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开始的第一秒，巨树活了。
不是之前那种规则层面的“活”，是真的有意识了——三百米高的树冠猛地向上舒展，所有枝叶同时炸开金绿色的光芒，像一棵燃烧的、倒置的火焰。树干内部传出低沉、浑厚的轰鸣，不是声音，是规则层面的共振，震得所有人耳膜发胀、心脏狂跳。
“苏姐！”璇玑尖叫，“巨树的规则读数在暴涨！已经突破丙级上限，还在往上升！它、它在抽取生机燎原界的本源！”
控制室屏幕上，代表巨树能量曲线的图表像疯了一样垂直上蹿，眨眼就突破了历史峰值的三倍、五倍、十倍——
然后爆表。
仪器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屏幕一片雪花。
“关掉所有非必要设备！”秦墨吼，“能量辐射太强，会烧毁电路！”
耿炎扑到配电箱前，一把拉下总闸。
控制室瞬间陷入黑暗。
只剩窗外。
窗外，巨树已经变成了一个光之巨人。
不是比喻——金绿色的光芒从树干的每一条裂缝里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凝聚，形成一个高达五百米的、半透明的、巨树形态的光之虚影。
虚影低头，“看”向农场。
它的“眼睛”是两颗旋转的、直径超过十米的混沌星璇——和林燊燊左眼一模一样，但大了千百倍。
星璇缓缓转动，每一次旋转都带起周围空间的规则乱流。
然后，虚影抬起“手臂”——由光构成的、模糊的枝条，对着天空，轻轻一挥。
无形的规则波纹扩散开来。
波纹扫过的区域，那些正从传送门里倾泻而下的、成千上万的净世之种，突然定格了。
不是停止下落，是规则层面的冻结——种子的暗红色光芒瞬间熄灭，表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金绿色的冰晶，像被瞬间速冻的昆虫。
然后，齐齐转向。
所有种子同时调转方向，不再朝着盆地洒落，而是朝着传送门，反向飞射回去！
“它在反弹！”李守田趴在窗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用生机燎原界的规则，覆盖了审判庭的播种指令，让种子原路返回！”
果然。
暗红色的种子暴雨逆流而上，撞进传送门内部。
门内传来沉闷的、像玻璃碎裂的爆炸声。
三道暗红色光柱剧烈闪烁，其中一道“咔嚓”一声崩碎，化作漫天光屑。
传送门缩小了三分之一。
“有效！”刀疤强激动地挥拳。
但苏晴没笑。
她站在控制室中央，身体微微颤抖。
脖子上那些暗金色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蔓延——蔓延到锁骨、胸口、手臂。
裂纹所过之处，皮肤开始半透明化，能看见下面流动的、暗金色的秩序规则脉络，像熔岩在血管里流淌。
“苏姐”沈青禾想靠近。
“别过来。”苏晴声音嘶哑，“我周围的规则场不稳定会伤到你。”
她抬头，看着窗外的巨树虚影。
“它在抽我的命。”她轻声说，“生机燎原界和我的规则结构已经深度绑定，它每用一次力量，我的身体就崩解一部分。”
“那停下！”耿炎急道，“让巨树停下来！”
“停不了了。”苏晴摇头，“连接是单向的——只能进，不能退。要么我撑到巨树把审判庭的传送门全部打碎，要么”
“我碎，巨树失控，生机燎原界直接在现实世界炸开——到时候，整个灵炎盆地都会被卷进去，变成规则乱流的风暴眼。”
死寂。
所有人看着苏晴，看着她身上那些越来越亮的裂纹。
“还有多久？”龙三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他正在晴湖那边清理落地的种子。
“不知道。”苏晴说，“看巨树要用多少力。”
话音未落。
天空中的传送门突然变形。
不是崩溃，是重组——剩余两道暗红色光柱猛地收缩，合并成一道更粗、更刺眼的暗金色光柱。
光柱顶端，缓缓裂开一个口子。
像眼睛。
眼睛睁开。
里面，走出一个人。
穿着暗金色长袍，脸上戴着三张重叠旋转的面具——哭、怒、笑。
大审判长。
不，不是完整的大审判长——只有一半身体。
左半身是正常的暗金色长袍，右半身却是一团不断蠕动、扭曲的暗红色肉瘤，肉瘤表面长满眼睛，每只眼睛都在转动、眨眼。
“罪面和赦面的缝合体。”秦墨声音发抖，“他们把两个大审判长的规则强行糅在一起，制造出的临时战斗形态！”
