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蓟城外的校场上,新整编的白马义从在赵云的操练下,蹄声如雷,杀气盈野。城内的临时行辕中,气氛却与外面的激昂截然不同,带着一丝沉郁与肃穆。
吕布端坐主位,袁熙则恭谨地坐在下首。
“显奕,”吕布放下手中的帛书,目光平静地看向袁熙,“本初公薨逝,人伦之痛,我虽为敌手,亦感唏嘘。他是一代雄主,纵有末路之争,也不该身后凄凉。你是他留在北疆的儿子,这送他最后一程、以全父子人伦之事,理应由你来主持。”
袁熙闻言,身躯微震,眼眶瞬间泛红。自接旨以来,他心中最大的煎熬与愧疚,便源于病重的父亲和濒临灭亡的家族。吕布此刻不仅没有阻止,反而主动提及并支持他回去料理父亲后事,这份看似平淡的安排,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部分冰封的壁垒。
他离席,郑重地拜伏在地,声音哽咽:“大将军…宽宏至此…熙…熙感激涕零!父亲…父亲若能知晓身后得以保全哀荣,亦当…亦当瞑目了。” 这感激是真心实意的,无关阵营,只关人子孝心。
吕布起身,亲手将他扶起:“起来吧。我已传令邺城,以王侯之礼,厚葬本初公。你即刻动身南下,所需仪仗、用度,皆由邺城府库支应,我会让陈宫协助于你。葬礼之后,你再返蓟城,还有重任需你承担。”
“熙,遵命!”袁熙擦去眼角湿痕,郑重应下。
数日后,袁熙带着一支精简的卫队和必要的属官,南下邺城。而吕布在敲定北疆防务的几项核心原则后,也率部分文武启程返回河北核心。
当吕布的车驾再度进入邺城时,这座巨城已基本恢复了秩序。战争的痕迹仍在,但街道已清理干净,市集重新开张,百姓脸上虽仍有惊惶未褪,却也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对新秩序的期待。袁绍的葬礼在陈宫的主持、袁熙的操办下,隆重而肃穆地完成了,这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河北旧臣与士民之心。
葬礼毕,邺城原大将军府议事厅内,济济一堂。平定河北后的第一次大规模论功行赏与战略部署会议,在此召开。文左武右,谋臣如贾诩、陈宫、荀彧,宿将如张辽、高顺、徐晃、徐荣、张绣,新附如曹操、张合、高干、颜良、文丑等,皆位列其中,气氛庄重。
吕布端坐主位,玄色常服,目光沉静地扫过下方众人。北方的尘埃已然落定,接下来的安排,将决定这个庞大势力未来的骨架与走向。
“河北已平,北地粗安。”吕布开口,声音平稳有力,“此乃诸位将士用命,文武同心之果。今日,既为酬功,亦为定策,以安天下。”
他首先处理了敏感而重要的河北降臣问题,这关乎人心稳定。
“颜良,文丑。”
两位河北猛将应声出列,神情复杂。
“二位将军勇冠三军,过往各为其主,无需再提。今既归附,当以才用之。颜良,授扬威将军,调任南阳,归于张辽麾下,镇守南疆。文丑,授奋威将军,调任颍川,归于徐荣麾下,拱卫司隶。望二位在新任上,再建功勋。”
将这两位猛将调离河北故地,置于核心战区但由绝对信任的大将节制,既用其勇,又防其变,且给予了明确的出路。颜良、文丑对视一眼,心中稍定,抱拳领命:“末将领命!”
“张合。”
“末将在!”张合慨然出列。
“儁乂深明大义,更有戍边之志。加封度辽将军,仍归赵云节制,专司北疆对胡作战。重建白马义从,肃清边患,望你不负所托!”
“合,必肝脑涂地,以报大将军!”这个安排正合张合心意,声音铿锵有力。
“高干。”
“臣在。”高干出列,态度恭谨。
“元才治理地方,颇有章法。擢升为镇北将军府长史,辅佐蓟侯处理幽州政务,安抚地方,督运粮草,支援北疆军事。”这是明升暗用,以其才能稳定幽州后方,但又置于袁熙(已无兵权)和赵云(军事主官)的框架之下。
“干,领命谢恩!”高干深知此中意味,恭敬接受。
“郭图。”
“图在。”郭图连忙出列。
“公则机敏,善于筹划。调任大将军府,归于李肃麾下,参赞商事及特殊采买事宜。”将其置于李肃这个情报兼经济总管手下,等于将其置于严密监控与实用框架内。
“……图,领命。”郭图嘴角微抽,但也只能接受。
随后,是对核心旧部的调整与擢升,这关乎整个势力的战略布局与未来进取方向。
“张辽。”
“末将在!”张辽慨然出列。
“擢升为前将军,假节,总督南阳、汝南军事,开府仪同三司!荆北之地,乃未来要冲,文远,我予你全权,务必打造成铁壁铜墙,并伺机而动!”
