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远征名单
“我反对。”
龙三的声音像块冰，砸在控制室燥热的空气里。
所有人看向他——植物龙形态的他盘踞在仓库角落，暗金翠绿的躯干像棵会呼吸的金属古树，肚皮上的水草无风自动。那双异色瞳孔盯着苏晴，没有情绪，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沉甸甸的压力。
“苏姐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他继续说，声音带着金属共鸣的嗡响，“农场刚经历一场恶战，铁脊损失三分之一，根网能量储备只剩四成，巨树透支需要休养——这种状态下远征灵炎市，和送死没区别。”
耿炎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了看苏晴——她坐在椅子上，白发散乱，脸上皱纹深得像刀刻，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工装外套里，像片随时会散架的枯叶。
他把话咽了回去。
“龙三说得对。”秦墨推了推眼镜，屏幕上是刚统计完的农场损耗报告，“我们没资本远征。就算要去，也至少要休整三天，等根网能量恢复到七成，铁脊完成新一轮‘嫁接’——”
“三天？”璇玑打断他，调出卫星监控画面，“你们看。”
屏幕上，灵炎市东郊，寰宇生物科技公司的厂区正在扩建。
不是普通扩建，是地下施工——大量工程机械在厂区外围挖掘深坑，坑底能看见暗金色的金属结构正在铺设，像某种巨大装置的底座。更远处，十几辆重型卡车正源源不断运来银白色的金属箱，箱体表面印着审判庭的标志性符文。
“他们在修建‘第二座传送门’的基础设施。”璇玑声音发紧，“而且规模比现在天上那个至少大三倍。按照这个施工速度，三天后地基就能完成，到时候想摧毁就难了。”
“可我们去了也是送死啊！”刀疤强抓头发，“苏姐这样，总不能让她带队吧？”
“我不带队。”苏晴突然开口。
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慢慢抬起头，那双因为衰老而深陷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
“我留在农场。”她说，“带队的人，是你们。”
“我们？”耿炎愣住，“可我们我们就是种地的啊！”
“种地的怎么了？”苏晴扯出一个苍老的笑，“老大说过，这片地上长出来的萝卜，比枪炮还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控制室里每一张脸：
“耿炎，你是机械工程师，懂设备结构和弱点——审判庭的基地一定有大量机械装置，需要你破解。”
“秦墨，数据分析师，能通过能量流动图找到基地的核心控制室。”
“璇玑，黑客，负责瘫痪他们的监控和通讯系统。”
“龙三，最强战力，负责正面突破和牵制主力。”
“沈青禾，医疗兵，带上所有能用的生机药水和急救物资。”
“王德发，熟悉灵炎市地形——你以前在那边打过零工，对吧？”
王德发愣愣点头：“在、在工地扛过水泥”
“那就够了。”苏晴说，“刀疤强，你力气大，负责搬运炸药——库房里还有三箱老式工业炸药，虽然土，但够用。”
她一口气说完，喘了几口气，才继续：
“这次不是强攻，是渗透破坏。你们的目标不是杀光所有人，是找到种子培育的核心实验室，把里面的设备和数据全毁了，然后炸掉传送门地基。”
“那苏姐你呢？”沈青禾问，“你一个人留在农场万一审判庭再来人呢？”
“农场还有两百多株铁脊，根网虽然能量不足，但防御圈还在。”苏晴看向窗外，“而且我还有最后一张牌。”
“什么牌？”
苏晴没回答。
她看向龙三：“你刚才反对，是担心农场守不住。那如果我能保证，在你们回来之前，农场不会破，你们能安心去吗？”
龙三沉默了很久。
那双异色瞳孔盯着苏晴，像在评估她话里的分量。
“你用什么保证？”他问。
苏晴慢慢抬起手。
手腕上，那条看似普通的红绳手链——苏家护身符，材质特殊，内有定位——此刻正在发光。
暗金色的光，像脉搏一样跳动。
“苏家的‘紧急联络信号’。”她轻声说，“一旦激活，三小时内，苏家会调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空降到农场。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至少能吓住审判庭，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代价呢？”龙三问。
“信号激活后，我的位置会完全暴露给苏家，甚至可能惊动更高层的势力。”苏晴说，“以后我可能再也不能‘隐姓埋名’了。”
