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城头,烽烟虽未燃起,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比烽火更令人窒息。刘备站在并不算高大的城墙上,望着东南方向那隐约可见的江东军水寨轮廓,眉头深锁。他身上依旧是一副半旧的皮甲,身后的士兵大多面带菜色,装备也远谈不上精良。
他奉刘表之命,率部移驻安陆、随县一带,名义上是“协防”,支援镇守此地的江夏大将文聘,共同抵御孙策的兵锋。然而,无论是刘表还是文聘,对他都谈不上信任。粮草补给时断时续,划定的防区也是相对次要、易攻难守的地段。
“大哥,文仲业(文聘字)那边,又只拨付了半月粮草,还都是陈米。军械更是只给了一些破损的弓弩,这仗怎么打?”张飞瓮声瓮气地抱怨道,环眼里满是愤懑。
关羽抚髯不语,但丹凤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他们如同被放在火上烤,前有虎视眈眈的孙策,后有猜忌提防的刘表。
刘备转过身,脸上却不见多少沮丧,反而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平静:“翼德,稍安勿躁。有粮草总比没有好,有防区总比无处容身强。文将军亦有他的难处,刘荆州…更是如此。”
他望向宛城的方向,那里是天子所在,也是吕布的大本营。“刘荆州不敢北顾南阳,是畏吕布兵威,亦是畏天子之尊。他将我等置于此地,既是借我等之力抵御孙策,又何尝不是借孙策之刀,来削弱我等?”
关羽沉声道:“大哥所言极是。如今之势,我等需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孙策勇锐,不可力敌,当以稳守为先,整训士卒,收拢流民,暗中积蓄力量。”
刘备点头:“云长之言,正合我意。传令下去,多派哨探,严密监视江东军动向。加固营垒,深挖壕沟。另,翼德,你带些人手,以剿匪为名,向随县以西的山地活动,探查地形,若能寻得些隐秘的屯田之所,便是大善。”
“俺晓得了!”张飞抱拳,虽然依旧不爽,但对刘备的命令从不打折扣。
刘备看着两位兄弟,心中稍安。他知道,在这乱世夹缝中,生存下去,等待时机,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吕布北伐,孙策西进,这荆襄之地,迟早会迎来更大的风暴。
襄阳,州牧府。
刘表确实如坐针毡。北面,吕布挟天子以令诸侯,稳坐南阳,如同一头猛虎卧于榻旁;东面,孙策新得江夏,气势正盛,随时可能再度西进。他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内部的蔡瑁、蒯越等人又各怀心思,使得他处理政务越发感到力不从心。
“景升公,孙策小儿,狼子野心,占据夏口,觊觎我荆州久矣!如今其在江夏操练水陆兵马,其意不言自明!必须加强江陵、公安等地防务,并催促文聘、刘备,加紧备战,绝不可让孙策再进一步!”蔡瑁语气激昂,他代表着荆州本土军事豪族的利益,对孙策的威胁感受最为直接。
蒯越则相对冷静一些:“德珪(蔡瑁字)兄所言固然在理,然北面吕布,其势更炽。袁本初雄踞河北,如今亦岌岌可危。若吕布平定河北,其兵锋南下,我荆州何以挡之?如今之势,东守西和,或为上策。对孙策,当以防御为主,若能以外交手段暂缓其兵锋,集中精力应对北方,方是根本。”
刘表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疲惫地叹了口气:“异度(蒯越字)之言,老成持重。然孙策岂是易于之辈?吕布…更是深不可测。”他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无论是北方的猛虎还是东方的猎豹,他都无力主动出击,只能被动防御。“传令文聘,严防死守,不可浪战。至于刘备…让他好生协助文聘,粮草军械,酌情拨付吧。”
他最终还是采取了最保守的策略,试图维持现状。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现状,早已维持不住了。
吴郡,将军府。
孙策看着江夏送来的军情简报,脸上洋溢着自信甚至略带侵略性的笑容。“公瑾,刘景升老矣,荆州内部纷争,文聘虽能守,却无进取之心。如今又弄来个刘备协防,哈哈,不过是多了几千叫花兵而已!”
周瑜站在他身侧,目光沉静地分析着地图:“伯符,刘表不足惧,然荆州水网纵横,城坚池深,强攻损失必大。且北面吕布,态度不明。他虽然说过‘世界很大’,默许我等向荆州发展,但若我军攻势过猛,威胁到南阳侧翼,难保他不会干预。”
“干预?”孙策剑眉一挑,豪气干云,“他吕布此刻正与河北、乌桓杀得难解难分,岂有余力管我江东之事?待他平定北方,我早已拿下荆襄,据有长江之险,届时又何惧于他?”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江夏的位置:“此乃天赐良机!吕布无暇南顾,刘表昏聩无能!我意已决,趁此良机,再度西征!此次,不仅要巩固江夏,更要拿下江陵,锁住长江咽喉!”
周瑜见孙策心意已决,知道再劝无用,便转而思考如何以最小代价达成目标:“既如此,我军当水陆并进。水师由我亲自统领,沿江西上,压制文聘水军,并伺机登陆,切断其南北联系。陆军可由黄盖、韩当等老将军领,自陆路进攻安陆、随县,击破刘备,威慑文聘侧翼。攻势需猛,节奏需快,力求在吕布解决河北之前,奠定胜局!”
“好!就依公瑾之策!”孙策抚掌大笑,“传令三军,加紧准备!不日兵发江夏,我要让刘表老儿知道,这长江,究竟是谁家天下!”
江东的战争机器,再次隆隆启动。孙策的野心如同春日野草,在吕布北伐、刘表衰弱的缝隙中,疯狂滋长。一场围绕着荆襄大地的争夺战,即将拉开序幕。而身处漩涡中心的刘备,将迎来他寄身荆州后,最为严峻的一次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