半身大审判长落地。
脚踩在地面的瞬间，方圆百米内的土壤瞬间石化、灰白化，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他抬头，看向巨树虚影。
三张面具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像无数人同时说话：
“生机燎原界”
“你果然把它带出来了。”
“很好。”
“省得我们进去挖。”
他抬起右手——那团暗红色肉瘤突然炸开，伸出十几条暗金色的、布满审判庭符文的金属触手。
触手不是攻击巨树。
而是扎进地面。
更深。
直插地脉。
“他在抽地脉能量，给传送门充能！”璇玑盯着地脉监测图——代表地脉能量的金绿色光流，正被那些触手疯狂抽取，汇入半身大审判长体内，再通过他头顶的暗金色光柱，输送给传送门。
传送门又开始扩张。
更多的净世之种涌出。
巨树虚影再次挥手，反弹种子。
但这次，种子在半空中突然自爆。
“砰砰砰砰——！！！”
成千上万的种子同时炸开，化作漫天暗红色的规则尘埃，像一场血雨，朝着农场洒落。
尘埃无法反弹——因为它们已经没有实体。
“他在消耗巨树的规则储备！”李守田嘶吼，“种子自爆产生的规则尘埃，会污染空气、土壤、水源，巨树必须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净化这些尘埃！这样下去，巨树的能量会先耗尽！”
果然。
巨树虚影的光芒，黯淡了一分。
它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枝条，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拦截、净化那些暗红色尘埃。
而半身大审判长，已经朝着农场，一步步走来。
每走一步，地面就石化一片。
“拦住他！”苏晴咬牙，“不能让他靠近巨树本体——他现在是规则缝合体，如果让他接触到巨树的实体，他可能会用审判庭的规则反向污染生机燎原界！”
“怎么拦？”耿炎抄起剁骨刀，“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像怕刀的样子。”
“用铁脊。”龙三的声音传来，“我已经让所有铁脊在农场边界列阵——总共两百六十株，够拖他一会儿。”
“不够。”苏晴摇头，“铁脊的能量反转抗性太差，他只要用一次吸收反射，铁脊就得全灭。”
她看向窗外。
巨树虚影还在净化尘埃，光芒持续黯淡。
半身大审判长距离农场边界，只剩不到三百米。
时间不够了。
苏晴闭上眼睛。
三秒后。
睁开。
眼神决绝。
“璇玑。”
“在”
“打开仓库地下三层，密码是‘地别荒了’的拼音首字母。”
“地下三层？”璇玑愣住，“那里不是废弃的种子冷库吗？”
“不是冷库。”苏晴说，“是老大生前准备的最后手段。”
璇玑快速操作。
控制台上弹出一个隐藏界面——需要三重密码验证。
她输入苏晴说的拼音首字母。
滴。
第一重通过。
“第二重密码，”苏晴继续说，“我的生日，倒序。”
璇玑输入。
滴。
第二重通过。
“第三重”苏晴顿了顿，“林燊燊的死亡时间——精确到秒。”
所有人都愣住了。
璇玑颤抖着手，输入那串数字。
2025年12月15日，04:37:22
验证通过。
仓库地下三层，开启。
控制室地板突然震动。
不是地震，是机械运转——仓库中央的地面裂开一个三米见方的口子，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散发着冰冷白光的升降梯井。
“下面有什么？”刀疤强探头看。
“能拖住大审判长的东西。”苏晴扶着控制台，勉强站稳，“耿炎，王德发，刀疤强，你们三个下去，把里面那个银色金属罐抬上来。”
“罐子里是啥？”
“老大的‘备份’。”苏晴说。
众人瞳孔一缩。
“备份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晴看着窗外的巨树，“他早就猜到可能会有这一天——自己撑不住，农场危在旦夕。所以，他在生机燎原界里，用自己的一部分规则和记忆，做了一个浓缩的规则实体，封存在特制容器里。”
“本来是想等农场彻底稳定后，用这个‘备份’慢慢重塑身体，复活。”
“但现在”
“只能提前用了。”
耿炎三人对视一眼，咬牙跳进升降梯。
升降梯快速下降。
三十秒后。
“哐当！”
金属碰撞声从下面传来。
