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营地 决择 自治（4k）
雪沫扑打在林修的脸上，带着森林特有的潮湿草木的气息。
他勒住马缰，停在了一片狼借的匪帮营地前。
斯维尔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腕上简单包扎着布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复杂地看看眼前这片他们赖以藏身的“家”。
说是营地，实则更象是一地狼借。
几间用粗陋原木和泥巴勉强搭起来的窝棚歪歪斜斜，顶上复盖着破烂的油布和枯枝，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吹垮。
更多的则是用树枝和破布撑起的简易帐篷，四面漏风。
营地中央是一处用石块围起的篝火堆，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几根未燃尽的焦黑木柴。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气味。一些来不及逃走、或是行动不便的妇孺和老弱病残，此刻都瑟缩在窝棚或帐篷的阴影里，用惊恐不安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这群全副武装的“入侵者”。
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有恐惧、麻木和茫然。
男人们被抓走了，生死未下，留下他们这些老弱妇孺，面对未知的命运。
林修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营地，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脸庞，尤其是几个蜷缩在母亲怀里、因为寒冷和饥饿而低声哭泣的孩童。
他握看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斯维尔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这片他一手创建、却又无力改善的残破营地，看着那些信任他、追随他至此的领民们此刻惊恐无助的样子，眼睛里中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男爵大人————”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这就是—————·我们落脚的地方。””
林修没有回应，他翻身下马，靴子踩在泥泞冻结的地面上。
威廉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侧，灰眸警剔地扫视看周围。
罗兰则带看几名土兵，在外围警戒，防止有任何意外发生。
林修走到一间相对“完整”的窝棚前，掀开那扇用破木板拼凑的门。
里面光线昏暗，地上铺着潮湿发霉的干草，几个破旧的瓦罐散落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味。
这就是斯维尔和他几个内核手下居住的地方，条件甚至比维恩堡曾经最差的士兵营房还要糟糕得多。
他沉默地退了出来。
又走向那些简易帐篷。
掀开其中一个，里面挤着四五个人，有老人，有妇女，还有一个发着高烧、不停咳嗽的孩子。
看到林修，他们吓得缩成一团，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修放下帐篷帘，转身看向斯维尔，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你就带着他们，在这样的地方—过了多久？”
斯维尔低下头，避开了林修的目光，喉结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快———快两个月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
两个月。
北境的寒冬里，在这样四面透风、缺乏食物和药品的地方，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或者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林修注意到了营地里铺着的狼皮和兽骨、兽颅。
“狼人，你杀的？”
斯维尔有些疑惑，不明白男爵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
“半个月前，两头狼人进了营地，想吃人，被我砍死了一头、砍伤一头，跑了。”
林修点了点头。
数十分钟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艾莲和老尼尔，还带着几名护卫，押送着几辆装载着粮食、御寒衣物和少量药品的马车赶到了。
她显然已经从赶回的通信兵口中得知了大致情况，艾莲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林修身边，她的目光快速扫过营地惨状和那些惊恐的妇孺，眼眸中闪过怜悯。
随后她带人给这些流民做了大致的检查。
很快，艾莲回到了林修身边，微微侧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少爷，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这些人数量不少，而且状态极差，如果全部带回洛瑟堡或维恩堡的安置区，短时间内涌入太多人口，尤其是这种来源复杂、文化背景不同的群体，很容易引发原有流民的不安和冲突，管理难度和物资消耗都会急剧增加，甚至可能带来疫病风险。”
她的分析冷静而客观，直指问题的内核。
领地的发展需要稳定和有序，贸然接纳大量难以消化的人口，并非明智之举。
林修微微颌首，艾莲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艰难的斯维尔，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逐渐清淅起来。
他转向斯维尔，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对方耳中：
“斯维尔，你都看到了，以你们现在的情况，就算我允许你们进入我的领地，短时间内，我也无法给你们提供比这里好太多的安置条件，维恩堡和洛瑟堡的流民已经接近饱和，突然增加几十张吃饭的嘴，而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还是来自西境，文化、生活习惯有差异的群体，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和麻烦。”
斯维尔的心沉了下去，他听出了林修话语中的拒绝之意一难道··
