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强者(1 / 1)

与此同时,塔玛尔部落大本营中用以暂时关押俘虏的营地内,一座本不该属于这里的小型军帐亮着微微的灯火。

“我说小姑娘,请你多少吃一点吧。”满脸皱纹的老妪捧着一碗肉汤,她用双手举着,送到了被绑住手脚的妙龄女孩跟前。

“我永远不会吃你们这些畜牲施舍的任何一点东西。”女孩的身体用力挣扎著,想要让绑在身上的绳索稍微松一些。

“可是如果您一直不吃东西的话,被我们的首领知道了是要处死我的。”

“你们的首领是畜牲,效忠于他的你们也是一样,你们都该死!”

说完这句话,女孩突然猛地扭动身体,用头撞翻了老妪手中的那碗肉汤。

而就在此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女性走进了关押女孩的帐内,她的脚步沉甸甸的,似乎地面都在跟着她颤斗。

来人正是塔玛尔部落的首领夫人图丽,她深夜来到这个关押俘虏的营地里,就是为了来亲眼看看她未来的儿媳。

图丽走进帐子后先是看了看洒了一地的肉汤,随后又用目光打量了一番那个打翻肉汤的女孩,微笑着对她说:“看来你的部落里并没有人教过你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食物。”

“你是谁?我的部落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价!”女孩此时也看见了走进来的高大女人,怒目圆睁地冲她大吼。

“不,小姑娘,我只是单纯地评价你的教养,与你那被塔玛尔征服了的部落无关。”

图丽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坐到了女孩的身边,仿佛在这场简短的言语交锋中,她是战胜的一方。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图丽强壮的身体一坐到女孩的身边,女孩的目光便开始闪躲,她不敢直视自己眼前这个如同黑熊一般的壮硕女人。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让我来先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图丽,塔玛尔部落的首领夫人。”

“我听过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年轻的时候被叫作熊女。”女孩试图以语言对图丽体型展开攻击,仿佛这样就能扳回一城似的。

“这个词倒还真是很久没听人提起过了。”图丽像哄孩子似的对女孩说。“不过既然你听说过我,就该知道熊女是人们对我的赞誉。”

“赞誉?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迹吗?我告诉你吧,你的那些丑陋事迹在林海间的各个部落内都被人当作笑柄。”女孩依旧不依不饶。

“愿闻其详,你不知道的部分我可以帮你补充。”图丽对女孩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孩朝图丽大吼:“你背叛了你的部落!”

图丽点了点头,示意女孩继续说下去。

“听说你父亲的部落里,所有人都被塔玛尔人杀了,而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但你不仅没有用行动为部落的人复仇,甚至还做起了恶狼的女人,为他繁衍子嗣。”

听到这,图丽打断了女孩为她列数出的罪状,她先是伸出手指了指女孩,随后又指了指自己:

“小姑娘,你应该知道,此刻的你和那时的我,似乎面临着同样的处境。”

“但我不会和你一样的,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儿子。我比你要勇敢得多!!”

“哦?是吗?打翻一位老人手中肉汤就是你向塔玛尔部落复仇的方式吗?”

“当然不是!你真该替你那畜牲一般的儿子感到幸运,我差一点就杀掉他了!如果你们敢松开对我的捆绑,我发誓我会再做千万遍这样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一朵来自地狱的魔花,就如同你的部落供奉的图腾一样。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能成功杀了塔玛尔部落的一个继承人,那又能怎么样呢?”

图丽的这个问题象一记重锤,轻而易举地砸碎了女孩心中幼稚的复仇计划。

见这小姑娘半晌没说话,图丽便继续补充道:“恕我直言,小姑娘,那样并不能抚平你心中的仇恨。”

“我只需要杀了你的儿子就够了,没有什么能比杀掉塔玛尔的继承者更能抚慰我部众们的亡魂了。”

“可你的部落里死了无数条生命,而我的儿子只有一条生命,你仔细想想,这样真的够了吗?”