紧接着，升降梯缓缓上升。
三个人吃力地抬着一个两米长、一米宽、通体银白色、表面刻满复杂规则符文的金属罐，爬了上来。
罐子很重，压得他们腰都弯了。
“放地上。”苏晴说。
罐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晴走到罐子前，手指在表面的符文上轻轻划过。
符文依次亮起。
罐盖“嗤”一声，自动滑开。
里面，没有尸体。
只有一团金绿色的、缓缓旋转的、像星云一样的光雾。
光雾中心，隐约能看见一个蜷缩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林燊燊。
但很小，只有婴儿大小。
“规则胚胎。”秦墨喃喃，“他把自己的核心规则压缩到了这种程度”
“怎么激活？”耿炎问。
“需要巨量的生机规则灌注。”苏晴看向窗外的巨树虚影，“但现在巨树不能分心。”
她沉默了两秒。
然后，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把手，伸进了罐子里。
直接插进那团金绿色光雾。
“苏姐！”沈青禾尖叫。
但晚了。
光雾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涌向苏晴的手，顺着她手臂的暗金色裂纹，疯狂钻入她的身体。
苏晴浑身剧烈颤抖。
脖子上、胸口、手臂的裂纹，开始逆向蔓延——不是向外扩散，是向内收缩。
裂纹边缘的金绿色光芒，像被什么东西吸引，全部涌向罐子里的光雾。
光雾开始膨胀。
从婴儿大小，长到孩童大小，再到少年大小
而苏晴的身体，却在干瘪。
皮肤失去光泽，头发开始变白，眼神迅速黯淡。
她在用自己剩余的规则和生命力，喂养这个胚胎。
“停下！苏姐你会死的！”龙三的根须从窗外伸进来，想拉开她。
“别碰我。”苏晴声音虚弱，但异常坚定，“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她看向罐子里已经长到成人大小的光雾人形。
“老大”
“该醒了。”
话音刚落。
罐子里的光雾，突然炸开。
不是爆炸，是绽放。
金绿色的光芒充斥整个控制室，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光芒中心，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林燊燊。
但不一样。
不是木少年，不是半透明规则体。
是真人。
身高、样貌、甚至穿着那件标志性的赭红色唐装练功服，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但他闭着眼睛。
胸口没有起伏。
像一尊精致的蜡像。
苏晴收回手。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布满皱纹，像瞬间老了三十岁。
皮肤下的暗金色裂纹全部消失了——不是愈合，是规则被抽干了。
“现在”她喘着气，看向窗外的半身大审判长，“该你了。”
林燊燊的蜡像，突然睁开了眼睛。
左眼混沌星璇。
右眼秩序符文。
旋转。
他转头，看向苏晴。
眼神没有焦距，像刚睡醒的人。
“苏晴？”声音沙哑，但确实是林燊燊的嗓音。
“是我。”苏晴咧嘴笑，笑容苍老，“欢迎回来。”
林燊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握拳。
松开。
然后，抬头，看向窗外的半身大审判长。
“这玩意儿”
“看着真碍眼。”
他一步踏出控制室。
没有开门，是直接穿过墙壁——规则实体化后，物质阻碍对他无效。
落在农场边界。
挡在半身大审判长面前。
半身大审判长停下脚步。
三张面具同时转向林燊燊。
“规则造物”罪面的声音响起，“用生机燎原界本源和宿主生命力强行催生的‘伪神’”
“可惜，”赦面的声音温和，“你活不过三分钟。”
林燊燊歪了歪头。
“三分钟？”
“够了。”
他抬手，对着天空的巨树虚影，轻轻一招。
巨树虚影的光芒突然分流——三分之一继续净化尘埃，三分之二化作一道金绿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灌入林燊燊体内。
林燊燊的身体开始膨胀。
不是变大，是规则层面的“充盈”。
皮肤表面浮现出和巨树树干一模一样的纹路，双眼的星璇和符文转速暴涨，周身开始缠绕金绿色的规则电弧。
