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不见底。
襄阳城外的山林,被月光筛过一遍,漏下斑驳的碎影。那座充当临时据点的猎户小屋,如今已是人去屋空,只余下几缕未散尽的炊烟,与林间的雾气混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六匹快马,无声地踏上通往北方的官道。马蹄皆裹了厚布,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为首的,正是扮作行商的林渊。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头戴一顶斗笠,将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他身后,五名玄机阁的好手同样作护卫打扮,他们或牵着马,或背着行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沉默得如同五座会移动的石雕。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潮湿的泥土腥气。
林渊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的命令,这些人会不折不扣地执行。危险?自然是危险的。荆州是刘表的地盘,耳目众多;北方是曹操与刘备的对峙区,更是龙潭虎穴。但他必须亲自去。
徐庶这样的人,重情,也重义。郭嘉的离间,只能让他心生去意;刘备的无能,只能让他感到失望。但要让他下定决心,斩断那最后一丝名为“知遇之恩”的羁绊,还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外力。
这个分量,必须由他林渊,亲自给予。
他要让徐庶看到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公,而是一个能与他并肩,共论天下,并且愿意为他冒奇险的知己。千金买马骨,他今日,便是要去买那根能撑起他霸业脊梁的“王佐之骨”。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队伍的速度渐渐放缓。前方出现了一条岔路,一条通往新野,一条则蜿蜒向南,通往江陵。
“主公,天亮前,我们能赶到棘阳地界。在那里稍作休整,明日夜里便可抵达新野左近。”一名护卫勒住马,声音压得极低。
林渊“嗯”了一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翻身下马,走到一棵大树下,看似在舒展筋骨,心神却已沉入怀中那本温热的姻缘天书。
视野中,巨大的气运网络图缓缓展开。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了东北方的虎牢关。
那颗代表着赵云的赤红色“将星”,光芒璀璨,如同一颗恒星,牢牢地钉在雄关之上。气运周围,一层凝厚的金色光晕正在流转,天书标注着两个字——【坚守】。
而在雄关之外,那片代表着袁绍的庞大金色“帝王”气运,此刻却显得有些驳杂。金光之中,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忌惮)与暗红色烟气(愤怒)交织缠绕,让整片气运看起来躁动不安。更有一条细长的黑色锁链(粮道之危),从其后方延伸而来,如同毒蛇,死死地咬住了它的根基。
林渊的唇角,在斗笠的阴影下,无声地扬了扬。
赵云这根“定海神针”,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用。袁绍这头猛虎,如今爪牙被缚,进退失据,只能在笼中无能狂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被一点点放干。
他又将视野,转向了身后的襄阳。
那里的火光已经熄灭,但整座城池的气运,却依旧混乱不堪。代表着刘表的淡青色气运,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平息城内的骚乱。而在城外一处隐秘的地点,一股柔和的红色“红颜”气运,正静静地绽放着。那气运之上,还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是“才女”的象征。
此刻,这股“红颜”气运,已经与自己那核心的“革新”气运之间,牵上了一根纤细却无比坚韧的姻缘线。
蔡文姬,已是囊中之物。
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间,暗中操纵所有棋子走向的感觉,让林渊感到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愉悦。
“主公?”护卫见他久久不语,试探着唤了一声。
“无事,走吧。”林渊收回心神,重新翻身上马,“加快速度。”
马蹄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官道上,奏出单调而急促的乐章。
天色微明时,他们在一处破败的驿站停了下来。驿站早已荒废,只剩下几堵断壁残垣。几人牵着马,躲入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拿出干粮和水囊,默默地补充着体力。
林渊靠在墙角,啃着干硬的饼子,目光却透过墙壁的豁口,望向外面。
官道上,三三两两的流民,正拖家带口地向南逃难。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是看不到明天的麻木。
一名年轻的护卫,看着一个与自己弟弟差不多大的孩童,正趴在母亲背上,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干粮袋。
林渊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说话。
等到那群流民走远,他才淡淡地开口:“玄七。”
那名年轻的护卫身体一震,立刻站直:“属下在。”
“记住,我们是商人。”林渊的声音很平静,“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们的仁慈,很贵。不能随便给人。”
玄七低下头:“属下明白。”
林渊将最后一口饼子咽下,喝了口水,才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但若是未来的客人,可以提前给些折扣。”
他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腊肉。他扔给玄七。
“去,追上他们,把这个给那个孩子的母亲。告诉她,往南走,去江陵,那里很快就会有活路。就说,是一个姓林的商人送的。”
玄七一愣,随即大喜,重重地点头:“是!”
他接过油纸包,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晨光中。
其余四名护卫,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林渊靠回墙壁,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圣母,他只是一个精明的投资者。这些流民头顶上,那些微弱的、几乎要消散的“民心”气运,现在一文不值。但当他君临荆州的那一天,今日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或许就能收获百倍千倍的回报。
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不仅要会用刀,更要会用米。
短暂的休整后,队伍再次出发。
越往北,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便越重。官道上的流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来去匆匆的斥候与巡逻队。他们不得不离开官道,钻入更为崎岖难行的小路。
所幸,玄机阁的护卫,都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一队又一队的哨探。
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他们翻过一道山梁。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座城池的轮廓,在晚霞的映衬下,若隐若现。
新野。
而在城池的东西两侧,两片巨大的营地,如同两只蓄势待发的猛兽,遥遥对峙。东边,是曹军的营寨,旌旗如林,气势雄浑;西边,则是刘备的营地,虽然规模小了许多,却也守得有模有样。
三方势力,犬牙交错,将这片小小的平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主公,前面就是新野了。”玄七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林渊点了点头,他没有看那座城,也没有看曹军的大营,他的目光,径直落向了刘备那片略显寒酸的营地。
他的猎物,就在那里。
他再次沉入姻缘天书,要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视野中,刘备营地上空,那股属于徐庶的蓝色“谋士”气运,正剧烈地翻涌着,仿佛一锅即将沸腾的开水。它与刘备那团淡金色“仁义”气运之间的连接线,已经细若游丝,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成了!
林渊心中一喜。
可就在这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在曹操那片霸道的“雄主”气运之中,悄然分出了一缕极细、极黑的丝线。这根丝线,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跨越了战场,精准无比地,缠上了徐庶那团蓝色的气运。
丝线的一头,在徐庶的气运上,打了一个死结。
那不是姻缘线,也不是仇恨线。
那是……死线!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提示音,在林渊的脑海中炸响!
【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徐庶)已被‘绝境’气运锁定!】
【目标人物(曹操)已启动针对性计谋,徐庶之母即将被其控制。‘王佐’气运将在十二个时辰后,因‘孝义’之困,彻底崩解或被强行夺取!】
林渊的脸色,瞬间变了。
曹操!他竟然提前动手了!
他不是应该在击败刘备之后,才用这招的吗?
林渊猛地意识到,是自己。是自己派郭嘉去新野,是自己让曹操和“神秘兵马”夹击刘备,这一系列的行动,虽然成功地逼迫了徐庶,却也同样,让曹操提前注意到了这位崭露头角的谋士!
自己的行动,改变了历史的轨迹,也让局势,滑向了一个他未曾预料到的深渊!
他本以为,自己是那个从容布局的棋手,时间充裕。
却没想到,曹操这个老对手,竟然在自己即将收网的最后一刻,从背后递出了一把刀!
十二个时辰!
如果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将徐庶从这个死局中捞出来,那他这趟冒险,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会亲手将这位王佐之才,推入曹操的怀抱!
林渊抬头,望向远处那片暮色中的营地,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风,似乎也变得冷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