如果说图丽刚才的一记重锤砸碎了女孩的复仇幻想,那么这个新的问题就是图丽对女孩施加的又一次重击。

女孩不能说“足够了”,因为那样她就是默认了库吉萨的生命比自己那些死去同胞的生命要高贵。

同时她也不能对这个问题说“不够”,因为那样就显得她的复仇计划更可笑了。

毕竟事实很明显,她的部落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确实没有足够的能力屠杀全部的塔玛尔部众来报仇。

图丽知道此刻眼前这个沉默不语的女孩心里在想什么。

若干年前的某天夜里,图丽的也面临着同样的迷茫:杀掉一个塔玛尔人,真的能替自己那些死去的同胞复仇吗?

关于这个问题,图丽信仰的熊神拉戎在她的梦中给了她答案。

如今她要把这个答案讲述给眼前这个和她有着同样命运的女孩。

“小姑娘,我不知道你的部落信仰的火焰之花代表什么含义。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出生的部落所信仰的熊神拉戎像征着什么。”

“什么?”女孩问道。

“强者为尊!”图丽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多年没有被她提起过的箴言。

“这和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你是想说你的丈夫和儿子的命就是比别人高贵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熊神拉戎的意思是,强者总是对的。”

“塔玛尔部落屠杀你和我的那些同胞也是对的?”

“按照我对强者为尊的理解,确实是这样的。”图丽坚定地说。

接着她又对女孩说了一番使这位年轻的女孩摸不着头脑的话:

“只有绝对的强者可以创建秩序,而能让众人信服的秩序,就可以保证这片林海永远不起争端。”

“那又有什么用呢?”女孩接着问。

“等到了林海间彻底没有争端之时,就不会有任何一个部落里的任何一个人会因为战争而死亡了。”

在那一夜接下来的时间里,图丽又对年轻的女孩说了很多很多话。

临走之前,图丽帮女孩解开了捆绑着她手脚的绳索,对她说:

“好了,小姑娘,接下来该如何决择是你自己的事了,你想怎么做都行。不过我不建议你自杀,因为那是最无能的弱者才会做的事。”

女孩没有应声,此时她的脑海中虽然有万千思绪,但明亮的眸子却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黯淡。

此时的她,从表面上看起来已经象是一具可以任人操控的木偶。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心中那团像征着复仇的激雷仍未平息。

图丽在离开营帐之前又问女孩:“对了,小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叫和卓。”女孩这次爽快地回答了图丽的问题。

图丽听后扬起嘴角笑了笑,随后便走出了营帐。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和卓将继续生活在这座软禁她的营帐内。

在此期间内,她一次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未婚夫库吉萨。

这其实是塔玛尔部落的一种传统:已经定下婚约的年轻男女,在正式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

塔玛尔族群世代信奉的图腾是狼神葛沃,在外人面前总是以狼群自居。

他们认为年轻的恶狼应该以猎食为自己的使命,不应该被婚姻中的关于男欢女爱的欲望占据头脑。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便来到了库吉萨与和卓的大婚前夜。

这个婚期是由塔玛尔部落里的长辈们共同商议定下来的,塔玛尔人习惯于在夏季举行婚礼。

像塔玛尔部落里之前的所有新郎官一样,这天夜里的库吉萨正在和战士们喝酒狂欢。

年轻的恶狼们围着火堆,不停地往自己喉咙里灌着烈酒。

于此同时,他们大家还一起用野狼嚎叫般的嗓音,高唱着属于自己民族的古老战歌。

期间他们会不时地举起酒杯,向天上高高挂着的月亮敬酒,那是他们在感恩狼神葛沃一直以来的庇佑。

而另一边的俘虏营地内,美丽的新娘和卓,则独自坐在自己居住的帐子内。

此前,她那把随身的骨制匕首已经被图丽命人归还给了她,此刻她的手中正牢牢地握着这把骨匕。

她明白图丽所做的这一切是想向她表达什么。这是一个婆婆对儿媳的一种另类的考验。

就象图丽之前对她说过的那样:自杀是最无能的弱者才会做的事。

图丽并不怕她拿着这把骨匕自杀,因为在图丽这种信奉强者为尊的女人心中,一个弱小的女人是没资格嫁给她的儿子的。

和卓对着自己手中的骨匕问道:“可她不怕我再一次对她的儿子行刺吗?”

