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沉靖妍的院落书房内。
她正伏在案前,紧握着笔,一笔一划地临摹着字帖。
从前父皇手柄手教她写字时,她总觉得枯燥,心思早飞到外面的草场马背上,造诣远不及皇兄沉逸年。
如今,她却象是跟自己较劲一般,拼命地想写好每一个字。
宣纸上,墨迹未干,写的是一句诗:“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婢女碧珠脚步匆忙地走进来,声音带着颤:“殿下,宫里传来消息……”
沉靖妍头也未抬,笔尖不停:“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碧珠噗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是皇后娘娘!陛下下旨,娘娘幽禁椒房殿,终身不得出。”
沉靖妍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砸在宣纸上,晕开污迹。
她缓缓抬起头,象是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幽禁终身?不可能!父皇怎么会……”
碧珠泪流满面,重重磕头:“是真的,殿下!”
“今日早朝,圣旨已经昭告天下了。”
“逍遥王殿下在金銮殿上求情,都被陛下驳回了。”
沉靖妍眼框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她低头,看着纸上那句关于亲情的诗句,看着那被墨迹沾污的春晖二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纸上,与墨痕混在一起,一片狼借。
报得三春晖?多么讽刺。
她猛地抓起那张纸,发疯似的将其撕碎,然后推开身后的椅子,不顾一切地就要往外冲。
桌角刮过她的小腹,撞得生疼,她却仿佛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进宫!去见父皇!替母后求情!
她象疯了一样冲出院子,朝着府门方向跑去。
刚冲到镇国公府气派的大门口,却迎面撞上了下朝归来的萧煜。
萧煜看着她泪痕满面的模样,立刻就明白她想去做什么。
他眉头一皱,快步上前,一把拦在了她面前。
“让开!萧煜你让开!”沉靖妍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哭喊着,“我要去见父皇!我要去求他!他不能这么对母后!你放开我!”
萧煜任由她捶打,身形纹丝不动,只是看着她这副失去理智的样子,冷声开口:
“沉靖妍,你想象你母后一样,被终身幽禁吗?”
这句话泼了冷水,让沉靖妍所有的哭闹和挣扎,戛然而止。
她抬起泪眼,看着萧煜。
萧煜不再多言,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拉着她转身往府内走。
“放开我!萧煜你放开!”沉靖妍挣扎著,但她拗不过萧煜,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穿过长长的回廊,回到了书房。
萧煜将她按在椅子上,关上了房门。
沉靖妍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只剩下泪水无声流淌。
萧煜站在她面前,语气严肃:“沉靖妍,别犯蠢。”
沉靖妍没有反应。
萧煜继续道:“如今圣旨已下,陛下金口玉言。”
“你现在跑去皇宫哭闹,除了激怒陛下,还能有什么结果?”
“你难道想让陛下再次想起,昭宸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吗?”
沉靖妍身体猛地一颤。
“圣心难测。”萧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以陛下如今对昭宸贵妃的维护,和对皇后娘娘的狠绝,你这个时候去触霉头,会落到什么下场,谁都不知道。”
沉靖妍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声音沙哑:“我若是死了,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你不是早就厌弃我了吗?”
萧煜眉头蹙紧,语气复杂:“沉靖妍,我是讨厌你的愚蠢,不喜欢你的性子,但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
“初见你时,你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明媚张扬。陛下选中我做你的驸马,我那时是开心的。”
“因为我知道,陛下属意你,他日你或许会成为大周千古第一位女帝。”
“能辅佐你,将是我萧煜和萧家无上的荣耀。”
“那时候,我震惊于陛下与皇后,与你的相处之道。”
“没有太多君臣的拘谨,更象寻常人家的夫妻父子。”
“如今想来,那不是规矩松散,而是陛下不愿意,用帝王的身份去拘束自己的家人。”
沉靖妍也回忆起当初,只是可惜,那个贱人横插一脚,都回不去了。
萧煜的目光落在沉靖妍脸上,将事实剖析给她听:“可现在,陛下的心已经不在皇后身上了。”
“那些他曾经给予皇后和你的纵容、偏爱,如今都已经收回了。”
“皇后就是认不清这个事实,还沉浸在过去的温情里,才会一次次犯错,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逼近一步:“沉靖妍,你母后就是前车之鉴,你也该清醒了。”
“自古以来,都是先君臣,后父子。”
“从前不一样,是因为陛下他愿意,而现在,他不愿意了。”
“你们却还沉溺在父父子子的情分里,不动脑子,没有敬畏之心,一次次去挑战他的底线,岂不是可笑?”
“岂不是自寻死路?”
沉靖妍看着他,嘴唇颤斗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眼泪流得更凶。
这些道理,谁不懂呢?
可当这巨大的落差和冰冷的现实真正砸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有多么难以接受。
萧煜看着她崩溃流泪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沉靖妍,这是我念在夫妻一场,跟你讲这些道理。”
“往后,做事之前,望你三思而后行。”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疏离:
“记住,龙椅上坐着的,不仅是你的父皇,更是大周说一不二的君主。”
“他要谁生,谁就能生。”
“他要谁死,谁就得立刻死。”
“没有能力,没有权势,就乖乖听话。”
说完,他不再停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沉靖妍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