控制室安静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苏晴一直瞒着家族背景，就是不想把农场卷进更大的漩涡。现在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她要把自己彻底暴露。
“苏姐”沈青禾眼泪又下来了。
“哭什么。”苏晴扯了扯嘴角，“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暴露不暴露，没区别。”
她看向所有人：
“现在，表决。”
“同意远征计划的，举手。”
沉默。
然后——
耿炎第一个举手。
秦墨第二个。
璇玑第三个。
王德发咬着牙举手。
刀疤强低吼一声，把手举过头顶。
沈青禾擦掉眼泪，手举得笔直。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龙三。
植物龙形态的他缓缓垂下巨大的头颅，暗金翠绿的眼眸扫过每一张脸。
“如果农场出事，”他声音低沉，“我会先宰了审判庭，再回来宰了你们。”
然后，他抬起一根根须触手。
“算我一个。”
七票全过。
苏晴点头。
“现在，去准备。两小时后，在仓库门口集合出发。”
人群散开。
控制室只剩苏晴一个人。
她慢慢靠回椅背，闭上眼睛。
很累。
身体像被掏空，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皮肤下的暗金色裂纹虽然消失了，但那是规则被抽干的表象——就像一栋楼抽走了钢筋，外表看着完整，内里已经千疮百孔。
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也许三天，也许一天，也许下一分钟就会碎成一地规则尘埃。
但她必须撑到远征队回来。
必须。
“老大”她轻声自语，“这次轮到我给你守地了。”
窗外，阳光正好。
两小时后。
仓库门口。
远征队集结完毕。
耿炎背着个巨大的工具包，里面是各种拆卸工具和几枚改装的“规则干扰器”——用铁脊残骸的金属碎片加上巨树脱落的树皮制成，能暂时瘫痪审判庭的低等级规则装置。
秦墨和璇玑各背一台加固过的笔记本电脑，电池充满，外接三块太阳能充电板。秦墨还带上了那套便携式地脉扫描仪，虽然笨重，但关键时候能救命。
龙三体型太大，进不了市区，他选择了“拟态缩小”——把大部分规则能量压缩回核心，躯干缩小到三米高，看起来像棵会走路的金属古树，肚皮上的水草也缩成一条腰带似的绿藤。
沈青禾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医疗箱，里面塞满了生机药水、止血绷带、还有几支“强效镇静剂”——原料是昨晚从实验体残骸里提取的规则毒液，经过稀释和中和，能暂时麻痹规则生物的神经。
王德发和刀疤强一起扛着那三箱工业炸药——每箱五十公斤，用防水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炸药是老式tnt，稳定性差，但威力够猛，只要引爆点选得好，炸塌一栋楼没问题。
“都齐了。”耿炎清点人数，“苏姐呢？”
话音未落。
仓库门推开。
苏晴走出来。
她换了身衣服——不是平时那套工装，是一件暗红色的唐装练功服。
和林燊燊那件一模一样，只是大了几号。
白发在脑后束成简单的马尾，脸上皱纹依旧，但腰挺得笔直。
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不是普通拐杖——是用巨树脱落的一截主干削成的，通体暗金翠绿交织，杖头雕刻成松果形状，表面浮现着细密的规则纹路。
“苏姐”沈青禾愣住，“你这身”
“老大的衣服，我从他旧箱子里翻出来的。”苏晴笑了笑，“穿着，像他还在。”
她走到队伍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路线规划好了吗？”
秦墨点头：“走地下——灵炎市的下水道系统有一部分连接着旧矿山隧道，能直通东郊。审判庭的监控主要覆盖地面和空中，地下相对安全。”
“时间预估？”
“步行至少六小时。如果顺利，能在天黑前抵达厂区外围。”
“撤退方案？”
“炸毁实验室和地基后，从原路返回。但撤退时审判庭肯定会追击，所以需要有人断后——”
“断后我来。”龙三说。
“不。”苏晴摇头，“你负责带他们撤。断后的”
她顿了顿：
“是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姐，你开玩笑吧？”刀疤强急了，“你现在这状态——”
“正因为我这状态，才最适合断后。”苏晴打断他，“我已经没有规则可以透支了，但审判庭不知道。我穿着老大的衣服，拿着巨树主干做的拐杖，往那儿一站，他们就会以为我还能打——会犹豫，会试探，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她看着众人：