此刻仿佛在她的心中,这把匕首是一个有生命的存在。

不过匕首终归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它并没有回答和卓的这个问题。

接着又是和卓的自言自语:“不过想想倒也是,可能她巴不得我再刺杀一次她儿子呢,这样在她心里我就是个合格的强大女人了。”

“你这样的想法真是幼稚得可笑。”这是一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男人说话声。

和卓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骨匕,随后又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圈,很快便确定了说话的声音是从帐外传来的。

“谁在外面?”和卓站起身来高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帮你做成你想做的事。”帐外的男声回应道。

此时的和卓已经握着骨匕站起身来,准备到外面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不过此时外面的男声又说话了:

“姑娘,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走出这座营帐。跟你这么说吧,一旦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不会帮你了。”

“你到底是谁?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想做什么?”和卓重新坐下,朝着帐外喊道。

“你心里一直是想要为你的族人复仇的,只是你一直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办法,我说的对吧?”男声冷冷地说。

“是又怎么样?你又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能帮我杀光塔玛尔的所有人?”

“不不不,杀光塔玛尔部落的所有人是你应该去做的事。而我,可以帮你唤醒你体内蕴含的强大力量,让你去做成这件事。”

男声所说的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以至于和卓甚至有点怀疑外面这鬼鬼祟祟的人是不是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于是她试探性地朝外面的男声问道:

“可是火焰之花的点燃方式已经随着我父亲的死失传了,你怎么可能有点燃火焰之花的能力。”

“那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唯一能帮你实现这件事的人。”

“好吧,那我具体应该怎么做?需要我配合你什么?”

此时和卓暂且相信了外面的人口中所说的话,毕竟那人确确实实知道关于火焰之花的秘密。

外面的男声没有再说话,而是从外面扔进来一个羊皮做成的水囊般的东西。

“明天天亮之前,你把水囊里的东西喝下去,之后象一个正常新娘一样,去完成你的婚礼就好了。”

“没别的了?就这么简单吗?”和卓的心里似乎对这种方式并不太放心。

而这一次,她的营帐内外重新归于寂静,外面的男声再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帐内的和卓愣了半天,终于从刚才的奇遇中回过了神来,随后她俯身捡起了神秘男人扔进来的水囊。

带着对塔玛尔部落复仇的冲动,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水囊,扬起头来将里面装着的神秘液体一饮而尽。

喝完以后,和卓像战士庆功一样,一把将羊皮制成的水囊丢进了帐内的火盆中。

仿佛在提前庆祝着即将到来的复仇的胜利。

做完这一切之后,和卓又重新拿起了自己的那把骨匕,这是她的父亲给她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和卓俏丽的脸庞在火光的照射下忽明忽暗,她目光坚定地说出了自己部落中代代相传的誓言:

“火焰之花永不凋零!”

意识朦胧间,一股灼烧般的刺痛感突然从我的喉咙里传来。

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因长时间无意识呼吸而造成的极度干渴。

在亲眼见证了这一场如同史诗般的梦境后,现实世界里的我重新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我正以一副诡异的姿态,直挺挺地躺在我家里堂口前的地板上。

我很想起身,但紧挨着地板的一侧身体已经被压了太久,又疼又麻,根本不听我的使唤。

这时我的耳边突然又传来了我家掌堂教主胡天龙的浑厚声音:

“就先到这吧,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你这副小身子骨该熬不住了。”

“多谢老教主点拨。”我在脑海中回应道。可此时的我依然僵硬地躺在地板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于是我又在脑海中呼唤起了我身上的几位护法仙家:

“小跑小跳,天青天兰,悬赏一只小凤凰。你们谁来救救我啊!我起不来了!”

