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幽州归心(1 / 1)

邺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河北各郡县的归附与安抚工作在贾诩、陈宫等人的主持下已近尾声。然而,真正考验治理智慧的,永远是旧秩序瓦解后的整合与新生。吕布的目光,早已越过冀州平原,投向了那片在袁熙手中保持了相对完整、却又孤悬于外的幽州。此地民风彪悍,胡汉杂处,北接鲜卑乌桓,东临辽东公孙,既是屏障,亦是隐患。欲定北疆,非仅靠一纸诏书便可高枕无忧。

吕布轻车简从,仅以赵云及五百龙骧营精锐扈从,取道北行。此行颇有深意:赵云熟知北疆情势,与胡骑周旋经验丰富;轻骑快马,既显信任,亦展效率;而吕布本人,更需亲眼审视那位在袁氏倾轧中独善其身、将幽州治理得颇有章法的二公子袁熙,以及那片土地的真实面貌。

队伍过涿郡,入幽州境。沿途所见,让吕布原本平静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慎的嘉许。战乱的创伤固然存在,田畴略显荒芜,村落人烟稀疏,但驿道畅通,关卡井然,并未见预想中政权更迭时常有的溃兵流匪为祸。更难得的是,边境烽燧修缮完好,戍卒警惕,显是平日训练有素。偶遇的乡亭啬夫,虽面有菜色,言语间却对“袁使君”的均平赋役、抑制豪强颇多称道,虽不知未来如何,但对旧主政绩的认可却是实实在在。这一切,与邺城浮华下的腐朽、青州战后的凋敝形成了微妙对比。

蓟城在望,袁熙率幽州文武出城十里,依礼相迎。他身着朝廷新赐的幽州牧紫色官服,举止一丝不苟,甚至略显拘谨。面容清癯,目光沉稳,眉宇间积郁着挥之不去的忧色与复杂,却无半分败亡之臣的谄媚或桀骜。其身后僚属,亦多沉稳务实之风,少了几分中原官场的机巧浮华。

“罪臣袁熙,恭迎大将军车驾。”袁熙于道左躬身长揖,声音平稳,却绷着一根紧张的弦。

吕布下马,亲手扶起,目光在其脸上停留片刻,方才温言道:“显奕不必多礼。一路行来,幽州边备整肃,民生虽艰而未溃,乡里秩序井然,此皆汝镇守抚治之功。能于乱世中保一方安靖,使百姓免于锋镝流离,非大才大德不能为。此番顺天应人,使幽州平稳过渡,功莫大焉,何罪之有?”

这番话,并非客套。它精准点出了袁熙多年治理的核心成绩——不是开疆拓土,而是守土安民。这对于刚刚经历过中原混战、见惯了“功劳”与“破坏”并存的吕布而言,更能体会其不易与价值。治天下,固然需要开疆猛将,更需要此类能稳守根基、使民休养的能吏。

袁熙身躯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动容。他本以为吕布或会施以威压,或会虚言安抚,却未料到对方竟能如此具体地看到并肯定他那些看似“平庸”的政绩。他深吸一口气,涩声道:“大将军明察…熙,唯恪守父命,尽牧守本分而已。幽州地僻民贫,但求无过,不敢言功。”

“本分二字,足矣。”吕布颔首,不再多言,邀其同车入城。

入城后,于原州牧府署改设的行辕内,吕布召集幽州主要官员及赵云议事。他没有急于宣布任何新政,而是先令袁熙及诸曹掾属详细禀报幽州户口、钱粮仓储、边军配置、胡情动向,尤其仔细询问了袁熙主政期间开设边市榷场以羁縻胡部、招抚流民垦荒、修缮边墙烽燧等具体措施。吕布听得极为认真,不时追问细节,对几项行之有效的务实之策如榷场管理、军屯轮戍等,明确表示了赞赏,并令随行书记详细录下,以备参考。

这番做派,让堂下众多原本心怀忐忑、只求无过的幽州旧吏大感意外,继而心生暖意。新主并非一味霸道强横,亦懂治政实务,且能认可前人努力,这无疑是最好的定心丸。就连袁熙,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正式接风宴后,吕布于书房单独召见袁熙与赵云。烛火摇曳,气氛比白日更为肃穆。

“显奕,”吕布摒去闲言,直接切入核心,“幽州已附,然北疆之患,根在塞外。我此来,一为安辑人心,二为筹划边备。你治理幽州多年,兢兢业业,保境安民,虽无赫赫战功,却有实实在在的守成安邦之绩。此等踏实任事之风,正是如今百废待兴之际,我所急需。”

袁熙再次躬身:“大将军谬赞,熙愧不敢当。”

吕布抬手示意他不必过谦,话锋一转:“我闻你麾下,尚有一支精骑,源自昔日公孙伯圭之白马义从?”

袁熙心中凛然,知道关键来了,肃容答道:“回大将军,确有此事。乃先父平定公孙瓒时,收其部分白马义从精锐及后裔子弟,约千骑之数。此部皆擅骑射,耐苦寒,熟稔塞外地理风俗。熙自知才略有限,不足以驱驰此等锋刃于远疆,又恐其骄悍难制,反生事端,故多年来仅用于紧要处巡边、刺探及应对小股胡骑,未曾大用,亦不敢使其离散。” 话语坦诚,甚至带有一丝未能人尽其才的憾意。

吕布与赵云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了然与激赏。袁熙此言,非但坦诚,更显其清醒与责任心。藏锋守拙,在彼时河北内斗环境下,未尝不是保全这支力量的最佳选择。

“白马义从…”吕布缓缓重复,目光投向赵云,“子龙。”

“末将在!”赵云踏前一步,身姿如枪,眼中已有炽热光芒燃起。他出身公孙瓒麾下,对那支白衣白马、曾令胡人胆寒的传奇铁骑,有着血脉般的认同与深切的感情。

“你曾属公孙伯圭麾下,深谙白马战法。近年来统领龙骧营纵横千里,破袭如风,更是我手中最擅奔袭的利刃。这千骑白马精锐,今日我便正式交予你手,与你龙骧营合并整训,重组‘白马义从’!”吕布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要你以幽州为根,以龙骧为魂,重铸此矛!未来扫荡乌桓鲜卑,澄清漠北,你的白马义从,便是先锋尖刀!你可能担此重任,使‘白马’之名,光耀于长城之外?”

