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达却道:“我看未必。王乃川不是省油的灯,他支持王德盛。而且我听说……”他压低声音,“王家搭上了暹罗的路子,最近有暹罗船来,做的都是大买卖。”
陈友仁皱眉:“暹罗?广州不是有市舶司吗?怎么跑泉州来了?这事透着蹊跷。”
孙广财哼道:“管他蹊跷不蹊跷,能赚钱就行。不过王家现在这乱局,生意能不能做下去还两说呢。”
吴桥默默听着,心里有了数。这几人里,赵明达明显是跟王乃川有联系,知道暹罗船的事。
其他人要么不知情,要么不看好。
又喝了一会儿,众人才尽兴散去。吴桥回到驿馆,立刻召来马六。
“王乃川这个人,查得怎么样了?”
马六禀报:“王乃川表面帮着主持葬礼,实际上在暗中拉拢族老、掌柜。他许诺,只要支持王德盛上位,将来生意分他们三成干股。另外……他跟暹罗船那边联系很密切,三天去了两次码头。”
吴桥手指敲着桌面:“王乃山跟暹罗勾搭的事,王乃川知道多少?”
“这个不确定。但王乃川现在全盘接手了跟暹罗的买卖,账本、货单都在他手里。如果王乃山生前没交代,他不可能接手得这么顺。”
那就是知道了。
吴桥眼神冷下来。
王乃川知道兄长跟吴敬水勾结,想整垮吴家,现在不但不收敛,还想继续做这买卖——这是没把吴家放在眼里啊。
“主公,要不要……”马六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用,容易招人怀疑,”吴桥摆摆手,“让他病一阵子就行。病得重一点,起不来床,说不了话那种。”
马六会意:“属下明白。咱们有从南洋带来的‘热病散’,服了会高烧昏迷,像染了瘴气。郎中查不出毛病。”
“去做吧。做得干净点,别留痕迹。”
“是!”
马六退下后,吴桥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夜色。
王乃川一倒,王家就只剩王德昌和王德盛争。
王德昌废物一个,王德盛虽有王乃川支持,但王乃川一病,他也就没了倚仗。
到时候王家乱成一团,哪还有心思管暹罗的买卖?
至于王妍那小姑娘的请求……
吴桥笑了笑。
他会“帮”的——帮王家乱得更彻底一点。等王家垮了,顺便把暹罗那条线掐断。
至于王乃山怎么死的?谁知道呢。反正人都死了,死人又不会说话。
这世道,心不狠,站不稳。
吴桥吹灭蜡烛,躺上床。
王家大宅东厢房,王乃川靠在太师椅上,慢慢呷着茶。
这一天操持葬礼、应付来客、暗中串联,着实累人。
王德盛坐在下首,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他大哥的不是。
“二叔您不知道,我大哥今天在灵堂上,居然偷偷让丫鬟给他递点心!爹的棺材还在那儿摆着呢,他……他就吃得下!”王德盛愤愤道,“还有,他外祖家那几个舅舅,今天一来就拉着族老嘀嘀咕咕,肯定没安好心!”
王乃川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德盛啊,你大哥是嫡长子,按祖宗规矩,家业是该他继承。他外祖家那边势力不小,族老们也得给他们几分面子。”
“可是爹生前说过,家业不能交给大哥!”王德盛急了,“大哥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不会做生意!王家交给他,三年就得败光!”
“所以你爹才让你多读书,将来好帮衬家里。”王乃川安抚道,“放心吧,二叔支持你。族老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了。几个大掌柜也都说,只要你当家,他们就继续干。你大哥那边……掀不起什么浪。”
好说歹说,总算把王德盛哄走了。
门一关,王乃川脸上的和蔼瞬间消失,啐了一口:“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王贵这才开口:“老爷,二少爷在南京那些事……”
“我知道!”王乃川冷笑,“流连青楼妓院,花钱如流水,还跟几个秦淮河的歌伎不清不楚——真当他读书呢?不过是换个地方玩罢了!”
他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我大哥啊,生意是把好手,教儿子却一个不如一个。德昌是明着坏,德盛是暗着烂。王家交到他们手里,迟早完蛋。”
王贵小心翼翼问:“那……咱们的计划?”
“按原样进行。”王乃川放下茶盏,“德峰出发了吗?”
“大少爷已经跟着暹罗船走了,昨天夜里悄悄上船的。带了八个得力伙计,还有咱们给披耶大人的礼物。”王贵禀报,“按行程,半个月能到暹罗。”
王乃川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等德峰在暹罗站稳脚跟,这边……也该收网了。”
他的算盘打得响,让王德昌和王德盛兄弟俩斗,斗得两败俱伤。
到时候他这“叔父”站出来主持大局,顺理成章接管王家产业。
长子王德峰在暹罗那边跟吴敬水、披耶大人搭上线,开辟新财路。
里应外合,王家就是他王乃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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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桥那边……”王乃川忽然想起,“今天他来吊唁,说了什么?”
“就是些场面话。后来老夫人请他过去,应该是想让他帮忙支持二少爷,但看吴桥出来时的脸色,估计没答应。”王贵说。
王乃川沉吟:“我大哥的事……我总觉得跟吴家脱不了干系。太巧了,李凤刚死,我大哥就……”
“老爷,那咱们要不要……”王贵做了个手势。
“蠢货!”王乃川瞪他,“李凤是钦差太监,都死得不明不白。我大哥也是突然暴毙——这里头的水深着呢!咱们现在去碰吴家,找死吗?”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派人去广州,盯着吴家和林家。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是。”
“另外,吴桥在泉州这几天,也派人盯着。别跟太近,知道他的行踪就行。”
“明白。”
王贵退下后,王乃川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内室休息。
他走后,一个丫鬟轻手轻脚进来,收拾茶具。
她把王乃川用过的茶盏小心地放进托盘,端出房间。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灵堂还亮着灯,守夜的家丁在打瞌睡。
丫鬟走到院子角落的水池边,左右看看没人,快速把茶盏里的残茶倒进池中。
茶叶渣混进水里,很快散开,不见踪影。
丫鬟端着空茶盏,匆匆走了。
同一时间,泉州港。
夜色中,三艘挂着暹罗旗的沙船悄悄起锚,帆缓缓升起,借着微弱的东南风,驶出港口,向南而去。
船上,王乃川的长子王德峰站在船尾,看着越来越远的泉州城灯火,心里涌起一股豪情。
父亲说了,这趟去暹罗,是要开辟新天地。
等他在那边站稳脚跟,王家就是他们父子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