“缓一会就好了,问题不大,就是躺太长时间了。”这是蟒天兰。

“小凤凰也不好使,你现在晕头转向的,谁愿意捆你窍给自己找不痛快啊。”这是黄小跑的声音,倒是难得他对小凤凰不感兴趣。

我只能无能狂怒地在脑海里吐槽他们:“行,你们几个行,见死不救是吧,以后都没小凤凰了!”

而回应我的却是一片寂静,他们几个护法仙家不再接我的茬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又接着在地上躺了一会,具体躺了多长时间不知道,不过我想大概应该有十五分钟左右。

最后,我终于凭借自己的顽强意志,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此时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我转头看向了一片漆黑的窗外,在脑海中问几位护法仙家:“几点了?我刚才那个梦到底做了多久啊?”

“你不是有手机吗,自己看呗。”黄小跑不耐烦地答道。

听了他这样的语气,我心里也很纳闷,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他们几个为啥突然对我生这么大气,毕竟我刚刚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啊。

但我也没办法,既然他们不告诉我,我就只能起身去客厅找我的手机。

按亮手机屏幕一看:时间显示是12月29日凌晨1:33分。

我依稀记得送走芳姨一家三口之后,我朝胡天龙老仙家问问题的那个时候还是28号中午十二点多。

也就是说老教主在我梦境中给我打的这个感应,竟然持续了长达十多个小时。

联想到此时正是冬天最冷的时节,黑龙江的楼房里铺设的地暖都象不要命似的烧。

我也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老教主说今天就先到这了。

我要是再那么继续无意识地躺在地上几个小时,估摸着就快被地暖烤成干尸了

简单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之后,我便点上了一根烟躺在床上,脑海中回忆起了那个关于塔玛尔部落的梦。

同时嘴里也不停地自言自语,反复问着自己各种各样的问题,仿佛真能问出什么答案似的。

“为什么我向老教主询问我的前世,得到的却是关于那个古老部落的感应。”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塔玛尔部落吗?”

“我前世的身份到底是不是那个塔玛尔部落的少主库吉萨吗?”

“库吉萨大婚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那个未婚妻的复仇计划到底成功了没?”

这一系列自问自答的话语不停地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最后,我终于从这纷乱的思绪中总结出了一点可以确定的事。

首先,即使我前世的身份不是那个库吉萨,那我也一定是塔玛尔部落的其中一员。

不然老教主不会平白无故给我打关于这些的感应。

但仔细想想这好象又有点牵强,毕竟塔玛尔部落是一个不怎么太信仰萨满教的原始部落

而且根据之前感应里那些已知的线索,我前世的身份又确实应该是一个身穿白袍的萨满。

我在梦里没看见我,我是以上帝视角观看完了塔玛尔部落的发展史,以及库吉萨一直到大婚前夜的少年岁月。

那问题就又回来了。

我前世到底是个啥啊?

“你那狗脑子能想明白啥,赶紧消停睡觉得了。”黄小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我脑海里。

此时我终于朝他问出了我这一晚上,自从梦醒以来最大的疑惑:

“小跑哥,你们几个到底咋的了?我咋感觉你们好象生了我挺大的气似的呢?”

蟒天兰气呼呼的声音回答了我这个问题:“生气?我们没揍你就算不错了!”

听完我一脑瓜子问号,忙问她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这一次回答我的又换成了平日里最沉着冷静的蟒天青:

“许多,你知道为了帮你探查那些关于你前世身份的真相,咱家老教主付出了多重的代价吗?”

蟒天青的这句话在我听来如同晴天霹雳,我是万万也没想到,胡天龙老教主帮助我感应这样的事是有代价的。

我一时语塞,于是蟒天青接着说道:“为了让你多多少少瞅一眼这些事,老教主搭上了自己一百年修为。”

“这么严重?早知道我就”这句话我直接说出了声音。

蟒天兰接过了话茬接着往下说道:

“那你以为呢?之前老教主几次三番地劝你不要去纠结这些事。

而你呢?就象魔怔了似的,非要刨根问底地知道知道自己前世到底是个啥。”

“天兰大仙您消消气,我知错了…那现在咱家老教主还好吗?”

