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袁绍他……他撤兵了”,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山道隘口这小小的队伍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风似乎都停了。
赵云的第一反应是握紧了龙胆亮银枪的枪杆,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的山林,沉声喝问:“可是诱敌之计?”
在他看来,三十万大军陈兵关外,声势浩大,怎么可能连一仗都没打就灰溜溜地撤走?这背后,必然藏着天大的阴谋。
而徐庶,这位刚刚转换门庭的谋士,则是彻底愣住了。他脑中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粮草不济?后方有变?内部分裂?每一种可能都似乎有些道理,但又都不足以解释如此规模的、如此突兀的全线撤退。这不合常理,完全超出了兵法谋略的范畴。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渊,却发现这位年轻的主公,脸上没有丝毫的震惊,甚至连意外都没有。那平静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林渊翻身下马,走到那名几乎虚脱的传令兵面前,亲自递上水囊,声音平稳地问道:“从头说,不要急。何时开始撤的?往哪个方向?是全线后撤,还是分批次?”
那传令兵猛灌了几口水,总算顺过了气,他看着林渊,眼中还带着未消的惊骇:“回主公,就是今日清晨!毫无征兆!袁军大营的旗帜都还在,但巡关的斥候发现,营中已是人去楼空!我等追出十里,才看到他们撤退的大队,乱哄哄地朝着黄河以北去了,看样子……不像是假的。”
“乱哄哄?”林渊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词。
“对,就是乱哄哄的!”传令兵用力点头,“不像是打了败仗,但也不像是从容后撤。队伍拉得很长,辎重都丢了不少,像是在……赶时间。”
林渊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主公,这定是袁绍的诡计!想引我军出虎牢关,而后设伏!”赵云依旧坚持自己的判断。
林渊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转头看向徐庶,问道:“元直,你怎么看?”
徐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谨慎地开口:“袁绍此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如此大规模的撤退,不似作伪。若真是诱敌,代价太大,破绽也太多。庶以为,必是其内部,出了大乱子。”
“说得不错。”林渊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路边的一块大石旁,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尘土,随手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标出了虎牢关与河北的位置。
“子龙,你认为,一场三十万人的伏击,需要什么?”
赵云不假思索:“天时、地利、人和。需要隐蔽的设伏地点,精准的调兵,以及万众一心的执行力。”
“那袁绍,一样都不占。”林渊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虎牢关外,一马平川,他能藏兵于何处?他麾下派系林立,河北、颍川、南阳的士族各怀鬼胎,如何能做到万众一心?至于调兵……一个连粮草大营都能被我轻易端掉的统帅,你指望他能玩出多么精妙的调兵遣将?”
一番话,说得赵云哑口无言。确实,之前的乌巢之败,已经证明了袁绍大军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内部管理混乱不堪。
“可……可究竟是为何?”赵云还是想不通。
林渊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我烧他粮草,只是往一堆干柴上扔了颗火星。真正能让这堆干柴熊熊燃烧的,只有从内部点燃的火。”
他看着徐庶,缓缓道:“袁本初有三个儿子,个个都盯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他帐下有两派谋士,一派主战,一派主守,斗得你死我活。我们这颗火星,不过是给了那些想让他退兵的人,一个最好的借口罢了。”
徐庶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呆呆地看着林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
这些关于袁绍内部的秘辛,他也有所耳闻。但在战局之中,他从未想过,可以将这些因素,如此精准地计算进去,甚至将其作为撬动整个战局的杠杆。
在他的认知里,打仗,是兵对兵,将对将,是谋略与勇气的正面碰撞。
可在林渊这里,打仗,似乎变成了一场……人心的游戏。
他忽然想起了昨夜,郭嘉提出的那个恶毒却堪称完美的计划。想起了林渊那番关于“大仁”与“小仁”的诛心之论。
那个时候,他虽然选择了屈从,但内心深处,对这种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诡道”,依旧是抗拒和不适的。
但现在,当袁绍三十万大军不战而退的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时,徐庶心中的那份抗拒,开始剧烈地动摇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他曾经不屑一顾的“手段”,拥有着正面战场上千军万马都无法比拟的可怕力量。
郭嘉……
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那个放浪形骸,满嘴歪理,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的男人,他的影子,仿佛与眼前这位运筹帷幄、算尽人心的主公,渐渐重合。
徐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郭嘉了。也有些理解,郭嘉为何会在见到林渊之后,那般狂热与兴奋。
对于一个沉醉于棋局的顶尖棋手而言,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找到了一个能提供无限可能,甚至能陪他一起掀翻棋盘的对手,或者说……同类。
郭嘉的“手段”,正通过林渊的胜利,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接近”并且“影响”着徐庶的内心。那套他坚守了半生的君子准则、王道之念,在这股更强大,也更高效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不合时宜。
“主公,那我们现在……”赵云打断了徐庶的思绪,他更关心接下来的行动,“是否立刻返回虎牢关,追击袁军,扩大战果?”