“辽,定不负主公重托!”张辽单膝跪地,声如金石。这是将他放在了面对刘表、孙策的第一线,赋予极大的自主权与信任。
“徐晃。”
“末将在!”
“擢升为左将军,假节,总督河内、河东军事。此地四通八达,至关重要,公明沉稳,堪当此任!”
“晃,必保此地万无一失!”
“高顺。”
“末将在!”高顺出列,依旧言简意赅。
“擢升为右将军,仍总督‘中军铁骑’,驻于宛城,随我左右,以备四方。”陷阵营是绝对核心,留在中央作为战略预备队。
“诺!”
“徐荣。”
“末将在!”
“擢升为后将军,总督洛阳、长安等司隶核心防务,稳定后方,保障粮道畅通。”
“荣,领命!”
“张绣。”
“末将在!”
“擢升为征西将军,总督并州军事,肃清残敌,安抚地方,并协助北疆战事。”
“绣,遵命!”
接下来,吕布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返回不久的袁熙身上。
“袁熙。”
袁熙深吸一口气,出列行礼:“熙在。”
“显奕,”吕布语气缓和,“前番在蓟城,我已表奏朝廷,加授你为镇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此非虚衔。北疆新附,诸事繁杂,胡汉杂处,非熟悉情势者不能妥善协调。今,着你以镇北将军之职,协助新任幽州刺史总理军务,尤重协调边军与地方,安抚归附胡部,督办粮秣转运,整饬边防守备。你可能胜任?”
这番安排,既确认了之前幽州之行的承诺,赋予袁熙在军事协调和边务上的实权,又将其置于新任刺史的总体治理框架之下,且核心精锐赵云部直属中央,可谓既用且防,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发挥空间。
袁熙心中明镜一般,但这已是他所能想象的最好局面,既能继续为北疆出力,又不至卷入中枢纷争。他郑重躬身:“熙,蒙大将军信重,必竭尽所能,安定北疆,以报厚恩!”
最后,吕布的目光落在此次会议中最特殊的人物——曹操身上。厅内气氛为之一凝。
“曹操。”
曹操出列,神色平静如古井:“操在。”
“孟德平定青州,功勋卓着。今加封为征东将军,仍领青州牧,假节。”吕布先肯定了其功劳和地位,随即话锋一转,指向东方,“然,辽东公孙度,狼子野心,勾结外胡,窥伺疆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待北方粮草齐备,便由你总领青州兵马,并协调幽州部分支援,东征辽东,为我扫除此患!你可能胜任?”
将征讨辽东的任务交给曹操,是一石多鸟之策:消耗其力,使其远离中原,若成功则开疆拓土,若僵持则持续放血,且师出有名。曹操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瞬间洞悉其中深意,但他毫无犹豫,立刻躬身,声音洪亮:“操,领命!必为大将军踏平辽东,擒拿公孙度父子,献于阙下!”
“好!”吕布点头,看似随意地补充道,“子修在宛城进学,才思敏捷,我很是看重。待其学成,必予重用。” 既是安抚,亦是提醒。
曹操心中凛然,面上却沉稳如常:“犬子能得大将军教诲,乃其造化。”
谋臣方面,吕布也做出了顶层安排。
“贾诩,擢升太尉,总揽全军军政,参决机要。”
“陈宫,擢升司空,总揽并、幽、冀、青四州内政恢复、屯田安民之事。”
“荀彧,加封光禄大夫,仍领太常,主持修订律令,规范礼仪,总领天下文教兴学。”
一系列的人事任命与战略部署,如同精准的落子,构建起一个兼顾扩张、防御、制衡与发展的庞大格局。北疆对外有赵云、张合之锐,内有袁熙、高干之抚;中原腹地有徐晃、徐荣、高顺等宿将镇守;南方前线委张辽以全权;东方隐患交曹操处置;中央则由贾诩、陈宫总揽,荀彧掌文教。
各安其位,各尽其才,相互支撑又隐含制衡。
厅内众人,无论新故,皆躬身领命。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一个旧的时代已随着袁绍的棺椁彻底入土,而一个全新的、由吕布一手塑造的北方霸业格局,已然轮廓分明,筋骨已成。接下来的目光与利刃,将毫无疑问地投向那依旧纷攘的南方。宴席虽散,天下棋局,却进入了更加深邃的中盘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