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步兵和轻骑兵组成的伴攻牵制队伍,继续在深可及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风似乎更紧了,卷起的雪沫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生疼。
士兵们低着头,努力缩在斗篷里,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沉默中,只有粗重的喘息、马蹄偶尔踏碎冰壳的声响,以及风雪无休止的咆哮。
他忍不住再次驱马靠近乔治,声音在风雪的干扰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其中的焦虑清淅可辨:“乔治大人我还是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加快点速度,或者稍微改变一下路线?刚才那里”
乔治正被寒风吹得有些烦躁,闻言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改变路线?克劳德队长,你是不是被风雪吹糊涂了?男爵大人制定的计划,每一处细节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必须在预定时间到达指定位置,才能配合主攻队伍的行动!擅自改变路线,眈误了时间,破坏了整个作战计划,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他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明显的斥责意味,引得附近几个士兵偷偷侧目。
克劳德被嘻了一下,黑的脸膛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僵硬。
他讷讷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但着缰绳的手更紧了。
他知道乔治的话在理,军令如山,计划不容轻易更改。
可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老马夫们常说的谚语一一“狼的鼻子,比猎鹰的眼晴更毒”。
在这种距离上,任何疏忽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黑暗中有无数双幽绿的眼睛,正循着那不该存在的气味,悄然盯上了他们这支队伍。
乔治见克劳德沉默下去,以为自己的权威压服了他,心中那点因为被打扰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些许。
他甚至还带着点“教悔”的语气,对克劳德说道:“克劳德啊,你是个好兵,做事认真,驯马也有一套,但带兵打仗,光有谨慎是不够的,还得懂得审时度势,灵活变通,我们是伴攻部队,任务就是吸引眼球,制造混乱,被狼崽子发现是好事!怕的是它们发现不了!等我们到了北门外,把动静搞大点,让加夫岗那混蛋以为我们主力要从北面进攻,把它的兵力牢牢钉死在那里,罗兰队长他们在西面的压力就小多了!这才是大局,懂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甚至开始欣赏起自己的“战略眼光”来。
克劳德没有反驳,只是闷闷地“恩”了一声。
他不懂什么高深的战略,他只知道,保护好自己手下的兵,完成任务,然后尽可能多地带他们回去,这才是他这个队长该做的。
乔治骑士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却总让他觉得有些-轻飘飘的,仿佛那些潜在的风险和士兵的性命,在所谓的“大局”面前,都成了可以随意计算的筹码。
就在这时,队伍侧翼负责警戒的一名轻步兵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虽然立刻被风雪声掩盖,但还是引起了克劳德的注意。
他猛地转头望去,只见那名士兵正指着侧后方远处的雪地,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怎么了?”克劳德立刻策马过去,压低声音问道。
“队、队长—我刚才好象好象看到那边有个灰色的影子闪了一下—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没了”士兵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乔治也听到了动静,驱马过来,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大惊小怪的!”
克劳德的心猛地一沉。
他顺着士兵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有白茫茫一片,肆虐的风雪吞噬了一切痕迹。“你看清楚了?是什么东西?”他追问那名土兵。
“太快了没看清就是灰扑扑的一闪,有点象—有点象狼—”土兵努力回忆看,语气不太确定。
“狼?这冰天雪地的,有野狼出来觅食不是很正常吗?”乔治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估计是饿疯了,被我们这么多人吓跑了吧。别自己吓自己!继续前进!”
他挥了挥手,示意队伍不要停留。
克劳德却没有动。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尽管什么也看不到。
士兵不确定的描述,结合之前乔治留下的气味,让他心中的警铃大作。
普通的野狼?在这种暴风雪天气,狼群通常会选择躲避,而不是主动靠近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那更可能是狼人的斥候!
“乔治大人!”克劳德猛地转过头,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认为那很可能不是野狼,是狼人的斥候!它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我们必须立刻加快速度,尽快到达预定位置,或者—或者向男爵大人发出信号,告知我们可能已经暴露!”
他的声音带看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那是意识到危险迫近时的本能反应。
乔治看着克劳德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荒谬和恼怒交织的神情。
“克劳德!你还有完没完?!”他几乎要吼出来,但碍于军纪,还是压低了声音,却充满了火气,“一个士兵看花了眼,你就草木皆兵?还要发信号打扰男爵大人?你知道战场擅自发错误信号是什么后果吗?!”
他指着克劳德的鼻子,语气严厉:“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们的任务是伴攻!吸引敌人注意!就算真被发现了,那也是好事!现在,立刻,执行命令!全队加速前进!谁再敢扰乱军心,别怪我不讲情面!”
克劳德看着乔治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再说下去,不仅无济于事,可能真的会引来军法处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那巨大的不安和担忧强行压回心底,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是,乔治大人。”他低下头,声音干涩地应道。
他调转马头,回到队伍前方,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下达了加速前进的命令。
但每一个听到他命令的士兵,都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压抑的紧绷。
队伍的速度勉强加快了一些,但在深雪中,这种加速有限,反而因为匆忙,队形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散乱。
克劳德不再回头,只是沉默地催动着坐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风雪帷幕。
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马刀刀柄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个发现了猎物的老猎人,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他知道,抱怨和争执已经无用。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扑来的袭击。
他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馀的,希望那头(或者不止一头)狼人斥候,并没有准确地锁定他们的位置和意图。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清淅地告诉他:
危险,已经如同这漫天的风雪一般,将他们悄然笼罩。
与此同时,在那头狼人斥候消失的方向,它正以惊人的速度在雪原上飞驰。
它的四爪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迅速被掩盖的印记,身体低伏,最大限度地减少风阻。幽绿的眼晴里闪铄着兴奋和残忍的光芒。
它穿过一片被冰雪复盖的枯木林,越过一道冻结的小溪,最终抵达了雷蒙堡外围的一处隐蔽的狼穴入口。
这里看起来象是一个废弃的灌洞,被积雪和枯枝掩盖,但内部却别有洞天,是狼人斥候们传递消息和短暂休整的据点。
它钻进洞穴,里面已经有另外两三头狼人斥候在休息。
看到它回来,它们立刻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作为询问。
这头斥候没有耽搁,立刻用一种夹杂着鸣咽、低吼和特定肢体动作的、狼人之间特有的交流方式,快速而清淅地将自己的发现汇报了一遍一北面德莫平原边缘发现人类部队踪迹,数量估计在数十人以上,伴有马匹,方向直指北门,并且——它特别强调了,它嗅到了新鲜的人类尿液气味,说明对方距离很近,且纪律似乎并不严明。
听完它的汇报,洞穴内的几头狼人斥候眼中都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一头看起来象是小头目的狼人站起身,走到洞口,望向北面风雪弥漫的方向,喉咙里发出的、如同冷笑般的声音。
它回头,对着那头报信的斥候低吼了几声,下达了指令:继续监视,确认对方具体规模和最终动向,但不要打草惊蛇。
同时,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回城堡,告知加夫冈首领。
报信的狼人斥候低吼一声表示领命,转身再次敏捷地钻出洞穴,消失在风雪中,如同一个灰色的幽灵,继续它的追踪。
而那个狼人小头目,则带着另外两头斥候,也悄然离开了洞穴,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它们要扩大侦查范围,确保没有遗漏其他可能的人类部队。
一张无形的监视网,已经在乔治、克劳德的样攻队伍周围,悄然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