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客人当即大手一挥,豪迈地喊了一声:“先来一盘卤肉拼盘!”
邻桌的人闻声抬头,瞧见那油亮亮的拼盘端上桌,立马认出来:“哎,这不是昨天那味儿嘛!好吃得很,给我也来一盘!”
顾北泽趁机笑着吆喝:“各位顾客,咱这卤味不单能直接啃,下火锅涮一涮更香!吸饱了红油汤底,那滋味绝了!”
这话一出,不少客人都跟着点了卤味,店里的生意越发红火。
就这样忙忙碌碌忙完一整天,姜熙瑶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她瞅准晚上的客流高峰,特意空出一个灶台来做现烤,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焦香四溢的烤猪肺,再配上限量供应的烤鸡翅、烤鸡腿,浓郁的肉香飘出半条街,把路过的人都香得挪不动脚,硬是又带起一波消费热潮。
龙江公社这边正开完今年的最后一次会。
顾建国正拢了拢棉袄往外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招呼。
“哎,顾建国同志!”
他闻声回头,见是龙江公社的接线员蒋倩倩。
一个眉眼清亮的小姑娘。
这姑娘管着公社总机,队里谁要挂长途、接外线,都得经她的手,全公社的干部社员就没有不认得她的。
顾建国连忙快走两步走到她面前:“蒋同志,是有人打电话找我们队的人吗?”
接线员一找他,顾建国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要找他们大队的。
蒋倩倩点点头,脆生生道:“是你们大队的姜熙瑶同志,托我给你带个话。”
她努力回想了一遍,才接着说,“让你跟你们大队的郭余同志说一声,叫她来公社打电话。”
“成,没问题!”顾建国干脆应下,“我回去就捎话,让她明儿一早就过来。”
“等我会儿。”
蒋倩倩转身噔噔噔跑回旁边的办公室,片刻后又拿着一张写着号码的小纸条出来,递给他:“喏,打这个号。”
顾建国接过纸条,捏在指尖折了两折,又问:“她没说具体啥时候打合适?”
“她说,估摸着眼瞅着你们到公社的点,她那边也该在电话跟前等着了。”
蒋倩倩眨眨眼,“队里去公社的时间,她心里有数。”
“好嘞,我晓得了!”顾建国把纸条揣进棉袄内兜,冲蒋倩倩扬了扬手,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顾建国揣着纸条,回到了大队。
没往家走,径直往郭余家那间破破的小土屋走去。
郭余自打和丈夫陈大福离了婚,日子就过得冷清。
娘家嫌她败坏门风,不肯收留,她便独自带着女儿守着这间破土房过活,屋里屋外的活计全压在她一个人肩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顾建国心里想着,这女人不容易。
他边走边琢磨,姜熙瑶特意让郭余去公社打电话,估摸着眼下是有急事。
刚走到院门口,就瞧见郭余提着一盆木桶从远处回来,裤脚卷着,沾了些泥点子。
她身后跟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秀秀,手里攥着根狗尾巴草,怯生生地跟在娘的屁股后头。
秀秀看见人,礼貌地打招呼:“队长爷爷好。”
顾建国乐呵呵地低头看向秀秀,“秀秀你好!”
郭余先是愣了一下,目光追随着顾建国,连忙放下木桶,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有些疑惑:“大队长,您咋来了?是有啥事儿不?”
大队长顾建国从她刚搬出来的时候会经常来看她。
等她生活慢慢稳定后,就很少来这边了。
自打她和她的前夫陈大福离了婚,日子就过得冷清但却很充实快乐。
没了刻薄的婆婆和缺一只眼的丈夫。
她每天虽然苦一点,但真的开心。
顾建国点点头,把纸条递过去:“熙瑶托公社的接线员捎话,让你明天去公社给她回个电话,她找你有事。”
“找我?”郭余的眼睛倏地睁大了,满是诧异,她伸手接过纸条,“她……她找我能有啥事儿啊?”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顾建国摆了摆手,“她只说,你到公社的时辰,她就在电话那头等着了。”
“哦……好,好,我晓得了。”郭余讷讷地应着,捏着纸条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
等顾建国走远了,郭余才抱着湿衣服往晾衣绳上搭。
风一吹,湿衣裳上的水珠溅在她手背上,凉飕飕的。
她一边机械地抖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胡思乱想:
熙瑶如今在外面读大学,怎么会突然想起给自己打电话?
是出了什么急事,还是……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明天打的那通电话,会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彻底搅乱她眼下的生活,更会在不久的将来,将她的人生轨迹,拐向一条全然不同的路。
第二天天不亮,郭余就醒了。
她摸黑起来,往灶膛里添了两把柴,煮了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
秀秀还蜷在被窝里,脸蛋红扑扑的,郭余俯下身,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她揣好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又给女儿掖好被角,嘱咐了隔壁婶子帮忙照看着,这才裹紧了身上那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棉袄,踩着霜露往公社赶。
十来里的土路,郭余走得鼻尖冒汗。
赶到公社邮局的时候,差不多9点多左右。
郭余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手指都有些发僵。
她对着那部墨绿色的电话机深吸一口气。
她都没用过电话机。
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打电话。
她按照号码摇了总机,等了半晌,听筒里只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连个人声都没有。
她一直等了很久,没有人接听。
又连着摇了三次,每次都是满怀期待地凑上去听,最后又蔫蔫地放下话筒。
她抿紧嘴唇,不敢抬头看别人。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拨打的方式弄错了。
邮局的墙上挂着的挂钟滴答作响,敲得她心尖发慌。
她咬咬牙,准备再试最后一次。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听筒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清亮亮的,带着点南方口音的软糯:“喂?”
郭余的心脏猛地一跳,连忙把话筒紧紧贴在耳边,声音都跟着发颤:“熙……熙瑶?是你吗?”
“郭余姐!”姜熙瑶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分,透着难掩的欣喜,“可算接到你电话了!这要打电话找个人太麻烦了!”