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漪兰殿内烛火柔和。
沉清若靠坐在软枕上,想着从小九那里看到的,萧煜对沉靖妍说的那番君臣父子的道理,以及沉逸年决定奔赴战场立功救母的决绝。
皇后德不配位,皇子公主没有承担责任……
那她呢?她这个被陛下捧在手心,甚至允许她触碰龙椅、怀上龙嗣的贵妃,难道就德配其位了吗?
沉望奚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到可以打破那么多规矩,给予她如此逾矩的荣宠?
她想起那次在金銮殿,他将她抱上那张像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肆意宠爱。
她腹中的孩子,应该就是在那一次怀上的。
正思绪纷乱间,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沉望奚走了进来。
“还没睡?”他在榻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大手复上她的小手。
沉清若顺势靠在他胸前,仰起小脸,烛光映照下,她的杏眸清澈:“陛下,阿若在想,您到底喜欢阿若什么呢?”
沉望奚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他垂眸看着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朕从未仔细思量过这个问题。”
“一开始,或许是心疼,是愧疚。看见你怯生生望着朕的样子,想起从前对你的忽视,心里便觉得难受。”
“后来便是迷恋,是不舍。看见你笑,朕便觉得舒心;看见你哭,朕便觉得揪心。”
“抱着你柔软的身子,听着你软软地唤朕,陪着朕,朕便不想放开。”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这里,会因为你的靠近跳得快些,会因为你的眼泪而发紧。”他看着她,眼神坦诚。
“后来朕说服了自己,花开堪折直须折,朕既然放不下你,就得好好将你护在怀里,细心呵护着,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了去。”
沉清若听明白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娇哼一声,故意问道:“那陛下觉得皇后娘娘不够聪明,德不配位。”
“若有朝一日,陛下也觉得阿若不够聪明,配不上您了,会不会也象对皇后娘娘那样,厌弃了阿若?”
“胡说!”沉望奚眉头立刻拧起,语气急切,“阿若,不会的。”
“朕对乌兰云,从未有过如对你这般的情感。”
“朕曾经很爱她,现在想来,那份爱,和对你的心动,是不一样的。”
沉望奚看着怀里娇俏的姑娘,继续开口:
“阿若,是再次遇见你之后,朕才真正明白,朕的心还是会疼的。”
“为你喜,为你忧,为你牵肠挂肚。”
“这种感觉,朕从二十年前,兄长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所以,不要拿你自己跟乌兰云比。”
“在朕心里,你们早就不在同一条起跑在线了。”
“她是皇后,是臣。而你……”
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声音喑哑:“你是朕心尖上的人,是朕的君。”
沉清若被他说得有些愣住,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那若是有一日,阿若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了呢?”
沉望奚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给出轻飘飘的承诺,“朕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沉清若的心微微一提。
但他继续说道:“但是阿若,朕笃定不会有那么一天。”
他再次将她的手按在心口,让她感受那有力的跳动。
“因为朕的心,沉寂了太久,太冷了。”
“能为你这样鲜活地、不受控制地跳动一次,于朕而言,已是馀生难得的奇迹。”
“既为一人而心动,那就是永远。”
“沉望奚,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沉清若伸出藕臂,环住他的脖颈,将小脸埋进他颈窝,带着被哄好的娇软:“陛下尽会说好听的话,哄着阿若。”
沉望奚感受着怀中人的依赖,轻轻拍着她的背:“朕只哄你。”
——
翌日早朝,气氛带着昨日皇后被幽禁的馀波。
众臣奏事时,言辞都谨慎了许多。
待到议事将毕,一直沉默立于百官之前的逍遥王沉逸年,忽然出列,行至御阶之前,撩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儿臣沉逸年,有本启奏。”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这位向来以淡泊示人的王爷,昨日才为母求情被拒,今日又要做什么?
沉望奚高坐龙椅,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道:“讲。”
沉逸年抬起头,目光平静:“儿臣奏请,领兵前往西北,征讨楼兰!”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征讨楼兰?逍遥王从未真正领兵打过仗,他竟然主动请缨去啃那块易守难攻的硬骨头?
齐睿眼中闪过惊诧,随即若有所思。
卫峥与云文瀚看向沉逸年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沉望奚看着跪在下方,背脊挺得笔直的长子,心中了然。
他猜到了沉逸年想做什么。
立功,救母。
用军功,换乌兰云一线生机。
他神色复杂,这个儿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曾经只愿寄情山水,如今却被逼着走上了这条染血的路。
他清楚,以沉逸年的聪慧和隐忍,一旦在军中站稳脚跟,获得威望,未来势必会成为阿若腹中孩儿的威胁。
但是……
沉望奚看到了长子眼中的倔强,轻轻叹了口气。
他沉望奚的儿子,不该是只会躲在父辈羽翼下,争风吃醋、玩弄后宫权术的废物。
哪怕未来可能是小皇子的对手,他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搏杀,去成长。
折断鹰的翅膀,非他所愿。
“楼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并非易与之辈。”沉望奚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逍遥王,你可知其中凶险?”
沉逸年叩首,声音坚定:“儿臣知晓!”
“然楼兰小国,屡犯我边境,劫掠商旅,扰我边民,久拖不利。”
“儿臣愿领精兵,寻其巢穴,破其险隘,为我大周除此隐患。”
整个金銮殿静得可怕,所有人都摒息等待着帝王的决断。
“准。”
一个字,清冷而有力,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沉望奚看着下方抬头的沉逸年,继续道:
“朕予你三万精兵,另派一队精锐护卫随行,护你周全至西北大营。”
“原本驻扎的将领兵马,也全部听你指挥。”
“至于到了西北之后,如何行军,如何作战,一切皆由你自行决断。”
他顿了顿:“朕,不会再给你任何额外的帮助。是成是败,是生是死,皆看你自己的本事。”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莫要让朕,莫要让这满朝文武,更莫要让你自己失望。”
沉逸年重重叩首:“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必不负父皇所托,不负大周将士。”
“退朝。”沉望奚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众臣心思各异地躬身相送。
齐睿看着沉逸年挺直脊背站起身的身影,眼神复杂。
这位逍遥王,若是成功,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卫峥与云文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沉逸年此举,无疑是在争夺军功和朝堂话语权。
这对阿若和未来的小皇子而言,绝非好事。
他们也要提前想办法,争上一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