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石材企业集群，是江河就任县长时亲手推动的“头号工程”。本着“靠山吃山”的思路，引进南方资本与技术，硬是在这片山区里，培育出了几十家现代化石材企业，成了拉动安北经济的火车头。可如今，这列火车却在一道省界前，被一群魑魅魍魉硬生生地逼停了。
……
十月的安北，晨曦微露，带着一丝寒意。三辆满载优质石砖、路边石的重型卡车，像三头沉默的巨兽，缓缓驶出安北石材厂的大门。厂长杨建国站在门口，望着车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快步走到头车旁，车窗摇下，露出车队队长张建军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老张，”杨建国递过去一支烟，声音压得很低，“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特别是……过那个坎的时候。”他伸手指了指北边，那是安北与云北省交界的方向。
张建军接过烟，夹在耳朵上，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明白，厂长。十几年了，啥阵仗没见过？……规矩，我懂。”
他说的“规矩”，不是交通法规，而是用血泪钱买来的“教训”。
车队驶出县城，道路逐渐空旷。然而，就在轮胎刚刚压上通往北省的省级公路时，预料中的“教训”来了。
“吱嘎——哐！”
两辆布满泥污、摘了牌照的越野车，如同潜伏已久的恶狼，猛地从岔路冲出，一前一后，将三辆重卡死死堵在路中间。
“哗啦——”十几名手持钢管、木棍的壮汉跳下车，动作娴熟地散开，眼神凶狠，带着一股亡命徒的戾气。
为首的是个光头大汉，满脸横肉，脖子上小指粗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他拎着一根钢管，走到头车旁，“当当当”地敲打着驾驶室的窗玻璃。
“此路是老子开，此树是老子栽！想从这儿过，留下买路财！”光头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台词老旧，气势却嚣张跋扈。
张建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屈辱，摇下车窗，挤出一丝讨好的笑：“龙哥，是俺，安北石材厂的老张。您看，这个月才过一半，这已经是第三趟了，前两次的‘心意’，咱可都足额孝敬了……”
“少他妈废话！”龙哥，浑名龙三，一把拉开没锁死的车门，探进半个身子，浓烈的烟臭和汗味扑面而来，“老子的规矩，一车八百，三辆车两千四！现金，现在就要！少一分，今天你们连人带车，都给我在这儿歇着！”
张建军苦着脸：“龙哥，这价……实在太高了。我们跑这一趟，刨去油费过路费，也就挣个辛苦钱，您这……”
“嫌贵？”龙三狞笑，伸手不轻不重地拍着张建军的脸颊，“嫌贵就滚回去啊！不过老子提醒你，云北省的重点工程等着你这破石头呢！耽误一天，违约金就得万儿八千吧？你赔得起吗？”
就在这时，龙三的一个手下不耐烦了，抡起棍子“咣”地一声砸在车厢板上，刺耳的巨响震得人心里发毛。
“老大，跟这老梆子废什么话！不给钱就卸货！正好兄弟们最近手头紧，卖了换酒钱！”
几个马仔闻声就要往车上爬，动手去撬固定石材的绳索。
张建军瞬间急了：“别别别！龙哥！有话好说！我给！我给钱！”
最终，在明晃晃的钢管和赤裸裸的暴力威胁下，张建军颤抖着手，点出了两千四百块钱。那基本上是他这一趟风餐露宿几乎全部的利润。
看着龙三一行人拿着钱，嘻嘻哈哈地上车扬长而去，张建军这个跑了半辈子运输的硬汉，眼圈红了。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王八蛋！无法无天！简直是土匪！”他嘶哑地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
与此同时，安北县委书记办公室。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公安局长夏晖站在县委书记江河的办公桌前，将一叠厚厚的报案记录重重放下，胸膛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
“江书记！这已经是本月第七起了！还是龙三那伙人，盘踞在安北和云北省交界，专门敲诈我们的石材运输车辆！气焰越来越嚣张！”
江河面色沉静，但翻阅报案记录的手指紧紧用力捏着那几张纸。记录上，司机们的血泪控诉，金额累计，触目惊心。
“辖区派出所是干什么吃的？就任由他们这么无法无天？”江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
夏晖苦笑一声，带着深深的无奈：“抓过，不止一次！可每次我们的人一到，他们就一脚油窜回云北省境内了！等我们撤了，他们又像苍蝇一样飞回来！我们组织了三次跨省围捕，都因为协调问题，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溜了！”
“县局呢？不能组织精干力量，跨境打击？”江河抬起眼，目光锐利。
“想过，也试过！”夏晖语气激动起来，“我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兄弟们追到省界线上，眼看就能按住龙三！可云北省清丰县的警察突然出现，以‘管辖权’在他们那边为由，硬是把人带走了！结果呢？没两天，龙三又大摇大摆地出来收‘买路财’了！”
“清丰县公安局？”江河的眉头紧紧皱起，“为什么不寻求他们的配合？发协查通报，或者联合行动？”
“江书记！”夏晖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愤懑，“我去过！我亲自去的清丰县公安局！他们的局长贾怀仁，态度极其恶劣！说什么‘你们安北的治安问题，别往我们云北推’，还冷嘲热讽，说‘要是没本事维护治安，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什么？”江河终于动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同级公安机关之间，即便不配合，也很少会用如此充满恶意的言辞。
“更蹊跷的是，”夏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江书记，我怀疑……我们内部有鬼！每次我们准备行动，龙三总能提前得到风声，跑得无影无踪！”
江河身体微微前倾：“证据呢？”
“有一次，我们故意放了个烟雾弹，说周三行动。结果，周二龙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夏晖眼神锐利，“而知道这个假行动的，除了我局核心几个人，就只有……清丰县局的贾怀仁局长！”
“贾怀仁……”江河默念着这个名字，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