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夜,潮湿而闷热。
密林深处,原本与世隔绝的苗寨,此刻却被火光和血腥味笼罩。
惨叫声、哭喊声、兵刃砍入肉体的闷响,交织成一片动听的乐章。
巫辰站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一身青布衫依旧整洁,与他身后炼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他带来的那一千长公主府兵,训练有素,正在进行一场屠杀。
老人、孩童、青壮……一个不留。
火光映照下,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身形孱弱的青年被几个兵士推搡着,押到巫辰面前。
“阿辰!你这个孽障!你疯了!他们是你的族人!是你的血亲啊!”那中年妇人,巫辰的母亲,嘶声哭喊,脸上满是绝望。
那中年男子,巫辰的父亲,双目赤红,死死瞪着巫辰,嘴唇哆嗦着,却因为极致的愤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至于那个苍白的青年,是巫辰的哥哥巫冥,剧烈地咳嗽着,然后用一种憎恶和恐惧的眼神看着巫辰,声音尖利:
“巫辰!你不得好死!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大!忘了你的命是谁给的!”
巫辰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巫冥那张因常年病痛而扭曲的脸上,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我的命?”巫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哥哥,你倒是提醒我了。”
他一步步走向巫冥,无视父母痛苦的哀嚎和咒骂。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忘了哥哥你是怎么活了这样久的?”他的目光扫过父母,那眼神中的恨,让两人一愣。
“这秘法,害人是一重,救人,是另一重。”巫辰的声音阴冷。
“取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即可转移病痛,续人性命。”
他停在巫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哥哥,你天生心脉有疾,本该活不过十岁。”
“你能苟延残喘至今,活到二十有三,靠的是什么?”
巫冥的脸色更加惨白,嘴唇颤斗,说不出话。
巫辰却不需他回答,继续说道:“靠的是我。”
“从六岁那年起,每隔数月,父亲就会按住我,母亲会流着泪,用刀刺入我的胸口,取走几滴心头血。”
他抬手,隔着衣衫,轻轻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
那里,皮肤之下,是密密麻麻,新旧交叠的疤痕。
“每一次,都象是要把心挖出来一样疼。”他看着父母苍白的脸,看着哥哥躲闪的眼神,“我哭过,闹过,挣扎过。”
“可你们呢?”他的声音嘲讽。
“父亲说,这是为了家族传承,哥哥是长子,不能有事。”
“母亲抱着我说,阿辰乖,你身体好,只是痛一痛,没什么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而哥哥你,只会躲在父母身后,用那种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着我。”
巫辰重复着母亲的话,“是啊,只是痛一痛,你们都觉得没什么。”
“可是每次取血后,我都会高烧不退,浑身冰冷,象是死过一回。”
“可是我永远记得那刀子刺进来的感觉,记得你们按住我时,那所谓的不得已。”
他看着父母眼中终于涌上的,迟来的愧疚和恐惧,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曾经真的很羡慕你,哥哥。”巫辰的目光重新落回巫冥身上。
“羡慕你即使病弱,也能得到父母全部的关注和爱。”
“而我,这个健康的幼子,存在的意义,似乎就只是你的药引。”
“我从哭闹,到麻木,到恨。”
“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今天。”
他后退一步,不再看瘫软在地的父母和瑟瑟发抖的哥哥,对着身后的府兵挥了挥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都处理干净。”
“这个寨子,还有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些记载秘法的骨片、兽皮,全部烧掉。”
“让这些肮脏的秘术,还有知道它的人,都彻底消失。”
火光冲天而起,吞噬了寨子,也吞噬了那些绝望的咒骂和哭喊。
巫辰站在火光之外,清秀的脸被映得明暗不定。
他静静地看着他的过去,他的血缘,他的痛苦根源,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从此,世上再无南疆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