“好不好能有啥招,谁让我们摊上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弟马呢。”蟒天兰没好气地说。

随后蟒天青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

“放心吧,老教主毕竟道行高深,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但因为这一下损了百年修为,所以需要在堂口法界里好生修养一段时间。”

听到了胡天兰老教主没什么大碍,我也长出了一口气,但心里却仍是阵阵后怕。

要是老教主真因为帮我探查这事有个什么好歹的,那我可真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那一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不过想想这倒也正常,毕竟在此前的十几个小时里,我都在沉睡状态中经历着那个的漫长梦境。

我就这么一直躺到了第二天早上,终于在脑海里下定了一个决心:

关于这件事,我还是想要知道一个真相。不过这次我不能再借助任何仙家的帮助了,他们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

不过话虽如此,可我又该从哪里开始下手呢?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前一天帮楠楠跳神儿的时候,我在那个放空的状态下成功感应到了前世的一些事。

虽然我前世那个白袍萨满的形象并没有出现在胡天龙老仙家打给我的梦境里,但我依然愿意相信那是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感召。

看来萨满之舞就是一个很好的沟通媒介,我很有可能再次通过这种方式,只靠我自己感应到我想知道的事。

想到这,我放在枕边的电话突然响了,我拿起来一看,竟是黑哥打来的。

“喂,许多,咋样啊,元旦节回不回来啊?哥都想你了。”

他这么一问我也有点不知道咋回答,本来我是打算回老家过元旦的,但最近这几天里发生的事确实有点多,我也不确定我还能不能回去了。

“黑哥,我这次不一定回去了,我在哈尔滨这边有点事。”

“你有啥事啊?在哈尔滨找到对象了啊?要陪小女朋友跨年啊?”

黑哥这人吧,他就这样,自己三十好几了不找对象,还总愿意盼着别人找对象,不知道啥毛病。

我说我没找对象,是别的事,大事,很牛逼的那种事。

电话对面的黑哥突然提高了音量对我说:“没对象就赶紧滚回来!滚回来过完元旦我带你旅游去!”

“上哪旅游?”我有点不信黑哥说的这事。

“那你就别管了,赶紧买票滚回来吧,你还有个事了,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

说完黑哥就挂断了电话,只留我独自一个人对着手机凌乱。

我心说他能领我上哪旅游啊?他说这玩意不太现实啊。

小黑先生作为一个三十来岁的黄金单身汉,平时一般都是挣多少花多少,他哪有钱出去旅游去。

据我估计,他口中所说的旅游,大概也就是开着他那台饱经风霜的伊兰特,在老家周边方圆五十公里内来个自驾游。

我猜不错他一点,我狠狠明白他,我明白死他。

不过总归我还是回了老家,陪着爷爷奶奶一起过了个元旦节。

凡是大事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再心急也不差回家过个元旦节这么几天。

再说了,比起探知前世的那些事,好好陪伴这一世的亲人对我来说更重要。

在家陪爷爷奶奶过完了元旦节之后,我并没有急着返回哈尔滨。

第二天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来到了张姨家。

不出意料,给我开门的是黑哥,他打开门一看是我,上来就照我屁股来了一脚。

这一脚不轻不重,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我的臀大肌上。

“你不是有事么?不是不回来么?咋又滚回来了。”黑哥踢完我把我拎进了屋。

注意,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是个二十岁的成年小伙了,我站直了甚至比黑哥还高半头。

此时我对于他的这种非常规暴力手段,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反抗能力。

不过有是有,但没有太多

简单和他进行了几个回合的“后脑海攻坚战”之后,我的后脑海终于又迎来了久违了的黑哥的巴掌。

张姨闻声从里屋缓缓走出来,这小老太太的气色看起来比上一次在哈尔滨见面的时候好了很多。

张姨看我和黑哥一见面就又在打闹,也不由得数落我俩:“你俩都多大了,咋还象小孩似的一见面就掐呢?”