“追?”林渊摇了摇头,失笑道,“为何要追?袁绍现在是条被蛇咬了的疯狗,正急着回家舔伤口,我们何必去招惹他?让他走,他走得越快,后方留下的空当就越大。”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一个与长安和虎牢关都截然不同的方向。
“虎牢关之围已解,我们不必急着回去了。”
赵云和徐庶都是一愣。不回长安?那去哪?
林渊走到自己的战马旁,翻身而上,动作干脆利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奉孝的计策,已经布下去了。杨修那边的谣言,想必也该传到曹孟德的耳朵里了。但那出请君入瓮的大戏,还缺一个最关键的角儿。”
徐庶心头一跳,他瞬间明白了林渊的意思。
那个“已死”的汉室忠烈,王允,王子师!
“袁绍退兵,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时间窗口。曹操的注意力,此刻一定都在河北,在袁绍的身上,无暇他顾。”林渊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趁此机会,我要亲自去一趟陈留。”
“主公要亲自去请王司徒?”徐庶问道。
“不。”林渊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决,“不是请。”
他勒转马头,遥望着陈留所在的方向,声音在风中清晰地传来。
“我是去‘绑’。”
“一个活着的王司徒,是汉室忠臣,是士族领袖,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骄傲,未必肯陪我们演这出戏。”
“但一个从袁绍与曹操的眼皮子底下,被我‘拼死救出’的王司徒,一个‘欠’了我天大人情的王司徒,那就不一样了。”
“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我手中的那枚,能将死荀文若这盘棋的,最关键的棋子。”
话音落下,林渊双腿一夹马腹,已然当先驰出。
赵云和徐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他们不再多言,立刻催马跟上。
山道上,三骑绝尘而去。
徐庶骑在马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看着前方林渊那并不算高大,却无比坚定的背影,心中最后的一丝迷茫,也随风消散。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选对了。
这个乱世,需要的或许本就不是一个处处守礼的君子。
而是一个,敢于打破一切规则,敢于将天下都当成棋盘的……枭雄。
新野县,像是一枚被遗忘在棋盘角落的残子,寂寥而困顿。
与长安城那股子万象更新、欣欣向荣的勃勃生机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暮气。街道上行人寥寥,大多面带菜色,眼神里是长久颠沛流离后留下的麻木。城墙是新近修补过的,夯土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新翻的泥痕,却依旧难掩其单薄,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吹垮。
刘备入主此地已有些时日,他爱民如子,轻徭薄赋,可一座空城,一群饿着肚子的流民,仅靠“仁义”二字,是喂不饱的。
这一日,县衙的后院,气氛有些凝重。
徐庶正对着一幅地图出神。图上,新野如同一座孤岛,北有曹操虎视眈眈,南有荆州刘表貌合神离,方寸之地,动弹不得。他向刘备献了几条策,无非是屯田、练兵、结好江夏的刘琦,以图自保。刘备都一一采纳了,可这些,都只是苟延残喘之计,解不了眼前的困局。
一阵喧哗声从前院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哥!那厮竟敢在咱们府门前撒野,待俺去将他拎起来,扔到白河里喂鱼!”
张飞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由远及近,紧接着,一个亲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主公,军师,府门外来了个醉鬼,赖着不走,还……还说要求见主公,说他有安天下之策。”
徐庶闻言,眉头微蹙。这种江湖骗子,他见得多了。
他与刘备一同来到前院,只见府门前的石阶上,躺着一个烂醉如泥的文士。那人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脸上,身旁滚着一个空酒葫芦,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冲天的酒气。
张飞正怒目圆睁,蒲扇大的手掌几次想伸出去,都被一旁抚着长髯的关羽拦了下来。
“三弟,休得鲁莽。”关羽丹凤眼微眯,打量着那醉鬼,“看其衣着,应是士人。”
刘备脸上没有半分不耐,反而走上前,亲自弯下腰,温声道:“这位先生,你……”
话未说完,那醉鬼忽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初看时,因醉酒而显得浑浊迷离,可当他望向你时,那浑浊便倏然退去,只剩下一片亮得惊人的光,仿佛能将人心底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醉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酒渍染得微黄的牙。
“你就是刘备,刘玄德?”他说话的调子懒洋洋的,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
“正是在下。”刘备拱了拱手。
“嗯……长得倒是人模人样,一副仁义相。”醉鬼晃晃悠悠地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在刘备、关羽、张飞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徐庶身上。
“你就是徐庶,徐元直?”