赵云单膝跪地,甲叶铿然,声音因激动而愈发沉凝有力:“云,誓死不负大将军厚望!必以此身此志,重聚白马英魂,砺其锋锐,扬其威名!龙骧白马,皆为大将军掌中利剑,剑锋所指,胡尘必靖,边患必平!”

“好!”吕布抚掌,复又看向袁熙,目光深邃:“显奕,此矛唯有交予子龙这般豪杰,方不至蒙尘,方能真正成为护佑北疆、开拓远疆的国之利器。你可能割爱?可愿放心?”

袁熙看着眼前英气勃发、目光灼灼如星的赵云,再回想吕布对自己政绩的肯定与对幽州未来的关切安排,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与不甘彻底冰释。他起身,向吕布与赵云各自深深一揖,言辞恳切:“大将军慧眼如炬,赵将军英武绝伦!此支兵马能得遇明主,投于英雄麾下,正是其最好归宿!亦是幽州万千边民之福!熙唯有欣慰庆幸,绝无半分不舍。日后赵将军但有所需,幽州上下,必竭力相助!”

吕布微微点头,面露满意之色。恩威并施,识人善任,更要让人心服口服。他起身,走到袁熙面前,正色道:“前番天子明诏,拜你为幽州牧,封蓟侯,此乃朝廷对你过往功绩之肯定,名位已定。今日我亲见你理政之才,守土之劳,更知你是可托付一方之重臣。故,我意在你原职之上,加授你为 ‘镇北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如故,协助新任幽州刺史总理军务,尤重协调边军与地方,安抚归附胡部,督办粮秣转运,整饬边防守备。北疆诸事繁杂,非熟悉情势者不能妥善,仍需你鼎力支撑。”

镇北将军! 此乃重号将军,地位尊崇,且实实在在参与核心军务。这已不是虚衔荣养,而是将其正式纳入吕布的北方防御与治理体系,赋予了实权与重任。吕布不仅取走了最锋利的矛,更将持盾运筹的重责交给了原本持矛的人,并给予了相应的名位与信任。

袁熙怔住片刻,随即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撩衣跪倒,声音已带哽咽:“大将军…信重若此,熙…何以为报!必当竭尽驽钝,肝脑涂地,协助赵将军与新任使君,稳固边疆,安抚黎庶,以报大将军知遇厚恩!” 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超越家族兴衰的个人价值被认可,一种沉甸甸的归属感与责任感油然而生。

次日,蓟城西郊旷阔校场。

千骑白衣白甲的骑士静静肃立,虽经岁月风霜,甲胄兵器或有老旧,但队列森然,人马肃静,一股经年戍边形成的剽悍沉稳之气扑面而来。阳光照射下,一片耀眼的银白。

袁熙亲自将代表这支骑兵的兵符印信,交到赵云手中。赵云一身亮银甲,白色征袍,胯下照夜玉狮子亦通体雪白无杂毛。他策马缓缓行至军阵之前,目光扫过那一张张饱经风沙、眼神锐利的面孔。

“我,常山赵云,赵子龙!”声如金玉,裂空而起,“昔日,亦曾追随公孙伯圭将军,白马旗下,共逐胡尘!”

军阵中泛起细微涟漪,许多老兵的目光骤然变得炽热,紧紧盯住那道白色的身影。

“白马义从之名,非因衣甲之色,而在陷阵之志,报国之心!在令塞外胡虏不敢南窥之赫赫武功!”赵云声调陡然高昂,带着一股席卷全场的磅礴气势,“如今,大将军将此重任交予我等,非为守成,而为进取!我将与诸君一道,重振旗鼓,再锻锋芒!自此,白马所指,即为汉疆!我们的马蹄,将踏破阴山,巡弋漠南;我们的枪矛,将直指北海,涤荡腥膻!诸君——可愿随我,再擎这面白马旗,为我大汉,开万里安宁,立不世之功?!”

短暂的死寂。

旋即,千骑同声,怒吼震天:

“愿随将军!”

“再擎白马旗!”

“开万里安宁!立不世之功!”

声浪如雷霆滚过原野,惊起远处群鸟。阳光下,雪白的骑阵仿佛化作了一片跃动的银色海洋,杀气冲霄,却又带着一种重获灵魂般的激昂与荣耀。

远处高台之上,吕布凭栏远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身旁的袁熙,望着那支即将脱胎换骨的旧部,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释然的轻叹,继而目光变得坚定。

北疆的棋局,至此落定关键之子。 赵云执最锋利的矛,袁熙稳持盾与根基,即将到来的新任刺史则司牧造血。军事、边务、民政,三角鼎立,相互支撑制衡,又统合于共同的北疆战略之下。这不仅是权力的接收,更是治理体系的构建与优化。

吕布收回目光,心中已有计较。北地尘埃渐落,边患已寻得利剑与坚盾应对。而帝国的视线与力量,是时候更多地投向那江河纵横、龙虎盘踞的南方了。天下这盘大棋,河北已定,下一步,该轮到荆襄九郡与江东六郡八十一州,来面对这已然整合完毕、携北定之势南顾的庞然巨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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