“第一分钟。”他开口。
身影消失。
不是瞬移，是规则层面的超高速移动——快到连残影都没有。
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半身大审判长身后。
右手按在大审判长后背那团暗红色肉瘤上。
肉瘤表面突然炸开无数细密的裂纹，里面那些转动的眼睛同时爆开，喷出粘稠的暗红色脓液。
半身大审判长发出无声的规则尖啸，身体猛地前冲，试图拉开距离。
但林燊黙如影随形。
左手探出，抓住一根扎进地脉的金属触手。
触手瞬间枯萎、灰白，里面的地脉能量被强行抽出，汇入林燊黙体内。
“第二分钟。”林燊黙说。
半身大审判长终于意识到——这个“伪神”不是来缠斗的。
是来速杀的。
他不再保留。
右半身那团残破的肉瘤，突然自爆！
不是真爆，是规则层面的献祭——肉瘤炸开后，化作无数暗红色的规则丝线，像一张大网，罩向林燊黙。
同时，左半身的三张面具同时脱离，在空中融合、变形，变成一张巨大的、哭怒笑三合一的黄金面具，朝着林燊黙的脸盖去！
规则覆写。
只要面具盖在目标脸上，就会强行覆写目标的核心规则，将其改造成审判庭的“净世奴”。
“小心！”控制室里，苏晴嘶吼。
但林燊黙没躲。
他抬头，看着那张盖下来的黄金面具。
咧嘴，笑了。
“第三分钟。”
他双手合十。
然后，缓缓拉开。
掌心之间，出现了一颗金绿色的、拳头大的、缓缓旋转的光球。
光球内部，能看见微缩的混沌星璇和秩序符文，在互相追逐、碰撞、融合。
他把这玩意儿，捏出来了。
轻轻一推。
光球与面具碰撞。
没有声音。
只有光。
刺眼的、纯粹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控制室里所有人下意识闭眼。
三秒后。
白光散去。
农场边界，半身大审判长没了。
不是消失，是彻底湮灭——连灰烬都没剩下。
原地只剩一个直径十米、深不见底的坑，坑底还在缓缓冒着金绿色的规则余烬。
黄金面具碎成无数片，散落一地。
林燊黙站在原地。
身体开始透明化。
从脚开始，像融化的冰，一点点消散。
他转身，看向控制室的方向。
对着苏晴，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彻底化作光点，飘散。
“地”
“别荒了。”
巨树虚影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
它缓缓收回枝条，虚影开始收缩、淡化，最后重新变回普通的金色巨树。
只是树冠上的光芒，比之前暗了至少一半。
农场恢复平静。
只有那个深坑，和满地的面具碎片，证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控制室里。
苏晴瘫坐在地上，白发凌乱，老态龙钟。
但她在笑。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赢了”她轻声说，“虽然只有三分钟”
“但赢了。”
沈青禾扑过来，抱住她，哭得说不出话。
耿炎、刀疤强、王德发所有人眼眶都红了。
龙三的根须从窗外伸进来，轻轻拍了拍苏晴的肩膀。
“苏姐”他声音发闷，“接下来怎么办？”
苏晴慢慢止住笑。
她抬头，看向天空。
那里，传送门还在。
虽然只剩一道暗金色光柱，虽然半身大审判长死了，但它还在缓缓旋转，还在往外洒落种子。
只是速度慢了很多。
“还没结束。”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大审判长死了，但审判庭还在。传送门还在，种子还在洒。”
“现在，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该我们反击了。”
“目标：灵炎市东郊，寰宇生物科技公司。”
“毁了他们的种子培育基地。”
“把审判庭”
“连根拔起。”
窗外。
黎明终于来临。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农场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上。
照在巨树上。
照在铁脊上。
照在每个人脸上。
漫长的一夜，结束了。
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