徐庶心中一凛,他自来到新野,行事低调,除了军中高层,外人鲜有知晓。此人是如何一口叫出自己名号的?
“你认得我?”徐庶不动声色地问。
“不认得。”那人摇了摇头,嘿嘿一笑,“但我认得你脸上的四个字。”
“哪四个字?”
“怀才不遇。”
徐庶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张飞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哪来的疯子,在此胡言乱语!再不滚,俺的丈八蛇矛可不认人!”
那人却看也不看张飞,只是盯着徐庶,慢悠悠地继续说:“空有屠龙之技,却只能在此地画地为牢,教人如何屯田,如何防贼。宝剑藏于木匣,明珠投于暗室,元直兄,你的这颗心,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像被蚂蚁啃一样,又痒又疼啊?”
这一番话,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了徐庶内心最深、最不愿为人所知的隐痛里。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
这些日子,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长安的林渊,不去想那波澜壮阔的“养龙策”,他告诉自己,辅佐仁义之主,走王道之路,才是正途。可午夜梦回,那份壮志难酬的不甘与憋闷,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些心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竟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醉鬼,一语道破。
“你……究竟是何人?”徐庶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我?”那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对着刘备长长一揖,只是那姿势怎么看怎么敷衍,“在下郭嘉,字奉孝,一介无用书生,四处游学,盘缠用尽,听闻刘皇叔仁义,想来讨口饭吃。”
郭嘉!
这个名字,让徐庶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虽未见过其人,但“鬼才”郭嘉之名,早在士林中流传。只是传闻此人不是在曹操帐下效力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刘备显然也听过这个名字,脸上的和煦又多了几分真诚。他亲自上前扶起郭嘉,笑道:“原来是郭奉孝先生,久仰大名。先生若不嫌弃,请入府一叙,备当扫榻相迎。”
“好说,好说,有酒就行。”郭嘉毫不客气,迈步便往府里走,经过张飞身边时,还醉醺醺地拍了拍他铁塔似的胳膊,“黑脸的将军,别老瞪眼,容易长皱纹。”
张飞气得哇哇大叫,却被刘备一个眼神制止了。
府内,客厅。
郭嘉也不客气,直接拣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牛饮一般灌了下去。
刘备屏退左右,只留下关、张与徐庶。
“听闻先生曾为曹司空出谋划策,不知因何来到这鄙陋之地?”刘备试探着问。
郭嘉提起这个,便是一脸的晦气:“别提了。那曹阿瞒,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天天把规矩挂在嘴边,这也不准,那也不许,喝酒要限量,议事要端坐,无趣,太无趣了!嘉一生,不求封侯拜相,只求随心所欲。听说玄德公宽厚仁德,便想来投个自由身。”
这番说辞,听得关羽和张飞眉头大皱。一个谋士,不思建功立业,只求随心所欲,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
徐庶的心,却沉了下去。他想起林渊的计划,派郭嘉去刘备处……难道,就是眼前此人?可他又是如何摆脱曹操,来到这里的?
“先生之才,备亦有耳闻。”刘备沉吟片刻,他如今正是求贤若渴之时,哪怕对方看起来再不着调,他也不愿放过,“只是……不知先生可有教我?”
郭嘉正想说话,一名校尉匆匆从外走入,禀报道:“主公,城外黄巾余孽又在袭扰运粮的村落,抢走了我们最后五车粮食。”
张飞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大哥!让俺带五百兵去,定将那些贼寇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徐庶摇了摇头:“翼德不可。贼寇来去如风,熟悉地形,我军冒然追击,恐中埋伏。当务之急,是加固村落防御,将村民迁入城中,再徐图清剿。”
这正是他一贯的稳妥之策。
刘备点了点头,正要同意,却听见一旁的郭嘉,发出了一声嗤笑。
“迁?这一城之内,已有数万流民,人挤着人,粥都快喝不上了,再把城外的村民迁进来,是想让他们饿死,还是想让他们病死?”郭嘉斜倚着案几,懒洋洋地开口,“至于加固防御,更是笑话。人家抢了你的粮,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了,等你把乌龟壳造好,他们早换个地方去抢了。”
“你!”张飞怒目而视,“那你说该怎么办?光会说风凉话!”