我说小的时候我也掐不过他啊,现在长大了,可不就得好好报一报我小时候他总拍我后脑海的仇嘛。

“竟争那没有用的事,有能耐你俩比比谁能先找着对象成个家,好让我早点抱上大孙子。”

张姨伸手拉开了我俩,照着我和黑哥的骼膊上一人捶了一下。

那天我在张姨家待了一整天,和她聊了很多我回哈尔滨之后的所见所闻。

其间也提到了我正在查找自己前世身份的事,也包括胡天龙老教主给我打的那个漫长的梦境。

听完我所讲述的这个关于塔玛尔部落的梦境,张姨若有所思地问我:

“许多啊,那你现在是啥意思啊?你家老仙能力范围内能帮你的都帮你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找啊?”

我说我也不知道了,我现在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那就是试试看能不能再通过萨满之舞感知到一些线索。

可张姨听完之后,稍加思索便给我指出了一条明路:

“那你明天跟你黑哥去交流去呗,上黑河那边,本来他也寻思领你去呢,没准你这次去了真能找到什么灵感。”

“上黑河去交流?交流啥啊?”我问张姨。

此时坐在一旁的黑哥一脸得意的回答了我这个问题:

“告诉你吧,你哥我受邀去黑河市参加黑河地区第一届萨满文化交流大会。”

他口中这个词着实听着新鲜,于是我又接着问他:

“萨满文化交流大会?那是个啥会啊?听着倒是挺有逼格,是政府举办的吗?”

“不是官方的,是民间一些能得瑟的出马仙的自发组织的,属于咱们这行的一种文化聚会。”黑哥回答道。

“那咱去凑啥热闹啊?我估计去的那些人里应该大部分都是些假大仙。

他们到那了肯定就是一顿神神叨叨拍照拍视频,完了再拿回去忽悠缘主。”

听我对这个交流大会的这么一总结,张姨和黑哥同时都笑出了声,他们也知道我说的大概就是事实。

不过张姨又接着说:

“正因如此,你们哥俩才应该去,或者再直白点说,我想让你们哥俩代替我去。”

“代替您去?”

“对,而且我会在堂口上点出一部分仙家,跟着你们一起去。”

“为啥咱非要去参加这种骗子聚会啊?”我不解地问张姨。

此时黑哥接过话茬,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对我说出了我俩必须替张姨去的原因

黑哥告诉我说,我俩这次去黑河参加交流大会,主要是要去代替张姨见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

据说这位故人就是这次萨满文化交流大会的一位受特别邀请的贵客。

我问:“特邀的贵客?那这人到底是谁啊?”

这时张姨突然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地继续回答起了我的这个问题:

“是你姨父的师傅,你姨父的唱词都是跟他学的,这人说起来算是你黑哥的师爷。”

我知道,张姨口中提到的的我的“姨父”应该就是她早已去世的丈夫,也就是黑哥的老姑父。

我怕触及到张姨关于自己亡夫的那些伤心往事,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便没有继续多问什么。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和黑哥在我老家的火车站碰头,我背着一个大黑旅行包,他背着一个大绿旅行包。

“在哪整这么大个包啊?里边装的啥啊?”黑哥指着我身后龟壳一样的旅行包说。

我把旅行包从背上摘下来放到了地上,告诉黑哥:

“里边都是些吃的喝的,还有我的腰铃和刀。”

紧接着黑哥拍了拍我的后脑海,笑着对我说:

“你这小子真是从小就是守财奴,你这些法器不是都在哈尔滨呢吗?怎么的?回来过个元旦还都背回来了?”

我说是啊,我胆小,怕丢。

其实我没告诉他,是我这次在哈尔滨临回老家之前,我身上的护法仙家蟒天青告诉我让我拿上这些的。

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回答完了他的问题,我又指了指他背着的军绿色旅行包问他,你那里边是啥啊?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伸手指了指我,随后又指了指我的脑袋,最后撇着嘴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对着我做了一个“不”的手势。

意思是告诉我:你脑瓜子不好使!

