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逸年在空无一人的金銮殿前跪了许久,直到双腿麻木,日头渐高,才被内侍劝离。
他几乎是半靠在侍从身上,被搀扶着,脚步虚浮跟跄地回到逍遥王府。
恰在此时,沉靖妍也赶到逍遥王府。
兄妹二人在王府门口撞见。
“皇兄!”沉靖妍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另一只骼膊。
她从未见过皇兄如此狼狈的模样,脸色苍白,额发微乱,那双总是温润平和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沉沉的疲惫。
沉靖妍搀扶着沉逸年,走进他的书房,挥退了所有侍从。
“皇兄……”沉靖妍的声音带着哭腔,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徨恐和无助。
“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母后了?”
沉逸年垂着眼眸,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会见到的。”
沉靖妍眼中燃起希望:“真的?要怎么办?”
沉逸年抬起眼,看向窗外,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立功。立下足够大、足够让满朝文武都无话可说的功劳。”
“然后,用这份功劳,去向父皇请恩,求他开恩,放母后出来。”
沉靖妍愣住了,她看着兄长眼中破釜沉舟的决心,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如今朝廷看似平稳,但真正称得上大功的,无非是……
“皇兄你要去哪?”她声音发紧,带着恐惧。
“是去剿灭那些前朝藩王馀孽落草的匪患?还是楼兰?”
如今各地虽有些匪患,但多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清剿起来费时费力,功劳也分散。
唯有西北的楼兰,虽是小国,却仗着地利易守难攻,若能一举拿下,自然是泼天的大功。
沉逸年没有否认,“匪患太多,一时难以尽除。”
“至于楼兰,只要找到他们的大本营,集中兵力,攻其不备,并非没有胜算。”
“不行!不可以!”沉靖妍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摇头,眼泪涌了出来。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皇兄!”
“没有父皇派人在你身边里里外外、明里暗里的保驾护航,你一个人去那么远、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行?”
她想起自己从前出征,看似毫不畏惧,是因为身边环绕着父皇精心安排的各路人马,她只需要一往无前地冲杀即可。
左右两位大将,暗处有神箭手,还有数不清的暗卫,这些都是基础的。
可如今,皇兄如果要出征,父皇会给他这样的庇护吗?
沉逸年转过头,看着妹妹泪流满面的样子,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阿妍,你看不明白吗?”他声音清醒。
“我们现在这样,不过是仗着是父皇的血脉,才有了这皇子公主的尊位。”
“天下人敬畏崇拜的是父皇,我们只是沾了父皇的光而已。”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所以我们才如此被动,所以母后才被说是德不配位。”
“因为不仅她自己,连她生的儿女,也只担了皇子公主的虚名,却没有担起皇子公主该有的责任,没有为这大周江山、为天下百姓,立下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功业。”
他想起今日金銮殿上,满朝文武那或同情、或漠然、或观望的眼神,心口刺痛:
“所以今天,朝中才会没有一人,真正为母后发声。”
“追根究底,还是我们太无用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沉靖妍拼命摇头,泪水涟涟。
“皇兄,我已经没有母后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战场有多危险?没有父皇的保驾护航,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紧紧抓着沉逸年的衣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沉逸年反握住妹妹冰冷颤斗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阿妍,没有那些保护,皇兄也可以,自己杀出一条路来。”
他的眼神平静,显露出的属于沉家血脉的坚韧与锋芒。
到底是沉望奚的儿子。
沉靖妍看着这样的皇兄,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痛哭。
她知道,皇兄心意已决。
沉逸年将痛哭的妹妹轻轻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目光却越过她的肩头,再次投向远方。
那条通往楼兰的路,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必须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