“而你们，就趁这个时间，撤回来。”
“可你会死的！”沈青禾哭喊。
“我知道。”苏晴平静地说，“但用我一个快死的人，换你们七个活着回来，换农场保住，换这片地不荒——”
“值。”
死寂。
晨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苏晴拄着拐杖，站得像棵老松。
“现在，出发。”
没人动。
所有人都看着她，眼睛通红。
“还愣着干什么？”苏晴皱眉，“要我送你们一程？”
耿炎第一个转身。
然后是秦墨、璇玑、王德发、刀疤强。
沈青禾死死咬着嘴唇，最后深深看了苏晴一眼，转身跟上。
龙三走在最后。
他经过苏晴身边时，停下。
“苏姐。”
“嗯？”
“如果他还在”龙三顿了顿，“会为你骄傲的。”
苏晴笑了。
很浅，但很真实。
“去吧。”她说，“活着回来。”
龙三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上队伍。
七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农场东面的小路上。
苏晴一直站在仓库门口，看着他们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
然后，她转身，回到控制室。
坐下。
调出农场全图。
激活手腕上的红绳手链。
暗金色的光芒开始有节奏地闪烁。
紧急联络信号，已发送。
预计苏家反应时间：2-3小时。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现在”
“该布最后一道防线了。”
灵炎市东郊，地下三十米。
寰宇生物科技公司，核心实验室。
周振海——或者说，张明远——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透明培养槽前。
槽里，漂浮着三百六十颗暗金色的、像心脏一样搏动的种子。
每一颗内部都蕴含着足以污染一平方公里的恐怖规则。
“还有多久能投放？”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振海头也不回：“培育进度997，最多再有三小时，就能全部激活。但传送门地基的施工进度滞后了——至少还要六小时才能完成能量对接。”
“太慢。”那声音说，“农场那边刚干掉了半身大审判长，虽然只是个临时缝合体，但已经证明他们有威胁了。必须尽快启动‘终极净化’。”
“我明白。”周振海转身，看向身后那个黑袍人——审判庭的高阶执行官，“但急也没用。地基不完成，强行投放种子，能量逸散会导致不可控的规则污染，甚至可能反噬我们自己。”
黑袍人沉默了几秒。
“那就先派‘清道夫’去农场。”他说，“给他们找点麻烦，拖住他们，别让他们来干扰施工。”
“清道夫？”周振海皱眉，“那东西还没完成最终测试——”
“不需要测试。”黑袍人打断他，“只要能拖住农场至少六小时，就够了。就算失控，也只会反噬农场，对我们有利。”
周振海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我这就去准备。”
他走到实验室另一侧，打开一个隐藏的金属柜。
柜子里，静静躺着三具暗金色的、像棺材一样的容器。
容器表面刻满审判庭符文，内部能隐约看见蜷缩的、人形的黑影。
清道夫。
用净世之种和人类尸体强行融合制造的规则生物兵器。
没有理智，只有杀戮本能。
一旦释放，就会疯狂攻击所有带有“生机规则”的目标。
直到自身能量耗尽，或者被摧毁。
周振海按下启动按钮。
容器“嗤”一声打开。
三具黑影缓缓坐起。
没有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蠕动的暗金色肉瘤，肉瘤表面镶嵌着十几颗米粒大的净世之种，像眼睛一样闪烁着暗红色的光。
它们“看”向周振海。
然后，同时站起，迈出容器。
动作僵硬，但速度极快。
“目标：燊燊农场。”周振海说，“任务：拖住他们，至少六小时。”
三具清道夫点头——如果那团肉瘤的蠕动能算点头的话。
然后，转身，像三道暗金色的影子，消失在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
周振海看着它们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
“农场”
“这次，你们还能撑住吗？”
窗外，夕阳西下。
天，快黑了。
而地底深处。
耿炎七人，正踩着及膝深的污水，在黑暗的下水道里艰难前行。
距离目标，还有四小时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