。
现在，它被触发了。
生机燎原界的规则，和审判庭的规则，在接触点发生对撞。
没有爆炸。
是消融。
就像热水浇在雪上，暗金色的规则大网以接触点为中心，迅速融化、消散，变成无害的规则尘埃。
清道夫的能量核心猛地黯淡了一大截——这张网消耗了它至少三分之一的能量储备。
而苏晴的拐杖，也裂开了。
从顶端到底部，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啧，”她看着裂开的拐杖，摇摇头，“老伙计也不行了。”
然后，她把拐杖扔到一边。
空手。
对着清道夫，招了招手。
“现在，公平了。”
清道夫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它不再保留，全身甲壳炸开，露出下面蠕动着的、暗红色的规则肉瘤——那是净世之种在它体内生长的“根”。
肉瘤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喷射出粘稠的、暗红色的规则脓液。
脓液落地就腐蚀土壤，冒起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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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毒。
而且带规则污染。
苏晴终于后退了。
她退得很快，但脓液喷射范围太大，还是有一滴溅到了她左手手背上。
“滋啦——”
白烟冒起。
手背皮肤瞬间腐蚀出一个铜钱大的洞，能看见下面的白骨。
没有血，因为血肉已经被规则污染烧干了。
苏晴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用右手从怀里掏出个小瓶——沈青禾留下的“强效生机消毒液”，最后一瓶。
拧开，倒在伤口上。
“滋啦”声更响了。
但这次是净化——暗红色的污染被金绿色的生机规则中和，伤口停止扩散，开始缓缓愈合。
清道夫抓住这个机会，扑了上来！
利刃直刺苏晴胸口！
这次，苏晴没躲。
她抬起头，看着刺来的利刃。
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
“你上当了。”
她说。
然后，她做了个让清道夫完全无法理解的动作——
她主动向前，用胸口迎向利刃！
“噗嗤！”
利刃刺穿唐装，刺进皮肉。
但没有刺穿。
因为苏晴胸口，藏着一块东西。
银白色的、刻满秩序符文的金属板。
苏家支援物资里的“规则抑制弹”弹壳，被她拆下来，磨成板子，缝在衣服内衬里。
利刃刺在板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清道夫想抽回利刃，但苏晴已经用双手死死抓住了它的手臂！
“抓到你了。”
她咧嘴笑，满嘴是血——刚才的冲击震伤了内脏。
然后，她抬头，对着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龙三——！！！”
声音通过某种特殊的规则波动，瞬间传遍整个农场，甚至顺着地脉，传向更远的地方！
下一秒。
地下，传来沉闷的轰鸣。
不是地震。
是根须破土！
晴湖方向，几百条暗金翠绿的、粗如大腿的巨型根须，像疯狂生长的巨蟒，从地底深处钻出，朝着东墙外疾驰而来！
那是龙三临走前，在晴湖湖底埋下的“后手”——用他本体的根须，混合巨树的规则脉络，制成的一次性遥控陷阱！
根须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就冲到东墙外，像一张巨大的网，罩向清道夫！
清道夫想逃，但苏晴死死抓着它的手臂，像焊在上面。
“别想跑”
她咳着血，眼神却亮得吓人：
“老娘陪你一起下去。”
根须网落下。
缠住清道夫。
缠住苏晴。
然后——
收紧。
“咔嚓！咔嚓！咔嚓！”
甲壳碎裂声。
骨骼断裂声。
还有苏晴压抑的闷哼。
三秒后。
根须网松开。
清道夫变成了一堆暗金色的碎块，散落一地。
能量核心碎成粉末。
苏晴躺在地上，胸口被利刃贯穿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暗金色的血，混着规则污染的暗红色。
她还没死。
但离死不远了。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陷坑和粘胶坑里还在挣扎的另外两个清道夫。
咧了咧嘴。
“还有两个”
她想撑起身子，但做不到。
视线开始模糊。
耳边传来嗡鸣。
要不行了吗
她闭上眼睛。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秒——
手腕上的红绳手链，突然炸亮！
暗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在她头顶形成一道巨大的、苏家特有的家族徽记！
与此同时。
东面天空，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
三架墨绿色的军用运输直升机，刺破云层，朝着农场疾驰而来！
机舱侧门打开，十几个全副武装、穿着苏家“锄头”小队作战服的身影，正用绳索速降！
最前面那个，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
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将星闪烁。
苏策燎。
苏晴的父亲。
他落地，快步走到苏晴身边，单膝跪地，查看伤势。
“晴晴”
声音在抖。
苏晴睁开眼，看着父亲，艰难地笑了笑。
“爸”
“你来得真慢”
说完，头一歪，昏死过去。
苏策燎眼眶瞬间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抱起女儿，转身对着身后的队员嘶吼：
“医疗兵！立刻抢救！”
“其他人，清场——农场里所有非苏家的活物，全部清除！”
“一个不留！”
枪械上膛声此起彼伏。
苏家精锐小队，像一群出笼的猛虎，扑向农场各处。
而那两个还在坑里挣扎的清道夫
成了第一波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