“怎么办?”郭嘉伸出三根手指,“简单。第一,找一百个嗓门大的,去城里到处喊,就说官府要发粮食了,凭户籍来领,一人一斗,来晚了就没了。”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现在府库里老鼠都快饿死了,哪有粮食发?
郭嘉不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说:“第二,找两百个精壮的,脱了军服,换上破衣烂衫,也混进领粮食的队伍里。第三,让徐军师,带上所有能动弹的兵,大张旗鼓地出城,往东边去,动静越大越好,就说是去剿匪。”
“你这都是什么昏招!”张飞已经快要拔剑了,“我们没粮,你让人来领粮,这不是要激起民变吗?还让军师把兵都带走,城都不要了?”
刘备和关羽也面露不解。
唯有徐庶,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眼神陡然一亮。他死死盯着郭嘉,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郭嘉看着徐庶,嘴角一咧:“元直兄,想明白了?”
徐庶深吸一口气,替他解释道:“黄巾余孽,说白了也是活不下去的流民,他们一定会在城中有眼线。主公要发粮的消息一传出,他们的眼线必然会混进来领粮,甚至会呼朋引伴。我们那两百个兵,混在人群里,就是要找出这些形迹可疑之人,顺藤摸瓜,找到贼寇的老巢。”
“至于我带兵出城,是为调虎离山。贼寇见我大军出动,必然会以为我们要去清剿,老巢必定空虚。届时,关将军和张将军,只需带一支精锐,从我们找出的线索直捣黄巢,必能一击即中!”
“那……那发粮是假的,百姓领不到粮,岂不是要大乱?”刘备还是忧心忡忡。
“谁说不发了?”郭嘉嘿嘿一笑,“等关将军和张将军把那五车粮食抢回来,不就能发了吗?至于一人一斗,那是为了把声势造大。到时候就说粮食不够,一人先领一碗粥,安抚一下便是。百姓嘛,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谁还会计较这个?”
整个计策,环环相扣,将人心、虚实、时机都算计到了极致。既阴险,又高效。
刘备听得是目瞪口呆,关羽那双微眯的丹凤眼,也不由得睁大了几分。
徐庶看着郭嘉,心中翻江倒海。他自问也能想出类似的计策,但他绝不会用“欺骗百姓”这一环。可在郭嘉这里,百姓的期望,竟也成了可以利用的工具。
这究竟是鬼才,还是……魔鬼?
当晚,计策施行。
次日天明,关羽、张飞果然得胜而归,不仅夺回了粮食,还斩杀了贼首,俘虏了数百乱民。
新野城中,百姓虽然只领到了一碗稀粥,但见到了实实在在的粮食,又听闻贼寇被灭,无不欢欣鼓-舞,对刘备愈发拥戴。
一场危机,就此化解。
县衙后院,刘备亲自为郭嘉设宴,态度亲切无比。
“先生真乃奇才!备得先生,如鱼得水!”
郭嘉只是喝酒,笑而不语。
酒过三巡,刘备离席,只留下郭嘉与徐庶二人。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里。
郭嘉喝得已有七八分醉意,他搭着徐庶的肩膀,状若无意地感慨:“玄德公,确是仁德之主。为了几车粮食,竟能亲自出来安抚百姓,不错,不错。”
徐庶点了点头:“主公心系万民,实乃汉室之幸。”
“是啊。”郭嘉叹了口气,眼神却飘向了西方,长安的方向,“可惜,心系万民,与让万民吃饱,是两回事。我来的路上,经过南阳,听说那长安来的林渊,在关中推行什么‘计口授田’,凡是百姓,都能分到田地,官府还提供耕牛和种子,头三年免税。如今关中流民,都快把南阳的门槛踏破了,挤着抢着要去当他的治下之民。”
他像是说醉话一般,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你说奇不奇怪,那边发地发牛,这边发粥,百姓倒也一样高兴。这人心,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徐庶端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林渊的仁政……郭嘉的这番话,看似是无心的酒后之言,却像一根楔子,狠狠地钉进了他刚刚才被刘备的仁德所安抚的心里。
郭嘉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又自顾自地说道:“元直兄,你的才华,不止于剿匪。今日之计,你我不过是小试牛刀。你说,若你我联手,辅佐一位真正的雄主,当今天下,谁人可敌?”
他转过头,那双在月光下亮得吓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徐庶,一字一句地问:
“只可惜,玄德公的这片池塘,太小了。元直兄,你这条龙,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在这里,当一条抓鱼捕虾的泥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