“你脑瓜才不好使呢!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还能有啥值钱东西,也就是你的神鼓和鼓鞭呗。”我没好气地说。

黑哥一脸奸笑:“你这不是知道么,那你还问,真不知道你脑瓜子成天都咋想的。”

等我俩坐上前往黑河的绿皮火车的时候,刚好是中午十一点多,也是冬季白天里最暖和的时间段。

此时我俩的上半身,被刺眼的阳光从我俩座位一侧的窗户里直射进来晃着。

下半身,被座位下面最原始的绿皮火车的暖气烤着。

所以刚上车没多大一会,我俩就捂了一裤兜子汗,只能到车厢连接处抽烟去了。

黑哥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以后,突然用手一指窗外,转过头来问我:

“许多,你说外面这一片都是啥?”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窗外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被积雪复盖的苞米地。

仔细看的话,大片苞米地的边上靠近铁路的一侧,还有几个孤零零的坟头。

“你的快乐老家。”我回答他。

“小兔崽子我又不揍你了是吧?我是问你外边那一大片雪地底下是啥?”

“还能是啥,苞米地呗,这个时候地里可能还有点零散的苞米叶子,或者是收割机没割干净的苞米秆子。”

“错!大错特错!”黑哥故弄玄虚地转过了身,然后接着对我说:“在那片白雪复盖之下的,是专属于黑土地的浪漫。”

我说大哥你没事吧?做白日梦给自己做成诗人了啊?苞米地有啥浪漫的啊?

黑哥深吸了一口烟,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看着我说:

“你小子太没文化,我不跟你说了。”

我心说你好象比我上过的学还少呢吧?

这世上确实大部分人都可以说我没文化,但你初中都没毕业你凭啥啊。

不过为了我的后脑海安全着想,我最终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抽完烟回到座位以后,很快我俩就又被热出了一身汗。

有类似情况的不光我俩,坐在我俩对面的一个大哥也同样被热的满头大汗。

“这车可真他妈热!”对面大哥瞅着我和黑哥笑了笑说。

黑哥也附和道:“可不是么,这车不光是热,而且还慢呢,二百多公里得坐五六个小时。”

接着黑哥就和对面这位大哥自然而然地唠上了。

对面大哥:“你说上边咋不给咱这边修上高铁呢?那多快啊,刚上车屁股没等坐热呢,就能到地方了。”

黑哥:“人家给咱这地方修高铁有啥用啊,咱们这地方这么穷,修了也白修。”

对面大哥:“那我看人家南方大部分城市都通高铁了啊,好象就差咱们这边和再往北了。”

黑哥:“人家南方那还说啥了,咱们这再往北就剩个大兴安岭了,那地方比咱们这更冷更偏,而且大部分还都是林区,更不可能修高铁了。”

对面大哥:“那要这么说的话,咱们生在这种地方的人,就都是后娘养的呗?上面有啥好的政策都轮不着咱们?”

黑哥此时耸了耸肩说:“那你以为呢,可不就是这样么。”

此时坐在不远处邻座的一个黑得发亮的大叔看向了黑哥他俩,然后也添加了这场讨论:

“我看不是你俩说的那么回事,我感觉咱们黑龙江这边的农业政策还是挺好的。”

于是这仨大老爷们就这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直到最后也没辩出个所以然来。

等他们的辩论结束了,黑哥突然转过头来气呼呼地问我:“许多,你给评评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说我不知道,我感觉你们说的都对,但又都不对,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家族,家族里兄弟姐妹很多,一共有三十多个。

其中大哥、二哥、三哥是岁数最大的,同时也是这些孩子里最能吃苦,最能受累的三个。

这家的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总是夸这三个大的,还让其他的那些子女都要向这三个兄长学习,学习他们身上吃苦耐劳的精神。

我讲到这,黑哥突然插了一句:“我知道你说的这三个大的指的是谁了,然后呢?然后发生啥了?”

于是我就继续讲:“然后啊有一天这家的老爷子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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