最后还是死路一条吗？
他叹了口气。
但林修的话锋随即一转：“不过，我既然说了给你们活路，就不会食言，抢劫物资之罪，我可以暂时搁置一一看在你们大多是迫于生计、且未造成我方人员伤亡的份上。”
斯维尔睁开眼，看看林修。
林修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会给你们留下一批足以过冬的粮食、御寒的衣物和必要的药品，行动不便的老人、孩子和病人，可以随我的队伍先行返回维恩堡，我会安排地方暂时安置他们，至少能有个遮风挡雪、能吃上热食的地方。”
他抬手指了指这片位于灰森林边缘的营地：“而这里，这片灰森林靠近弗罗斯特领的边缘地带，我可以暂时‘借”给你们居住。”
斯维尔彻底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杀他们，还给物资？甚至还把这块地方给他们住？
“男爵大人您—您的意思是？”斯维尔的声音颤斗。
“我的意思是，”林修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斯维尔脸上，“你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但不再是作为打家劫舍的匪徒，而是作为弗罗斯特领认可、并给予一定支持的拓荒者。”
“拓荒者？拓荒者：
斯维尔重复看这个词语。
而林修清淅地阐述了自己的条件：
“我会提供给你们一些基本的建筑工具、木材、种子。你们可以用自已的双手，在这里建造能够真正抵御风寒的房屋，开垦林间的土地，尝试种植作物，养活自己，相当于，我给了你们在这片局域有限的‘自治权”，但必须完全遵守弗罗斯特的规矩，否则我依旧会带人将你们驱逐。”
自治权！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斯维尔脑海中炸响。
这意味着他们不必完全融入弗罗斯特领原有的体系，可以保留一定的独立性和原有的社群结构，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这对于一群背井离乡、对陌生环境充满恐惧的人来说，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
但斯维尔并非天真之辈，他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那么—男爵大人，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林修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
他直接点明了内核：“代价就是你们的忠诚和——必要的军事义务，你，斯维尔，必须宣誓效忠于我，效忠于弗罗斯特领。在领地需要的时候，你和你的———‘自治领”，必须提供军事支持。”
他特意强调了“你”，目光锐利地锁定斯维尔：“从现在来说，我看重的是你作为【战士】的能力，至于你手下的其他人，我更希望他们能成为这片土地的耕种者和建设者，而不是炮灰，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我不会轻易让他们上战场。”
这番话，既点明了对斯维尔个人价值的看重，也一定程度上安抚了那些普通民众，表明了林修并非要将他们全部推上战场当消耗品。
斯维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接受条件，意味着他将自已和他带来的这几十号人的命运，彻底绑在了这位年轻北境男爵的身上。
未来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弗罗斯特领面对兽人的压力巨大，一旦爆发大战，他必然要被征召，生死难料。
拒绝？
拒绝之后呢？带着这群老弱妇孺，继续在这片森林里像野人一样挣扎，直到冻死、饿死，或者被其他势力剿灭？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老弱妇孺，看到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真实的希望之光。
他看到几个孩子因为听到“热食”、“房子”这样的词语而露出的渴望表情。
他想起了自己作为骑士的誓言一保护弱小，守护领民。
虽然他已经背叛了最初的领主，但这份责任感和愧疚感，却从未消失，反而在逃亡路上愈发沉重。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能让这些信任他、跟着他吃尽苦头的人，有机会活下去，有机会重新过上像“人”一样的生活，哪怕是在北境这片苦寒之地，哪怕需要付出自由和未来可能的风险作为代价。
这份担当，压倒了所有的尤豫和恐惧。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北境冰冷的空气和沉重的责任一同吸入肺中。他面向林修，不再有任何迟疑，用恢复了部分沉稳的声音，清淅地说道：
他的誓言在寂静的营地中回荡。
林修看着他那双重新凝聚起光芒的眼睛，点了点头：“很好。记住你的誓言，具体的细节，老尼尔会与你商议。”
说着，他用眼神指示斯维尔，让其知道老尼尔是一旁穿着管家服饰的老人。
他转向艾莲：“留下足够的物资，协助他们完成初步安置，老人孩子带回维恩堡，交给安娜太太他们妥善照顾，工具和种子，从洛瑟堡的库存里调拨一批过来。”
“是，少爷。”艾莲躬身应道，立刻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随行人员卸下物资，清点人数，安排撤离。
林修不再停留，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营地，以及那个站在营地中央的斯维尔。
“希望你的选择，能给你们带来真正的出路。”林修留下这句话，一夹马腹，和艾莲以及部分士兵一起，率先离开了灰森林。
马蹄声渐远，斯维尔站在原地，望着林修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前途未下，但至少，他们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转身，看向那些正被老尼尔等人引导着、领取食物和衣物的领民们，脸上那道狞的伤疤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他走向老尼尔，开始具体商议接下来的安置和建设事宜。
他知道，艰难的日子远未结束，但方向已经明确。
为了身后这些人的生存，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在这片北境之地，为他和他的领民们，挣出一条活路来。
而这条活路的代价，就是他和他身为【战土】的力量，将从此与弗罗斯特领的命运紧密相连【斯维尔，你该负起责任了，就象一直以来你所做的那样】
他对自己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